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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时，碰到了侯迩。
两人隔了一条校道，我想上前打个招呼。却在下一秒，李絮的话钻进我的耳膜。
我瞬间止了步，侯迩却在这时看到了我，略一踌躇，便抬脚走过来。
“这么多东西，我帮你拿点吧。”走至我面前，侯迩伸出手。
我说不出拒绝的话，因为那样太明显。只好把手上其中一袋递给他：“谢谢。”
又走了一段路，因为怀了心思，反而不知要如何开口。
校门近在眼前，倒是侯迩问了一句：“寒假……一直在家吗？”
“应该吧。”我低着头。
侯迩点点头，想了一下，又说：“如果实在无聊，要不来我家吧，可以辅导你。”
我终于抬起头，身子有些僵硬。
这一刻，我很想把心底的疑问说出口。
想证实李絮的话，但又怕若真是这样，我又该怎么办呢？
“不用了，我得照顾一下庄睿。”
情急之下，竟用这个理由当做挡箭牌。
“庄睿今年上高中了吧？早应该有自理能力，怎么还要你照顾？”侯迩放缓脚步，一句话戳穿我。
我有点尴尬，“在我眼里，他还小。”
没错，庄睿今年上高中了，省重点示范性高中——青阳。自庄睿开始高中生活的那一天起到现在，我未曾去过他的学校，我很清楚我和庄睿之间出现了问题。我怕他不愿看到我，我怕自己在庄睿心目中变得越来越不堪。
有那么多人路过我的世界，偏偏庄睿给我的印象那么深刻。
侯迩一愣，随即低声说：“你太纵容庄睿了，真的只是因为他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吗？”
这语气有点低沉，于是彼此之间的气氛也便莫名变得压抑。
沉默之间天色暗了，十米之外的人都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周围车来人往。
公交车上的空气浑浊不堪，所有潜伏在体内的情绪都在夜色下蠢蠢欲动。
侯迩坐在我身侧，车子开动的时候，他的脸色落在明灭交错的光影中，很是模糊。
车上嘈杂不堪，我坐在座位上昏昏欲睡。
恍惚间似乎有人在我旁边耳语，那声音时远时近，我使劲地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侯迩的脸。
离得有些近，他的脸色背着光，那双眼落在黑暗中，漆黑的眼珠融入夜色，唯有白色的那一片亮得吓人。
我骤然清醒，才惊觉那些耳语是侯迩刚才对我说的话。
“你说什么？”我开口，但是嗓子却意外地干涩。
“有点晚了，不然吃了晚饭再回家吧。”侯迩移开身。
四周的嘈杂声骤然间回笼，像是我刹那间又回到了人烟浓郁的尘世。
肚子的饥饿感一下子袭上来，我慢慢地点了点头。
两人下了车，侯迩问：“想吃什么？”
我一时也没主意，便问：“你想吃什么？”
侯迩笑了，想着他也没怎么在外面用餐，经验不足。
“我倒是知道有一家店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我没说话，跟着侯迩走了过去。
到了餐厅门口往里看，里头人头攒动。
正赶上饭点，到前台一问，差不多没有空位了。
落座之后点餐，便坐在座位上闲等。
自从知道侯迩可能有的心思后，我觉得自己面对他会不自觉地束手束脚。
我不是情圣，加上口拙，所以此刻面对侯迩，还是尴尬居多。
侯迩也许多少也感觉到我的心不在焉，在服务员上餐走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抬头看向他，犹豫了半响，终下定决心，直截了当地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想到侯迩一口面汤卡在喉咙，他重重地咳几声，脸色都憋红了。
我有点谦疚，忙递几张餐巾给他。
侯迩接过，收拾完自己的狼狈后，略略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他飞快地看了我一眼，故作镇定地点点头算承认了。
我有点吃惊，我以为侯迩不会如此干脆地承认，至少以他的性格怎么着也得沉默一段时间啊。
心底的疑问一经证实，我反而平静下来。
“谁？”我看着他。
侯迩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自然，那表情，略显狼狈，他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低头故作镇定地吃了一口饭。我却看到，他握着筷子的手是抖的。
“同学。”
许久之后，侯迩给了我这么一个答案。
我笑笑，低下头安静地吃饭。
倒是侯迩，也许是怕我会继续追问下去，一顿下来似乎都心神不宁。
下了车，一个人走进小巷，潜伏在心底的压抑感终于一下子涌上来。
深冬的日子暗得早，一轮残月遥挂天边，细碎的光泄下来，依然驱散不去这沉沉的黑暗。
迄今为止，这座南方小城已有五十多年未曾下过雪了。
入了夜，天际便冷清清的一片，偶尔有几颗零星的星辰闪烁，像眨眼睛一样，定睛一看，似乎又消失不见了。
家里不出意料漆黑一片，洗完澡，坐在床上发呆。
四周又静又沉，寒气从外头蹿进来。
空气里流动的气流似乎都被冻结了，外头却起了风，飒飒地吹动池塘边上的榕树叶，像啃食一样，朝这边逼过来。
然后，客厅的灯亮了。
我立刻扭头，光线从门缝钻进来。
我心头一跳，外面却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那声音放得很轻，像是不想被人知道一样。
我跳下床，一下子冲到门口，刷地打开了门。
果然是庄睿。
他已停下了脚步。
站在三米之外，注视着我。
灯光打下来，他整个人立体起来，而勾勒出来的影子，则落在了我的脚尖上。
我几乎发不出声。
无法形容那一刻我内心的激动。
庄睿很快移开视线，在我面前平静地打开我旁边的房门。
“小睿……”
我几步上前，一手搭在门框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背影。
“你不会离开了对不对？”
“有一件东西我忘记拿了。”庄睿顿了下才回答，却没有抬头。
一盆冷水泼下来。
我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牙齿打咯的声音，很清晰，就在我耳边，战鼓一样，搅得我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