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私奔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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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北大哲学

李白说:“谢谢你啊,你在哪里选的笑话啊,乐死哥哥了。你上辈子是裁缝吧,这么有才。”

我愣了半天回过神来,才记起前几天中午下载了一些笑话送给文学会,我回答:“还行吧,能入选课题吗?”

李白爽朗笑道:“免试入选啊!”

我犹豫道:“有些不是水乡本土笑话啊,好几个都是东北那疙瘩的。”

李白说:“啊,东北……东北离广东也不远嘛,地图上看就差十几厘米。这点误差是文学创作允许的。”

我说:“这么大的政府项目,被人发现了不好吧?我怕李兄下不了台啊!”

李白说:“很好很好,养着我们,本来就是希望看我们的笑话。至于你写哪里的笑话,都是无所谓的。”

我无语,又道:“难怪看你主持的新闻,还有写的散文,都有着幽默的细菌,不对,幽默的细胞。”

李白哈哈乐道:“是吗?这就对了。用微笑面对世界,用宽广拥抱人生。你不能改变生活,但你能改变心情;你不能改变容颜,但你能展现笑脸。你不是你们公司管洗脑的吗,这还用我教?既然生活是场强奸,不能反抗就好好享受吧。”

我灵魂出窍,道:“李白你有没有想过反抗?知识分子也得讲究点姿势嘛。”

李白说:“有啊,谁没年轻过?等你有点钱有点权,每天打点小麻将,憋着等着别人放个炮。再去泡个澡,找个妞放一炮,你就不想反抗了。我现在老了,就不反抗了,我只迎合,根据老板的需要。一会儿摆个S型,一会儿摆个B型,这叫敬岗乐业。偶尔还叫声“一库”,这样才有快感,我有快感了老板就会爽。上次老板一爽,我的栏目被推荐到省里面,被评为省最具公信力新闻类节目二等奖,我立马就高潮了。”

我说:“你庸俗,庸俗得快成佛了。”

李白说:“别乱讲,现在国家正在反‘三俗’,影响仕途。不过说真的,你那篇写佛的散文就挺好的,哥哥拿去发表了啊!你那句‘佛笑,不代表佛不痛苦;佛慈悲,不代表佛能忘却痛苦’写得是挺牛的。”

我说:“啊,你拿去发表?不要吧?我还准备写成一本佛学笔记的集子呢。”

李白说:“出什么集子,有组织没纪律,再说你买得起书号吗?你那篇东西,我已经署名出版了,你不能侵犯我的版权啊!其实柴米,你是有才华的,就是没柴没米,没柴没米的人就不要太认真,应该先找到柴先找到米。你还缺一个平台,也缺点资历,过阵子来作协吧。”

我这人最痛恨的就是被人剽窃我的文章了,因为我就这么点东西可以自我安慰了,连这点自我安慰的东西都要拿去给别人慰安,真是情何以堪!我一拳击打在桌上,说:“嗯,李哥喜欢就拿去吧。进作协的事拜托了。”

李白说:“这就对了嘛,我们是兄弟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下午去天堂啊,张部长难得请一次客。我挂了啊!”

我把手机用力扔在地上,还没着地,我又用脚背接住,脚背被砸得生疼。我弯腰捡起手机,突然感到一阵滑稽的凄凉。

我抓出三根香烟,同时点燃放在嘴巴里,作为一个新世纪有背影没背景“马拉戈壁”的“卧槽泥马”,面对生活的阉割,多少需要一些麻药。很快,烟雾就弥漫在眼镜片上,凝固成一份肖邦也弹不出的忧伤。

尤晓萌笑着说:“戒烟吧,老咳嗽。”

我不耐烦地说:“我用得着你命令啊?”

尤晓萌说:“你这样抽,会死得很快的。”

这叫什么话?但我马上就原谅她了,自从刘芸到了我家,我再看见晓萌时,就好像看见了井,横竖都是“二”。

尤晓萌说:“真的会死得快的。”

张部长说:“仁义,你一定要抓住这一次机会,南水中学改为公办民助,是我国教育体制的重大改革,是开发区的一项实验。每一次实验都会牵扯到利益的重新分配,也是给教育体制注入新的活力,你懂吗?所以,你的公司在评估时必须得到优秀,我也好在局里给你说话。”

李白说:“这还不就是一杯酒的事?以张部长跟楚局长的关系,局里面应该没有问题吧?”

朱哥用水搓了一下身子,说:“楚局长跟张部长是什么关系,这还用说?你放心,我们会搞定的。”

张部长扬扬手,说:“大家是兄弟,我们又都在这一池子水里,有些话可以直接点讲。你想做事,就不要怕问题,而是要努力解决问题。你得事先分析谁会是问题制造者,他有什么需求,他有什么弱点,怎样接近他利用他的恐惧与贪婪。比如教学评估,哪个学校没有问题?积极争取的态度更重要嘛。这个时代,绝对不能玩零和游戏,绝对不能一个人发财,那持久不了。要合作,就要与有话语权的人共生共赢。”

李白一震,说:“张哥,我把这段话写进新闻采访里吧,这是深度报道啊!”

张部长虎目一睁,说:“你敢?你别给我惹事。”

李白说:“你讲的这段话太有哲理了,胜读十年书啊!我把你打造成明星官员吧,有哲理与思想的官员,加上你的学历,在网络上会很流行的。”

张部长笑道:“一个屁级官员当明星,还网络明星,我不用混了啊?那我上司怎么看?你别捣乱了,本来他们看我学历就不顺眼了。明星官员之类,也要等我到了县处级不想爬时再作秀吧。再说,我讲的这些话你真以为很有思想吗,你是拍马屁拍成习惯了吧?这些东西,官场上混三年以上的都知道,你李白也知道,柴米都知道,朱仁义说不出来但心里明镜似的,连外边的士司机都知道。只不过大家都不说,都装糊涂。我是脱了衣服跟兄弟在一起才讲点真话,出去了照样不说。”

李白说:“哈哈,张哥,张哥是北大毕业的,按道理也要提提了吧,是年底那批吧?”

朱哥很崇拜地真诚说道:“我们兰村这么多年就走出去两个北大啊,张哥是第一个。张哥的脑袋就应该被切掉,让科学家研究下怎么长的。”

张部长对自己是不是升官不置可否,被谈到学历很得意地一笑,眯着眼睛在池子里放松。

张部长说:“嗯,那一年所有的乡亲都来送我了,生产队放假,锣鼓队、龙舟队全部出动。乡长的拖拉机一直把我拉进洋城。唉,可是前两年回去参加校庆,就我混得最差了,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李白说:“我后悔毕业后去组地下乐队了。”

张部长哈哈一笑,突然唱了几句摇滚。张部长在KTV从来不开腔,我也是第一次听,一开腔,歌声就笼罩了整个天堂会所的洗浴池:“我要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那种沧桑,那种穿透力,让我分不清楚是正版还是盗版,跟崔健唱的一个调调,细品,又凭空多了一点点他自己的味道。我们都麻酥酥地瘫着,连李白都不知道该怎么拍马屁。

张部长停下来说:“不是在外边荒废了这么多年,我至少都是处级了,还用看副科的脸色?他们算个屁。说后悔还真有点,但没有那10年的荒废,说不定我更加后悔。人不能太现实,也不能永远不现实,玩够了,就回来呗。人总要吃饭,还要吃好饭,所以我就回家当官了。这地方小,但有钱。”

李白说:“柴米,你见到没有,这才是文艺范儿。人归人,戏归戏,演戏时一场繁华,不疯魔不成活;落幕时,快步下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张部长笑了,说:“别拍了。其实我最佩服李白了,我见过人精,见过戏精,但像李白这样能做到人戏不分的,还真是不多。”

李白伸出手,很郑重地跟张部长握了握。

我诧异道:“张部长摇滚唱得这么好,按年龄推算,是中国第一批玩这个的吧?”

张部长挥了挥手,说:“算是吧。当年我那个乐队,在西单,在后海,那也是风光无限。所有的地铁口,我都去演唱过。我那批朋友都是理想主义者,有的死了,有的出国了,有的堕落了,也有个别发财了,我本来也可以跟他们一样,但最终没有熬到那一天,加上一点臭脾气,就出来了。呵呵,当老子为了艺术贫困潦倒跑掉第七个女朋友,大病一场无人照料时,我突然明白了,人必须活着,爱才有所附丽,但我还是不愿意拿音乐去换钱,否则我的青春也无处寄托了,再说也不一定换得到钱,别干了婊子的活拿不到婊子的钱。说真的,我现在只想搞钱换舒服了。”

李白说:“嗯,张哥醒悟了就是一条龙。看,现在多舒服,等我们兄弟都再混上去点,张哥弄个副区长当当,我弄个文化名流当个宣传部部长,朱哥弄块地弄个公办学校弄个大集团,四哥在黑道做他的大佬。我们‘兰村四豺’不就都上去了,反正我们都没什么背景,再往上争也难也没多少意思,就在这仙水利德一亩三分地里舒服下去,怎么样?”

张部长说:“对,李白这孩子就是聪明,舒服就是最大的意义。我回去参加百年校庆时,大官多了,没有一个摆官威的,大家甚至连话都不多说,就在一起喝酒。知道喝的是什么白酒吗?”

朱哥猜道:“茅台?五粮液?剑南春?”

张部长说:“是百年糊涂,是百年糊涂啊!所以不用讲什么微言大义。”

我愣了会儿,总觉得北大学子说这个让人有些不舒服。我问道:“张部长,你这样的才华,在这小地方甘心吗?真的不追梦了?”

张部长喝了口茶,说:“你在北京坐过地铁吗?当年我在各个地铁口卖过唱,坐的是北京的地铁一号线,途经国贸中心,我向往过发财;途经天安门,我憧憬过权力;到了金融街,我留恋过繁华;到了公主坟,多想自己能穿越过去,拥有一段富贵;再过了一会儿,就到了八宝山了,我就明白了,其实什么都没有意义。既然选择了糊涂,就伺候好自己的臭皮囊吧。”

张部长补充道:“多读点书吧,其实人生本来就是个刹那间的存在。因此你是绝对自由的,忠于自己的感受。多吃喝玩乐一下,同时让一些聪明人和你一起享受。让这个刹那美好点,真的挺好。”

我低声说道:“人生没有意义,就是个存在,萨特,存在主义。”张部长惊讶地望了我一眼,说:“也不完全是萨特的东西,萨特认为因为生活没有意义,所以有完全的选择自由,这忽略基因的作用,基因会告诉男人多和美女在一起才舒服,男人就只能追求这些东西。因此,人其实也不是独立意志的,更谈不上绝对自由。哪怕你沉迷于艺术,这后面还有一只邪恶、黑暗的手在控制你,把你推向世俗。你只是棋子。”

我听得入迷: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四爷和朱哥都打起了哈欠。

李白哈哈笑道:“遵从基因选择,男人通通好色。洗完了吧?上楼吧,不要辜负了这大好基因。”

张部长笑道:“朱仁义,我讲的你明白了吗?教学评估完了,能不能拿下南水中学可关系到很多钱啊,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朱哥问我:“你们刚才聊的那个萨特,不是戴绿帽子、产石油的吗,还跟中国足球队比过赛,怎么又跟基因联系起来了?”

我说:“那是沙特,萨特是法国著名的哲学家,存在主义……”

朱哥拦住了我,说:“一要捞钱,捞了钱才能过好这没意义的一辈子;二要捞钱,先要打点那些可以带来钱的人。刚才张哥就是这两个意思,对不?”

我想了想,说:“对。”

朱哥说:“这么啰唆干吗,我在路边卖花时摆平城管就懂了。”

我说:“明白,有个评估专家已经三次拒绝我的礼品了。”

朱哥说:“还有这么邪乎的事?那就去第四次。”

我咬牙回答道:“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