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美食咖啡物语:煮出来的风情
16919900000036

第36章 不如不懂

胡兰成在《今生今世·民国女子》中对张爱玲的评价极高。说她“极艳”、“壮阔”、“石破天惊”、“横绝四海”,“从爱玲才得调弦正柱”,可见对她,他是仰望着的。他和她“同住同修,同缘同相,同见同知”,有了几多的默契和不必言说的心照不宣,他懂得她,她亦懂得他,他们披沙捡金,外面风雨琳琅,房内却是金粉金沙般的宁静。这该是共剪西窗烛的琴瑟和谐,却最终是“人散后,一钩新月凉如水”,冰透了张爱玲的心,时光沉下的便是百年的唏嘘。

女人因为爱情,才对这个世界有了一种贪恋;也因了爱情,才对红尘绝望、对男人失望。其实再悱恻缠绵的爱情,都有被伤的时候。若《胭脂扣》里的如花,为爱而死,为爱成鬼,痴情地等待着十二少在阴间和她的团聚。五十年后回阳世寻陈十二少,却发现他仍潦倒地活着,苍老,不堪,猥琐,哪有年少时慵倦风流之魅。而再怎样的老迈,却仍挡不住他对生的渴望。原来誓言是如此单薄,原来爱情是这样微渺,再美丽的爱情也敌不过对生命的贪恋。贪恋生命不是罪过,只是痴情者把爱举过了天,才会失足坠落。没有了生命的爱情是一层雾,飘荡着,如鬼魅般凄凉,若流言般不可信。

爱,附着于有温度的身体,才美艳,才温柔,才是传奇。爱不是惟一,爱却是活着的证据。因为生命的沉重,才掂出爱的斤两。用爱情去负荷生命,迟早会压断生命的绳结。用生命去拥抱爱情,才能体会到肌肤相亲的温暖。

《飘》里的郝思嘉是一个南方淑女,美丽,活泼,潜在骨子里的世家修养,弥漫全身的贵族气派,都让她有这种骄傲的资本。对白瑞德的轻慢缘于她的少不更事,而战争把她过滤得坚强而有韧性。褪去蓬裙,摘下蕾丝帽,抛掉花阳伞,和黑奴一样犁地、杀鸡、挤牛奶、摘棉花,甚至大冬天里跑去隔壁农庄挖可能遗漏的蔬菜。那双持骨瓷杯喝咖啡的手粗糙龟裂了,心仍明朗如南方特有的阳光,清澈如湿润的空气。

她用母亲留下的惟一完整的绿天鹅绒窗帘,做了一身体面的衣裳,去探望狱中的白瑞德,絮絮说着日子安好的谎话,其实她是来求助的,却自尊得不肯俯就,说几句软话,最终没有借到钱。

白瑞德英俊富有,和郝思嘉一样的骄傲性情,爱着她,却难忍受她对他的戏弄。所以他决定离开。将远行时,她发现这个男人竟是她的真爱。不知道郝思嘉这次会不会放过白瑞德船长,经过了战争的磨洗,相信她再不能错过爱了。

骄傲的女人和骄傲的男人结合,总不尽如人意。正如白瑞德说的一样,他和郝思嘉是同一种人,都有着高傲的自尊和太过于保护自己的内心。郝思嘉的饰演者费雯丽和丈夫劳伦斯·奥立佛,曾经是一对王子和公主的结合。一个妩媚秀丽,一个俊逸侧傥,却终因各自的骄傲而分道扬镳。无意间,在生活中复制翻版了一出《乱世佳人》。太相像的人也许真的不能走在一起。就像相扣的两掌,必得是有左有右;也像锁,有凸起有凹陷。如此才能扣牢锁紧。相同者不一定合适,相反者有可能称意。所以,男人找到另一半的女人,便是他的相反,是他自身所没有的一些元素,如性情、才华,甚至年龄。

太过懂得了,就没有新意,也没有修正自己缺点的校尺。他豪放,她婉约;他粗心,她细腻;他刚毅,她妩媚。男人和女人如山水缠绵,总是阴阳互补,才和谐,才默契。繁华落尽时,苍颜白发生,见山是山,见水亦是水。

不如不懂,隐约,含蓄,暖昧,反而有了一种想伸手一探的好奇。不如不懂,通透的心看穿了世事情感,就有了苍凉,难免灰颓和失望。不如不懂,男人和女人才会忽略了细节成全了姻缘。可是,对于一些女子可以做到,而对于如张爱玲般冰雪聪明的女子,又如何做得到。跟里容不得沙子,刚烈,豁朗,有男子的决然,却最终情归陌路。她又是何等聪慧,伤情处,虽涕泣良久,却终放手,隐忍不言他,对胡兰成的自诩不置一辞。孤绝地立在爱情边缘,却是一番凌厉不可侵的姿态。让人悲郁却更让人激赏。她有她的美丽,没有了他,一样会绽出芳华。

不如不懂,亦不过是一种无奈,女人如果想避开向来的悲剧,只能如此罢。就如眼前的一杯咖啡,闻着浓香,品着甘醇,你还在乎它是爱尔兰咖啡或卡布其诺吗?

没有绝对的完美,只有相对的幸福。因为爱已酿进时光中,不懂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