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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夜行的美古(2)

那人笑着又抿了一小口说:“你这傻妮子。你看透了男人却不懂男人。男人这个东西分几种,最麻烦的就属我这种。从小接受的传统教育,偏偏文科成绩都比较好。文科好就喜欢读些古代典籍,而古籍里最有趣的却是野狐杂说一类的才子佳人,或是庄游天下的洒脱与李白刘伶似的狂放,这些读多了之后原本就已经有些癫狂,常常自叹多愁多病身了;千不该万不该又读了“红楼梦”跟“西厢记”,这梦就做得深沉了……可日子还是平常的日子,造化也就是平常的造化,现实和梦就起了冲突,于是挤来挤去,就挤出我们这批放酸的豆腐来。

美古看着他说:“想不到你居然要自比贾宝玉,该说你是痴人说梦,还是该说你就是个活宝?”

那人呵呵一笑:“我觉得自己是蒲松龄,所以才会遇到千年狐仙。”

美古明白过来,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举起酒杯来和那人碰了一下。她却分明听到心里一丝冷笑在泛滥,这冷笑自然不是在笑对面这个大眼睛却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面容沉稳却始终带着难以明了笑容,犹如一面铜镜般神秘的半老男人,而是在笑自己的脸红,有什么资格脸红呢?

美古拿着酒杯走到床边半躺在床上,说:“你是我见过的男人里最不像嫖客的。”

那人愣一下,却大笑起来:“你怎么老是在我很享受这种环境的时候说出话来呕得我要死?”

美古向他举举手中的杯子:“你不说坦陈是最好的吗,这样挺好,各自都明白自己的身份,省得掉进河里挣扎得太伤神。”

那人也脱鞋上床,将美古搂到胸前说:“别去管嫖客不嫖客,就这会儿全世界都只有你和我就对了,人生不过是一场演不完的戏,所有的角色唱完了自己的那份儿就得下台,抓紧时间享受吧。”

“这会儿你终于恢复了嫖客本色,我喜欢你不掉书袋的样子。”

生命是一段稍纵即逝的旋律,美古看见整个房间开始不停地旋转起来。那是一种从悬崖边一脚踩空的悸动在头发梢的一晃而过,犹如一场闪电,并非炫目却是无影无形之间的轰然作响,她如同一条过于笨拙的鱼被浪子卷起来,狠狠摔在了光滑的石头上,隐隐的疼痛从脚趾头迅速灌满全身,又一次被撕裂了……在这种无始无终的撕裂中,如尘埃般漂浮的她却嗖地从心底窜出一个影像来,这人比闪电更为迅疾的微笑让她放肆地尖叫起来,仓皇之间无路可逃的掩饰……

那人抚摸着美古光洁的脊背,有些恋恋不舍地将她从后面抱住。美古低声说:“好了,你该回去了。”那人说今晚不想回去,反正也让秘书代为请假了。每天扮演的角色太多了,就让美古陪他把今晚这角色演完,哪怕就是嫖客也让他当到底。

美古的声音有些疲惫:“你也真够累的,都堕落到找我来玩呢,你还要感慨一番,我都会被你的叹息给熏老了。

那人将美古的身子翻过来在耳边说:“一会儿你还去一下那别墅,那一回他把东西少拿了一半给我,这家伙不太老实啊。”

美古一边逗着他的敏感点,一边问:“你真不是凡人,玩儿着我还要考虑事业,你别是一神仙吧。”

那人大叫一声把美古压到身下说她太刻薄了,死了都要下拔舌地狱的。美古说男人都没良心,你就不会让我升上天堂去呀,你不一直在飞着吗?”

那人楞了一下,哈哈大笑:“哎,在你面前装了这么久,还是让你看出我就是一鸟人啊。”两人正玩笑着电话响了两声又断掉,那人对美古点头示意一下,美古起身穿衣服。突然她问:“你说我要是不戴胸罩去见那个什么老华,他会不会因此吐血而死?”

那人却正经了脸色:“小心一些,就算你是为了一个飞来飞去的嫖客。”

美古笑笑:“对我来说,任何事都不会有多危险,何况我也没想过介入你们的游戏,不过我觉得你其实没必要再玩这些游戏了。”

那人似乎苦笑了一下说:“有本书你可能没看过,叫做《没有街道的城市》,里边有一句著名的话:“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

美古在很久以后懂了这句云山雾罩的话意味着多深的无奈,不过她想生命中很多事情之所以搞到不可收拾,不过是人不肯安静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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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古按照那人的吩咐坐车又去了那间隐匿在山林间的别墅,门开了年轻的保姆告诉她主人在屋后的小湖边等。

美古穿过屋子,没走几步就到了老华的私人小码头,这人此刻正躺在一张躺椅上,面对着一汪蓝幽幽的湖水,昏暗的光线下,没人知道他是睡了还是醒着的。四周围除了有一些不可避免的蛙鸣虫叫,冷清得有些怕人。

美古在旁边坐下来老华就说话了:“你胆儿够大的,又来了。”

美古也看着那一汪难以明了的湖水说:“有些事他就和胆量没关系,就像你费这么大劲去拿东西却又偏只拿一半东西出来,做人要厚道。”

老华在躺椅上动了动身子,把脸冲着美古有些似笑非笑:“我还真是觉得对你挺厚道,可东西我也的确只拿到了一半。”

美古淡淡地笑了笑:“好啊,那我就这么回复吧。”说完站起身就走,也不管躺椅上的人会有什么反应。身后传来一句笑话:“喝杯鸡尾酒再走吧,很多女人都喜欢喝我调制的鸡尾酒。”美古慢慢地往前走,脚步很轻。她没有回话也没有回头,只是手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挎着的小包。

车在寂静的盘山公路上沉默地行驶着,美古靠在软软的靠背上微微闭上了眼,她觉得有些疲倦了。生活究竟是怎样的一首曲子呢?她并不关心自己是否正在陷入一种理不清的关系之中,而真正让她感到有一丝倦怠的是,这样来去无影的生活使自己正在变成一只风筝,飘飘荡荡之中那一根掐不断的线扯得她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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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得到了美古的回复也就淡淡阴了一下脸,然后示意她上床。美古顺从的将小包放到枕边,然后依偎到那人身边。那人就笑,说美古什么时候能够离开那只小包然后放心地睡觉呢?美古说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人总要需要一些可以依托的东西来保证自己不被一阵大风给刮走,而她就需要这只墨绿色的小包。那人搂着美古就问可知道他是需要什么来念想?

美古想了想说,至少目前是那另一半没影儿的东西。

那人在美古脸上亲了一下,说女人不要太敏锐。美古叹口气说女人倘若不敏锐,那么上帝就不应该造男人。所有敏锐或者犀利的女人,无不是男人磨出来的。男女的生活不过就是一场永无休止的战争,所以人类最终的下场应该是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最后杀死了那个早已不能生育的女人后,活活饿死,那么这个世界所有的故事就都可以完结了。

那人叹口气,端起床头柜上的红酒慢品一口,说美古太黑暗了,他要美古走到灯下去照照。美古笑笑说自己是黑洞,再多的光线也会被自己给吞没的。让那人就不用费心和他说哲学了,再说下去就会和自己与他此刻的身份不相符了。她说我们不能总是一厢情愿的来感叹,而生活的本质原就是很直接的,做还是不做,就这么简单。

那人大笑起来,把美古搂得更紧,一手在她胸部摩挲着却又在耳边说:“你托我打听的事情已经有了准确的消息,他虽然罪很重,但确实就在本市留下来了没走,而且还是监狱里的模范生了。”

美古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望着那人什么话也没说却流下泪水来。那人有些诧异拍拍美古的背,说不用这么大反应吧,她这么大反应让自己会觉得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自己的女人会飞吗?不过说起来这人他也应该认识,毕竟当初两个城市还是结为“姊妹城市”的嘛。美古瞬时间就明白过来,以眼前这人的身份他要打听这么一个身犯重罪羁押在本市的贪官会有难处吗?他说没有准确的消息也就是不愿意说或者不愿意打听,而为什么现在突然就告诉她如此准确的消息?

难道是那该死的棒棒的意思?天晓得!

美古对那人说:“你记住!我不是你的女人,但我一定不会飞,你也是一个好人,官场里不多见的单纯好人。”房间里的气氛第一回显得有些说不清的尴尬。

两个人呆了一整晚就再也没有说话,不管是碰杯喝酒抑或是春江潮水连海平,他们都没有一句话的交流,然后两个人疲倦地相拥着睡去一直到房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那人自己起身收拾了,临走的时候才对躺在床上的美古说了一句,“也许你是我的一次梦魇。”

梦魇?美古以后想起这两个字的时候,会笑得不能自制,她对李棒棒说,好男人和窝囊废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好男人会有一条唯一不可触碰的底线:自尊。美古知道是已经踢到了那人的疼痛区了……不过这世界上的男人女人实在太多,真不知道谁是谁的梦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