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经济股权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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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中芯国际:无奈的内讧(4)

这一曝光不仅伤及杨士宁,同时也曝光了中芯国际为众多外籍高管避税的潜规则。为员工工资所得做不合法的避税,或多或少都存在于一些企业之中,但是中芯国际的做法被认为是业界最大胆、覆盖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当年创办人张汝京仗着中芯国际在国内半导体行业的特殊地位和政府官员支持,在公司缴税及为员工避税的方面,一向敢于和税务部门较劲。

为了向公司避税潜规则曝光事件负责,身为CEO的王宁国不得不向董事会提交辞呈。

事态发展至此,似乎正合大股东大唐电信及杨士宁等人的意愿,杨士宁似乎可以顺理成章接任王宁国的CEO职位。但董事会依然未能同意杨士宁出任CEO,而是从华虹集团空降邱慈云过来出任执行董事兼CEO。

邱慈云曾于2001年追随张汝京创建中芯国际,担任该公司高级运营副总裁,一度被视为张汝京身旁最重要的副手。不过,由于在公司运营管理等问题上与张汝京有不同意见,2005年,邱离开中芯国际前往华虹NEC出任CEO。

杨士宁见自己出任CEO已经彻底无望,也萌生去意。2011年8月16日,中芯国际发布公告称,公司首席运营官(COO)杨士宁将辞职,并将于9月5日正式生效。

王国宁与杨士宁先后离开了中芯国际,大唐电信挑起的这场内讧,最终以两败俱伤告终,而其欲控制中芯国际的企图也同样落空了。这场内讧没有赢家,企业反而被拖向伤筋动骨的深渊。

幕后:不可承受之重

邱慈云出任中芯国际执行董事兼CEO,被业内人士形容成“不幸中的万幸”。出生于1956年的邱慈云有超过27年的半导体产业经验,曾在贝尔实验室、台积电等机构长期任职,并且作为早期参与创业的高管,较为了解中芯国际内部情况,因此对于稳定企业会起到一定作用。

中芯国际的内讧已经渐渐归于平静,中芯国际的控制权之争会就此结束么?

只怕前景不容乐观。

中芯国际自创立之日起,从张汝京到江上舟、王宁国,再到张文义、邱慈云,他们都很清楚中芯国际必须独立发展才有出路,由于管理体制、技术封锁等原因,国有企业做半导体就没有成功的先例,央企大唐电信强控中芯国际,中芯国际的未来暗淡,这肯定会损害其他股东的利益。

江上舟生前一直强调,中芯国际要坚持两个“I”发展,即Independent(独立的)、International(国际化),不希望被改造成一个国有色彩浓厚的企业,因为行业特点决定了它不能按国企的模式运营,这也是中芯国际诞生时的良好基因。

而大唐电信当初入股中芯国际,就是带着控制的目的来的,大唐电信作为产业投资者的身份,并非单纯追求财务回报,而是带有一定的战略目的。这就意味着,大唐电信为了拿下中芯国际的控制权,很有可能还有后续动作。

中芯国际因股东诉求分歧而引发的内讧,被外界认为是典型的控制权之争。中芯国际面临的似乎是公司治理问题,但又决不是单纯的公司治理问题那么简单。中芯国际的问题,与其说是股东之间利益冲突,还不如说是中国高科技产业发展困境的某种折射。

在东西方冷战余波、国际社会对中国实施技术封锁的背景下,中芯国际为了突破封锁、培育产业,吸纳了各路背景的资金,最终形成了异常复杂的股东结构。而围绕着中芯国际所形成的央企股东、地方政府股东、主权基金股东、台资股东、美资股东,利益诉求各不相同。站在政府的角度,希望加快培育半导体产业,以一家企业的亏损换取整个产业的崛起,完全划算;站在财务投资人的角度,企业盈利是唯一目标,其他可以忽略;站在产业投资人的角度,所投资的企业必须匹配自身的战略意图。

这必然导致中芯国际中间夹杂着中国政府意志、海外股东意志、创办者个人意志,在各方意志无法取得平衡之时,内讧变得无可避免。

毕竟,一家企业难以承载多个不同方向的诉求,这样终究会把企业撕裂。

中芯国际的平衡木能走好么?

中芯国际何去何从

符胜斌(任职于中国铜业有限公司投资管理部)

公司的控制权之争有多种表现方式,如控股权之争、代言人之争等。但中芯国际的控制权之争让我们看到了另外一种形式,那就是股权结构高度分散之下,公司发展思路和模式之争,这一点在中芯国际的张汝京时代表现得尤为突出。中芯国际究竟是赶超为先还是盈利为先,直至台积电诉讼案发生而黯然去位,张汝京始终在与中芯国际的各家股东进行着博弈和平衡。其后,虽然有江上舟对股东诉求的尽力协调,但随着其的离开,中芯国际的重要平衡力量被打破,原本隐藏在企业内部的控制权争夺随之表面化,发展路径之争也上升到公司治理结构安排之争。

纷争的源头

中芯国际是一家股权高度分散的企业,在其成立时,就有16名股东。这些股东的构成五花八门,既有国资背景的上海实业,又有台资、美资等各种资本。出身的不同造成了看问题角度和解决问题方式的不同。可以这样认为,中芯国际成立时的股东构成为其后来的发展模式之争埋下了伏笔,但这一定时炸弹一直没有得到拆除,而且随着后期强势股东的介入,问题变得越来越严重。虽然在成立时中芯国际就与其投资者达成相关协议,对投资者介入企业生产经营的程度做出了限制,但从最终执行情况来看,一旦超出股东的忍受程度,股东采取的对策是直接更换掌门人。

也许有人认为,中芯国际之所以选择这样的股东构成,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为了突破国外的技术封锁,中芯国际必须淡化政府色彩,为了赶超国际先进水平,中芯国际必须依靠大量的资本投入。不可否认的是,在当前的国际政治环境下,具有政府背景的企业在海外扩张上遇到极大的阻力,中铝折戟并购力拓案等诸多例子已很好说明了问题。但这些因素是引起中芯国际控制权之争的根本原因吗?为此,有必要分析一下同为高科技企业,同样遭受国外技术、市场封锁的华为。

华为的解决方案

华为自其成立开始,就面临国外的技术封锁和市场封锁,2003年与思科的知识产权诉讼、2007年收购3COM失败、2011年200万美元收购美国3Leaf公司部分资产被拒等与中芯国际的赶超过程非常相似。但走到今天,华为却是另一种局面,公司国际化成果显著,管理层稳定,企业效益显著。面对同样的环境,为什么中芯国际和华为出现冰火两重天的局面。是不是华为做了中芯国际没有做的事情?或者说,是不是华为做对了什么?比较两者,我们可以发现,在华为的发展历程中,公司员工的参与和企业文化建设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华为在股权架构上是彻头彻尾的民营企业,没有一点国有成分,这就解决了政府背景的问题。在资本需求上,华为也没有引入各路“神仙”,而是采取员工持股方式解决资本来源和企业控制权的问题。在1987年任正非等6人创建华为时,6人均衡持股,资本金21000元人民币,这与中芯国际创立时募集到的10亿美元资金相差甚远。发展到2009年年底,华为员工持股比例达到98.58%,而公司创始人任正非仅持股1.42%,相信在这几年,华为员工的持股比例有了更进一步的提高。通过员工持股,解决了发展资金问题,使得全体员工能“聚精会神搞建设,一心一意谋发展”,更重要的是,能够形成一种员工持股—促进企业效益提升—促进进一步持股的良性循环,并且使得管理层有充分精力考虑企业发展问题,不会受到控制权争夺的影响。因此,即使华为没有类似中芯国际这样的资本运作和融资平台,但在市场上很少听到华为资金链紧张的消息。华为不急于上市,并且拒绝众多投行的投资,这与中芯国际间歇性资金饥渴症有着明显的不同。

更为重要的是,华为的企业文化建设独树一帜,《华为基本法》、《北国之春》、《一江春水向东流》等都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反响,这些都为华为管理层的稳定、加强企业的控制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作用。此外,华为在其国际化战略、市场营销战略、技术研发战略等方面也有着独到之处,在此不再赘述。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中芯国际经过这么多磨难,已不仅仅能用行业特点这个客观原因来解释。

投票代理权之疑

中芯国际股权高度分散,强有力股东的缺位,给中芯国际的管理层带来了贯彻自己战略意图的机会。但这里面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条件,管理层的掌门人必须要有很高的威望和公信力,必须要有很强的协调能力和控制能力,比如江上舟。一旦缺失这些能力,高管人员要贯彻自己的意图,一条可选的路径是征集投票代理权。通过征集投票代理权,集合中小股东的力量,实现自己的意图。按照媒体的说法,在表决王宁国能否在董事会中连任时,台积电、华登投资等均投了赞成票,第二、三大股东中投和上海实业选择了弃权,而大唐电信则投下关键的反对票。设想一下,如果王宁国事先能征集到13%的投票代理权,那么肯定不会是现在的局面。究竟是王宁国不能,还是不愿?就不得而知了。

大唐电信的选择

在中芯国际的股东中,大唐电信一直图谋将中芯国际纳入旗下。这次控制权之争的失利,对大唐电信而言,不啻于当头棒喝。摆在大唐电信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彻底退出中芯国际,另找合适的投资对象,但这条路成本很高,难度很大,合适的投资对象难以找到,大唐电信做出这种选择的可能性不大。另一种选择是在二级市场上进行收购,大唐电信只要能收购上海实业或台积电所持中芯国际的股份,其在中芯国际的话语权必将得到大幅度增加,若为规避要约收购,大唐电信持股可考虑增加到29.9%。但对中芯国际其他股东而言,一旦大唐电信获得控制权,他们则将要面临新的选择。中芯国际的控制权之争将有可能最终上升到股权之争上。

中芯国际的创始人和管理层,一直谋求在获得股东支持和保持独立性之间走钢丝。在中芯国际现有的股权架构和股东背景下,这其实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股东、机构投资者给你某种支持,必然要求得到某种回报,不同角色的股东对回报的要求不同。中芯国际的中心之争虽已告一段落,但究竟选择怎样的发展路径是当前必须回答的问题,是继续坚持两个“I”,Independent(独立的)和International(国际的)的发展路线,还是依托国企资源进行发展,抑或在二者之间寻求一种新的平衡,都必须由中芯国际自身做出决断,而这需要极大的智慧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