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听说,你们高家人善于卜测吉凶,你猜猜看,我能活多久?”
对方扫了一眼问话之人,不假思索道:“你和我,死期一样。”
这段话发生在北齐末代皇帝高炜临死之前。
而问话之人则是当时的周国太子宇文赟。
那年高炜死的时候年仅二十二岁,而宇文赟那年十八岁,两年后他顺利登基成为了周国皇帝,不过不知这宇文小子是不是太年轻,刚愎自用,贪酒好色,皇帝宝位没坐稳两年,就一命呜呼了,死时年仅二十二岁。
恰恰应验了高炜死前的那句卜测。
我们且不论这个故事是不是后人刻意杜撰而出的。但是我们也同样不得不承认,世间之事无奇不有,也无巧不成书。
寻常人很难用正常的逻辑来参透生命或者历史之中的巧合,也许正是应了这么一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只是此刻的绪光青是不会明白轮回报应这般浅然道理的,因为此刻他的心,堕落深海之中,难以窥视。
这一天的天空实在让人喜悦不起来。
灰蒙蒙一片,阴沉森冷,夏过秋至,天气已经转凉,尤其是这阴天之下的刑场,更显得阴郁逼人。
秋来枯叶飞扫,风劲大时,卷起树叶刮在人的脸上,隐隐生疼。
监斩桌案前太师椅上,歪斜着一名青年,眉目俊美,一身浅蓝绸缎袍子,手托着下颚,注视着眼前开阔场地上的哀嚎不绝情景。
在尘土中遍地跪伏辗转、惊惶呼叫的,是近百名流花国被俘虏的皇族近亲。
所有这些人,无论长幼,双手反剪,被捆缚着跪在尘土中等待被杀,等死这一刻的滋味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煎熬,何况是这些个皇子皇孙们,过惯了富贵荣华,享受尽了人间美事。
死对他们而言,本来很遥远的事情,如今却近在咫尺。
211
华服青年一旁站着一名高大魁梧的男子,脸上有一道伤痕,毁了他半边容貌,但是若是细看还是能够分辨出此人正是跟随着绪光青离去的俞达。
只见俞达将目光专注在他身旁坐着的青年身上,小心戒备着四周,恐有暗算或者潜藏危险。
俞达在此,莫非这个华服的青年正是绪光青?
重新这般一打量,是又不是。
虽然脸庞轮廓五官极为相似,可是整个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以往的绪光青俊美中带着诙谐,虽然自付有着小聪明,老喜欢做些恶作剧的事情,但是整个人机灵又讨喜,透着纯真和良善一面。
而如今眼前这个青年,看着满目的老老少少,居然脸色淡漠,似是毫不将眼前这幕放在眼中般,自顾自端着茶碗,悠然自得的品着茶香。
当真是人生几许蜕变,恍然不知原貌。
“父皇,父皇——救我。”孩子般的稚嫩哭喊声不停的响起,对着监斩台上一直哆嗦着身子,跪地颤抖的流花国国君死命求救。
流花国的国君已经年过四十,这些年来他纵情声色,早就被掏空了身子,整个人虚胖无用,此刻半花白的头发凌乱散开,四肢微微地颤抖,胸部拉风箱一般剧烈地起伏,平昔高傲的脸上,布满松驰的肌肤,哪里还有半点帝王仪态。
“求你了,他不过是个孩子。”泪眼纵横,流花国国君对着椅子上端坐的绪光青一次次的磕着头请求。
“哦?想要我放过他?也不是不可以。”绪光青顿了顿手,轻轻扬起一丝浅笑,和颜悦色回道。
以为有了生机,流花国国主猛的抬头,包含希望的期盼目光看向了绪光青。
从侧面看去,可以瞧见他玉石般光洁的、饱满的天庭,线条优美的鼻子。
212
仔细观察,甚至能够感受到绪光青那种天生高贵完美的气质,衬托出白里透红的肌肤,极富珍珠的光泽,特别是他一双眼睛,可用“秋波无际”四个字来形容。
在加上绪光青那极为富有男性气概的健硕躯体,优美的、颀长的身材,光芒四射的美感。
此刻的天空厚重云朵层层掩盖下阳光揭开了点滴强光,无数落地的枯叶仿若那重新被赋予了新生命般燃烧起来,镀上了一层绚丽的金色光芒。
诡异一般的柔和美感,在这片即将布满死亡的场地之上,彰显着一种狰狞的美,短暂而无常,衬托着生命的脆弱和轻而易举毁灭的道路。
“正所谓斩草除根,想必你也会赞同的吧。”绪光青轻笑着接着反问了一句。
流花国国主微微一愣,揣测不出绪光青突发此言的用意,他若说不赞同显然是谎话。可要是赞同,岂不是同意让他杀光了这里上百条人命。
“这——我——”流花国国君回答的有些吞吐,半天没有吭出个字来。
绪光青也不追问,只是撩了下眼皮,状似不经意间略提高了声量道:“其实嘛,想要我不斩草除根也行。只要同宗父子之间,兄弟之间想清楚谁可以活下来,然后告诉我,我就让那个人活下去,另一方就必须死。”
此话这么一出,全场一片静默声。原本那些哀嚎哭泣的爷们,顿时犹如那些折射在树叶和树干上的金色光彩般,刺破了沉闷阴郁的空气,划破这死寂的刑场空地,充斥着突如其来,难以言表的生机。
“他死,他该死。能力出众,将来必为后患。”
“不!不!这个老东西一向维护皇室正统,他该死。”
“他——死不足惜。他早就该死了。”
“他——”
一时之间,父与子,兄与弟,你争我骂,吵闹不休,就这么大刺刺的跪在了地上,讨论着至亲的死活。
绪光青冷眼相望,下面越是吵闹不止,他嘴角扬起的弧度越高。
213
忽而一转头,问向了流花国国君道:“是你死还是你那宝贝皇子死呢?听说你这个皇子可是你老来得子所有,甚是宝贝,看来你是打算求我放过他,让你去死是不?”
绪光青这般煞有其事的一问,流花国国君一愣,迟疑的目光投向了正在哭喊着父皇的儿子,几番犹豫之后,心中有了打算。
留着年幼的皇子将来也必会遭到毒手,不如留下他自己的性命。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能重夺权势,想要儿子还是会有一线机会的。可是要是自己死了,可就半点机会没有了。
“不,让我皇儿去吧。”流花国国君回话虽然轻声,却是半点不含糊犹豫,甚是坚定。
似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绪光青朝着另一侧的监斩将军勾了勾手,只见那名将军身高异常魁梧巨大,满脸戾气彪悍,透着凶性。
此人正是原流花国的程纹龙大将军,自偶遇绪光青之后,如遇明主一般,叛变变节,投靠了绪光青这个新主子。
绪光青凑近附耳说了几句,听的程文龙连连点头应声。
待程文龙退下后,赶紧吩咐了传令兵将绪光青的吩咐传达给行刑的士兵们。
所有跪地的皇族们屏息等待,纷纷抱着一丝求生的希望,期盼着自己是那个能够活下去之人。
一声令下, 所有跪地的受刑者嘴里面都被套上一种避免喊叫的衔木嚼子,那些本来期待生存的爷们纷纷呜咽着哀号,发出口齿难辨的声音。
刽子手士兵口中呐喊,齐举大刀,对着所有流花国皇室宗亲全体进行斩首。
刹那间,近百个人颈血狂喷,纷纷滚落在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巨大的鲜甜味道。
一边站着的俞达瞧着如此惨状,大人,孩子,黑发,白发,人头犹如石头般敲落地上,终究忍不住转移目光,不忍目睹。
214
视线转动间,他无意间朝绪光青微微一瞥,一眼之间,心猛地咯噔了一下,一股森寒从后背一直窜上了心窝中。
只见绪光青面对近在咫尺的杀戮,眼皮不眨一下,面庞正对刑场,面带一丝奇异的笑容,眼底没有半点怜悯之意,甚至看到人头落地的刹那,他的表情中,还夹杂着一种近乎满意和厌恶的不耐烦。
一旁跪着的流花国国君从震惊到愤怒,更多的是对本来报以一丝生存希望的破灭感。
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居然猛地站起了身,挣脱了押解他的士兵,动作迅速的朝着绪光青冲去。
如此的近距离,如此愤怒的力气,迅雷不及掩耳,一直保护着的俞达只来得及呐喊一声“皇上小心”
以及用最笨拙的方法用自己身子去挡住进攻。
流花国国君速度快,俞达速度快,但是绪光青的动作更惊人。
他甚至没有回头扫一眼来势汹汹的流花国国君,只是在冷哼之中,一扬手,中指微微一转。
划破空气压迫的力量,仿佛一种诡异难测的出击,在一刹那间被定格在了静默的空间之中。
流花国国君觉得自己的身子在瞬间停顿了,又觉不出哪里不对劲,只是猛一用力试图再次靠近时候才感受到剧痛潮涌一般而至。
但是他来不及再开口说些什么,因为从他头顶开始到整个身躯,仿若龟裂的大地成为了一种死亡的标志,散开的是生命的终结。
爆裂成为碎块的尸体并没有让绪光青回眸,只是淡然的挥了挥衣袖,看到被溅上血迹的衣服,微皱了皱眉头,扭头对还在发愣的俞达轻笑了一声吩咐:“回宫后,让礼部重新多制几套皇袍,最近老有脏东西染上身,真是麻烦。”
俞达回过神,微颤了身体,恭敬的退回了步子,重新站在了一侧沉默。
“皇上,这个逆臣之子如何处置?”程文龙人高,嗓门大,扯开喉咙喊更是惊人。往昔主子转眼在他口中成为了逆臣。
绪光青回眸看了眼唯一没有砍死的小皇子,又转了目光看向了程文龙,眼底暗暗浮起了杀机。
“他活,你死。”话音落,程文龙的脑袋已经嘣一声落地滚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