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遗忘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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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阮芫(2)

刚开始的时候,我很难清楚地揣摩到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又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态与我交往的,因为,我们之间可以沟通的话题实在不多。我和她相差十几岁,又生活在各自不同的环境里,她看上去那么小,那么年轻,就象一块让我无从下手的草莓蛋糕,不晓得是应该先吞草莓呢还是先吃蛋糕。

她到坦然,依旧摆出若即若离的矜持态度,跟随我周旋在无数高级的餐馆与酒吧之间。

我必须让她亲身体验我的诚意,并想尽办法告诉她那些奢华的气氛和昂贵的帐单都出自我个人的品味与财力,与我太太无关。

我承认,我是在刻意炫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了解,虽然在事业上,我太太的光芒远远盖过了我,但我也有我的实力,如果她内心的确对我有所要求的话,我是完全可以满足她的。

然而,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她毕竟不是什么庸脂俗粉,每次约会她都尽可能地与我保持距离,并且,谈论的话题也始终围绕着我的太太,从个性、喜好、才华,一直到创业的艰辛,无一不漏,几次约会下来,彼此之间的感觉非但没有明朗,还越发模糊起来,不过,她累积的资料到足够可以写一篇精彩的报道了,可见,是我太笨,上了她的当了。

我并没有生气,但很沮丧,几乎打算要放弃了,就在这时,她忽然问起了有关我们夫妻感情的问题。

我觉得这个似乎超出了采访的范围,她却笑着回答,那和报道无关,纯属私人问题。

我惊喜地发现她颧骨上多了两片红晕,萎靡的心脏立刻就恢复到砰砰砰的狂热速度。

那是我们谈得最深也最长的一个晚上,虽然话题依旧是我太太,但最终表达的却是我自己。

我慢慢地对她讲述我和我太太之间漫长、顺利却也平淡的爱情故事,就好象独自坐在电影院里,看一场自编自导自演的黑白老片。结果,我发现,走了三十多年的感情路,从头到尾所遭遇的,始终只有一个女人和一种爱情。而这个女人所给予我的,无与伦比的完美,包括她的容貌、财富、爱情和婚姻,却让我丧失了一个正常男人理应保有的激情与本性,把一个原本应该身经百战、有棱有角、极具性魅力的大丈夫,呵护成一个在精神上没有依傍、终日徘徊在惆怅与不安边缘的幼齿。

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在感情上是相当弱智的,根本不懂得应该如何来对待一个不同于我太太的普通女孩,如果说这些年来,我的物质生活一直在进步,那么,相比之下,我的精神世界已经萎缩到了崩溃的边缘,若不是她的出现,我还将继续倒退下去,说不定有一天,会变成一个连影子也看不见的怪胎。

说着说着,我的情绪就变得很低落,这时天色暗了,桌上的蜡烛也亮了,我们已经错过了晚餐的时间,但谁也没觉得有什么损失。

我开始沉默地抽烟,她则一杯接一杯地灌白开水,两个人都被某种不知名的伤感控制着,渐渐体味到倾诉与矜持之外的别样情感。

然后,她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我抬起头来望着她的眼睛。从那里面我看得出,她并不能完全理解我所说的一切,但是,她却是唯一能够抚慰我的人,直到现在,我都说不出当时内心有多感动,我想我永远都无法忘记这个夜晚。

在回去的路上,我终于忍不住吻了她。

她没有拒绝,可是,却说了一句比拒绝更残酷的话。

她说,现在,我可以见你太太了么?

我的脑袋一下子就懵了,原来这全是假象,我只是她不择手段达到目的的一个筹码!我伤心极了,真希望愤怒可以摧毁我对她所有的宠爱,可是,我发现,她的神色比我更忧郁。

于是,我知道我错了。

她那么无辜,我不该强迫她接受一个有妇之夫的引诱,更不该在她就快要失去理智的时候进一步撩拨她,如果我真的喜欢她就该放她走,而不是利用她的纯洁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因此,没过两天,我就说服了我太太与她会面,但是,我太太仍坚持只拍照不访谈,她说没关系,一张照片也足够让她交差了。然而,事情并没有因此告一段落,就在我开始调整自己的状态,试图恢复到正常平静的轨道上时,我们之间的关系却因为另一场小小的意外而峰回路转。

最后一次见面,距离她见我太太已有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日子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在忙些什么,直到她主动邀约才让我不得不面对一切即将结束的事实。那天,她一反朴素潇洒的常态,身穿一件与她年龄完全不符的性感礼服,不仅化了妆,还戴了一套廉价的纯银首饰,好象刻意为了要配合某种氛围与格调似的,让我异常困惑。

我问她,为什么要穿得那么正式,她说她已经二十一岁,为什么不能穿成这样?我忽然醒悟到,她或许是受到了某种刺激而变得自卑起来,比如,我那过份完美的太太。

我很了解那种美潜在所蕴涵的、让人不知不觉就会自惭形秽的压迫感,尤其是一个象她那么平凡的女孩子,可是,她为什么要那么敏感那么在乎我太太呢?难道是因为嫉妒?嫉妒她有着足够的力量能将我一手掌握么?不,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她只要保持她的平凡就好,如果她变成了我太太那副样子,我怎么可能还会爱她呢?于是,我恼了,恼她的无知、幼稚,她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破坏我正千方百计想要保护的东西呢?

这算什么?我不客气地质问她,你不是一直在利用我么?现在为什么又要学她的样子来讨好我呢?

她立刻满脸通红,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对我吼:我当然不如她,你为什么不好好呆在家里守着你那仙女般的女强人太太,要跑来招惹我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说完,就哭着地往外跑,我立刻追了出去,可是她跑得太快了,我还是晚了一步,一辆摩托车把她撞倒在地,当场把我吓得魂飞魄散。还好车子因为红灯正在减速,致使她的身体没有严重的外伤,但是后脑勺却不小心碰到行人道上的台阶而昏迷过去。

医生说她很幸运,大脑并没有受到重创,休养几天就没事了,可我还是很内疚,只怪自己把话说得太重,否则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昏迷的那段时间,我始终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自责、后悔、心疼、焦虑,种种说不出的情绪把我的五脏六肺折磨得七零八落,同时也让我确认了一个早已存在的事实——我要她,要定了她。于是,我一分一秒地熬,苦苦巴望着她睁开眼首先听到的,就是我脱口而出的表白,不管她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我都要告诉她,我爱她,真的很爱她。

然后,她醒了。

我轻轻呼唤她的名字,想确定她的神智是否已经恢复,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嘴唇颤抖地蠕动起来,从里面清楚地流淌出一句话。

她说,我想,我可能是爱上你了。

你瞧,上帝还是很眷顾我的不是么?此时此刻,除了好好地拥抱她,任何表白都已经是多余的了。

三天后,我带着健康出院的她来到郊外的别墅渡假村,在那里度过了属于我们的第一夜。

那一夜过得很温存,我小心翼翼地展开她的身体,引导她的欲望,就象用舌头轻轻舔噬蛋糕上娇艳欲滴的那颗草莓,她很敏锐、很含蓄、很懂得领会,这让我意识到那并不是她的第一次。她坦言大一的时候曾经交过一个男朋友,但是没到三个月就分手了,我显然有些吃醋,生怕她日后嫌我太老,她反而取笑我,说我玩腻了不要她才是真的。

虽然知道她是开玩笑,但这样的话还是让我心里感到很不舒服。

我问她,是否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

她说,那要看你离婚的机率有多大。

我想都没想,几乎立刻就对她发下重誓:如果我不跟她离婚,就不得好死!

那一刻,我是很认真很坚决的,根本没把我太太放在眼里,因为事实明摆着,依照我目前的实力,摆脱她不过也就是个时间问题,无需顾虑那么多。

于是,整整四天,我和她就象两个被城市遗忘在孤岛上游魂,不知疲惫地享受着与世隔绝的情爱,我们通宵达旦、日夜颠倒地融化在彼此的身体里,从她的床到我的床,从热气腾腾的浴缸到米香泛滥的厨房,从凹凸不平的沙发到旭日东升的阳台……我们把所有的一切统统抛之脑后,甚至感觉不到饥饿与困乏,只知道天昏地暗爱着、给着、要着。

我不了解,如此含苞待放弱不禁风,甚至还有些发育不良的娇小身体怎么会凝聚着如此巨大如此丰富的能量,让我一次比一次更深地沉迷其中,同时,也将我囤积多年的那些渴望一一填满。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她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二十一岁的女大学生,而是伊甸园里最饱满的那颗红苹果,而我,就是那个因为受不了诱惑而擅自采摘的亚当。

除了成为她的俘虏,你说,我还能做什么呢?……

…… ……

磁带走到尽头,STOP啪地一声自动弹上来。

吊扇嘎吱嘎吱的噪音立刻清晰地回到重又宁静的屋子里。

故事并没有结束,可是,我额头已经烫到不行,曝露出明显的发烧迹象。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伸手欲把磁带退出来,翻个面继续往下听。

这时,吊扇转动的频率变快了,噪音的方向也开始慢慢地从高处转移……往下?……不对,象是到前面去了……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突然间,我整个人触电似从桌面弹到床边。

是磁带!!磁带转动的声音!!

录音机上的按键没有丝毫动静。

那盘已经走到尽头的磁带,竟然自己旋转起来!!!

会不会是?——我蓦地抬头,吊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我跑到墙角,拼命启动开关,叶瓣仍旧一动不动。

停电!一定是停电了!

可是,录音机里的嘎吱声还在变幻、嘶咬、鬼叫,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正扭曲着想要爬出来,四周的空气被散不去的燠热烤熟了,恐惧见缝插针地往屋角的深处蔓延……我想叫,可是,有人掐住了我的喉咙,强迫我集中精神,仔细分辨从书桌上、静止的录音机里,徐徐传出的可怖音响。

过了一分钟,噪音渐渐平息。

又过了一分钟,磁带恢复到正常走动的速度。

最后三十秒,一个女人,替换了归途的声音,开始继续诉说:

我问她,你爱我么?

她说,不爱你又怎么会跟你到这里来呢?

我冲过去,手指轮番猛按STOP键!

接着,她又问,阮芫和我,你更爱哪一个呢?

按键一个接一个地断裂,纷纷往墙上飞去,我的拳头无法控制地敲打在已经破烂的键基上,鲜血从关节处崩漏下来,声音却还在说、还在说!

那还用问么?当然是阮芫,是阮芫,是阮芫,是阮芫,是阮芫,是阮芫,是阮芫,是阮芫

我一把扯掉插头,将录音机抡过头顶,震耳欲聋的嘶吼从我的口中喷出!

你说,你有哪一点能跟她比呢?跟她比呢?

机器“轰”地一声炸在地板上。

磁带瞬即跳出卡座,磕磕绊绊地滚到书桌底下。

…… ……

吊扇不知什么时候又转动起来了。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 ……

空气里,除了死一般的寂静,什么也没有了。

4

乔牧破门而入,惊动了左邻右舍。

有人聚集在门口,好奇地往里面窥伺。

“安凌!安凌你在哪儿?”

我蜷在书桌和床铺之间的夹缝里,手脚冰凉,浑身颤栗地瞪视着地上,被我砸烂的录音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乔牧冲过来,抓住我的臂膀乱摇,发现我依旧呆滞,便有点慌了。

“安凌!看着我!你认得我是谁么?”

“她来了……”

我的嗓音干燥而沙哑,连我自己都认不得。

“谁?谁来了?”

“阮芫,阮芫来过了……”

乔牧触碰我的额头。

“你在发烧,烧得还不轻。”

他拦腰把我从地上抱起来。

“别碰我!我没有发烧!没有!你放开我!放开我!”

我拳打脚踢死命挣扎,仿佛搂着我的不是乔牧,而是阮芫。

她是不会放过我的,她怎么可能放过我呢?她要我跟她一起下地狱、下地狱!!

乔牧使劲把我按在床上,我却感到身体沉下去了,没入地板肮脏的缝隙里,掉进水门汀坚硬的碎石堆里,进而往更无边的深渊坠落……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跟她走,不行,绝对不行!我继续甩头、尖叫,活象个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疯子,乔牧开始力不从心,他不断地叫着我的名字,不断地跟我说话,可是,他的声音那么遥远那么遥远,远得我根本一点儿也听不见,我们就这么格斗、叫嚷、相持不下,没过多久,我就失去了耐力,乔牧乘机一巴掌挥中我滚烫的太阳穴,我顿时感到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 ……

热,无端地躁热。

阮芫在我耳边呢喃,亲密地,软绵绵地,好象一只可爱的小蚊子,欢喜地亲吻着我的耳垂,即便偶尔刺入,吮吸几滴血,也好象是在逗着我玩。

真的好热啊,额头时不时被覆盖的那一片阴凉根本是无济于事的,热浪仍旧一波接一波地翻滚在我的身体里,汗液凝聚成晶莹剔透的蚂蚁,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刚开始一两个,转眼就分裂成三五群,而今,已经扩散成千军万马,轮流替我搬运着急需蒸发的热气,我的骨头都快被煨熟了,是什么烧着我?是什么?

热啊,热啊!

别烧了,求求你,别再烧了……

有支蚁队走岔了路?!

不,不是蚂蚁,蚂蚁没有红色的,是蚊子,一队鲜红的小蚊子,它们整齐地舞动着翅膀,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直向我的小腹飞去。

它们不约而同地来到了我如蒸笼般燠闷的子宫里,又不约而同地以同样的姿势静止在宫体的内壁上,轻轻地,在皱皮疙瘩的密壁上钻洞。

我立刻就感到腹内奇痒无比,一阵阵宫缩似的痉挛,伴随着无痛的快感往阴道口涌去。

有液体从内壁间数不清的小孔中挤压出来。

我以为是血,足以把小蚊子肚子撑破的,我的元气之血。

结果不是。

那是一些细小的,散发着玫瑰花香的晶亮液体,因为过于粘稠,反而把蚊子冲垮了,捣散了,液体很快就充满了整个子宫。

我看见可怜的小蚊子在突如其来的潮水中垂死挣扎,几秒之间就被消灭了,潮水越积越厚,越涨越高,宫颈再也承受不了它的拍打,败下阵来,闸门即刻四分五裂、销声匿迹……

我好象从床上坐起来了。

并且,看见边上躺着一个男人,一个正在熟睡的男人。

我开始脱衣服,从睡衣到内裤,全部扔在了地上,这时,我发现臀部下面是湿的,我以为是月经来了,便顺手摸了一把,奇怪,它居然没有颜色。

接着,我开始脱男人的衣服,和刚才一样,统统扔到地上。

男人迷糊地哼了一声。

他看上去很累,不那么容易被吵醒。

这时,黑夜亮起一道光,清楚地向我展露出他柔和突兀的器官。

我匍匐到他身上,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掐捏它,挑衅它,玩弄它。

“你想干什么?”

他惊醒了,恐惧地抓住我的手腕,试图阻止我的行动。

我愤恨地瞪了他一眼,不顾一切,把已经坚硬的肉器包在嘴里,他立刻腾出手来推我的头,我的牙齿稍一用力,他就痛苦地叫出了声。

我有点得意,想继续挑逗一番,但是,身体却迫不及待地难受起来,我立刻坐上去,因为水流湍急,硬物很快就滑进了我的体内。

我开始疯狂地扭动,象一只巨大的活塞,没有节律没有规则地扭动,如同一具丑恶淫邪,毫无感情的人肉机器,浑身上下只有零部件单调的冲撞声,而没有丝毫人的高亢与激越。

身下的男人,从惊恐地抗拒,到困惑地抵挡,最终,还是逃脱不了身体的愉悦而不得不臣服下来。

“别……别这样……别这样……”

“为什么?”

我把引诱的耳语吹到他枕畔。

“这样不是很爽快,很舒服么?”

我继续扭,而且越来越癫狂,越来越放肆。

“你滚!滚开!”

他不行了,看上去好象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