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大自在,心里其实真的有几分兴奋。
他如今被萧一九用铁链子绑住,非但连阶下囚的身份都没有,简直如一条狗一样的地位让他心里无比的愤怒,可他却绝不会因此而自尽。他不知道自己的心理扭曲,坚定的认为这是一种求生的本能。
所以,当他看到盖赦也中了人家的算计的时候,心里有几分兴奋。这是一种我自己死不如大家一起死的想法,在大自在心里滋生,并不奇怪。
作为最先被方解拿下的人之一,虽然他不是方解亲手所擒,但他对方解的恨要远远的超过对萧一九的恨。这一切都是方解的算计,包括他,包括那个可怜的蒙哥,包括现在这个可怜的盖赦。
当大自在听到方解说萧一九不会出手,而是他自己面对盖赦的时候,大自在的心里更加兴奋起来。他知道盖赦的修为有多高,当初那三个大自在都被盖赦干掉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所以他不认为方解能赢,更何况方解居然大言不惭的要将盖赦生擒。
生擒比起击杀来,要难的多。
本来是对盖赦的幸灾乐祸,现在是期盼着方解被盖赦所杀。
所以,他比另外三个人都迫切的想要看到这场交手的开始。
打吧打吧,两败俱伤才好呢……不不不!要两败俱死才好呢。大自在在心里呐喊着,等待着,迫切的想知道结局。他已经暂时忘记了屈辱,只想看到方解和盖赦是谁死在谁手里。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心思,萧一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佛宗大轮寺里是一种什么样的环境,才会造出你们这样扭曲的人。也许是长达千年的压抑,也许是野望的滋生……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杀你只是因为留着你有用。但如果你让我觉得恶心,我何必留着你?”
大自在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即展现出一张谄媚的笑脸:“怎么会呢,我又不是个笨蛋,我打不过您,所以放心吧,我会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恶心的。”
看到他此时的表情,没有人会怀疑下一秒大自在会蹲在萧一九身边舔舔那双打了补丁的靴子。当然,如果大自在真的做出这样的举动,那么萧一九会立刻一掌拍碎了他的脑壳,然后将靴子脱了扔掉。
萧一九不再说话,而是将视线重现放回到远处那两个人身上。大自在也是一样,蹲在那眼睛一眨不眨的等待着这场大战的开始。
“虽然觉得你自大到可笑,可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生擒我,而不是啥了我?”
盖赦问。
方解道:“不杀你和不杀大自在的理由一样,但却不能说。我留着你们还有大用,这大用到了那一天你们自然会知道。当然这绝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所以还是不告诉你们的好。”
“方解,你真的以为你什么事都能做到?”
盖赦认真道:“说实话,我极钦佩你的天赋。我穷三十三年方能以刀化界,而你只是看我运刀便悟出了其中的道理,所以能以界化刀。你这样的人放眼天下也没有另一个可以相比了,若非是敌人,我倒是真想和你做个朋友。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认为渐悟所积累的力量,比不上你这顿悟!”
方解将手里的朝露刀插在地上:“我知道你是在借着说话的时间来找机会退走,你从心里今天就不想打这一战。因为你的霸刀之威,全在一个霸字上。但你现在的觉得自己被人算计了,又有萧真人那样的大修行者在背后看着你,所以这一个霸字就施展不出来。没有那天下舍我其谁的霸气,你的刀也就不可怕。”
“你自己深知这一点,所以才迟迟没有动手。你那一刀的威力全在意境上,面对敌人的时候你的霸气就好像一座大山压在敌人的意志上,所以那一刀才会如此的势不可挡。但是现在你觉得萧真人是压在你意志上的一座大山,你有顾虑,就不可能一往无前。这一战,还没有打,你已经输了大半。”
盖赦沉默了很久,然后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但!”
他猛的抬起头:“既然已经到了绝境,我自当全力一击!”
“等下!”
方解忽然摆了摆手,已经双手虚握的盖赦被方解这一声喊硬生生顿住。
“你应该知道……”
方解笑着说道:“我这样的人,既然要算计就要算计到最好最全面。我把你引来自然是为了擒你,可你身后还有二十几万黑山军骑兵,我怎么会忘记这一点?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被我引来之后,我就没有别的法子对付你那二十几万部下?”
这一句话,让盖赦的心境更乱!
“不可能的!”
盖赦使劲摇了摇头:“我已经下令大军稳守不动,你就算已经击败了蒙哥,但你手下兵力不足,你不敢让你的士兵贸然进攻。就算你有水师又能怎么样?我的士兵不会渡河,只要不渡河,你的水师就发挥不出威力!只要水师的力量没有发挥出来,以你那十万步兵,难道能打赢我的二十几万骑兵?你只不过是想乱我心境而已!”
“你当然可以这么想,不过……我还真的有法子让你的部下渡河。而只要你的部下开始渡河,半渡之际向来是进攻的最好时机。”
方解微笑着回答。
“你……在骗我!”
盖赦觉得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着,所以他强行稳住。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心境已经乱的极彻底。
“真的没有骗你啊。”
方解道:“我麾下有骁骑校,骁骑校中有十三个千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其中有一人修为一般,算不得什么真正的高手。不过他有一个绰号,叫做千手千面,最是擅长易容之术。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此时他所装扮的你已经回到了你的军队里,然后下令渡河……而我的水师,就在下游等待着,只要你的队伍开始渡河,水师就将出动截杀。而我在昨日夜里,就把我所有的轻骑兵都布置在河西岸,距离你的人马所在不超过三十里。”
“你回来的太急,必然不会派斥候大范围的在西岸探查,而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东岸。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的斥候差不多都被派到东岸了吧?所以,当你的人马开始渡河的时候,我的水师会在大江上发威,而我的步兵会在东岸以逸待劳,我的轻骑兵,会在西岸绕到你队伍的身后突然袭击……如此一来,谁说十万兵,打不过你二十万兵?”
方解的笑容里,透着一种很强的自信:“要算计你不难,难在于把你的人马都算计进去,这也是我为什么到了沂水之后一直没有带兵和你和蒙哥开战的缘故,我就是在寻找着这样的机会。我借沂水之威灭蒙哥二十万狼骑,然后再借这一战的影响,灭你二十几万黑山军……盖赦,你其实心里已经承认我说的不是虚假之言了,所以你的心境真的已经很乱很乱。”
方解的话就好像威力强大的攻势,比真正出手还要让盖赦难以抵挡:“现在如果你赶回去应该还来得及,杀死我派去的那个假的盖赦之后,还能带着你的队伍尽快撤离。可是,逃走……这和你穷三十三年之功修行的霸道相悖啊。你若一心想着逃走,又怎么可能用出那样霸气的一刀?”
他的话如刀,一刀一刀戳在盖赦的心里:“没错啊,我就是在乱你的心境。你那一刀,只有在你充满自信的时候才能用的出来。但你现在已经没有自信了,你在担心自己的退路,还要担心你那二十几万部下的退路,时时刻刻想着退路,哪里来的一往无前?盖赦,若你愿意投降,我能保证你不死。还能保证你部下士兵多存活下来一些……总不会像蒙哥部下那些狼骑兵似的,全都杀死。”
“噢……对了。”
方解笑着说道:“蒙哥部下的狼骑兵自然有不少人被俘,这些俘虏在昨夜里被强迫着换上我黑旗军的号衣,而我的士兵则换上狼骑兵的皮甲,所以你看到的昨夜里那一场好杀倒不全是假的,只不过不是蒙元人杀我汉人,而是汉人在杀蒙元人。”
“我还知道,你这样的人必然谨慎小心,若是不真的杀一场,你闻不到血腥味是不会过河的。”
这般细节上的事,方解竟然都没有遗漏!
方解看着脸色变幻不停的盖赦,笑容越发自信:“你现在在想什么?你用不出那样一刀,就不能胜我,不能胜我你就不能赶回去,不能赶回去你的部下就会全军覆没……这还真是一个无解的局面,要不要我给你时间再想想如何决断?”
“我不急……”
方解笑道:“你才急。”
其实在出手之前,盖赦就知道自己败了。
没错,方解的话比方解的刀还要可怕。在两个人出手之前,盖赦的心境就彻底被方解话语直接搅乱。三十三年才养出来的霸气,在这一刻变得荡然无存。霸刀里少了一个霸字只剩下刀,还会那么可怕吗?
答案自然是不。
不在可怕的霸刀,又怎么赢得了方解?
其实方解之前和盖赦说了那么多的话,最大的目的自然是乱盖赦的心境。其次,是为了恢复内劲。为了骗盖赦,方解必须实打实的支撑起自己的青界,虽然他体内七脉循环可造内劲,但这种消耗还是太大了,他需要时间恢复。再其次,方解要为他的部下争取时间,他没有骗盖赦,就在盖赦逆流而上后不久,骁骑校十三千户之一的千手千面就装扮成了盖赦去了黑山军中。
这就是一切。
方解的所有算计。
盖赦知道自己会败,但他不知道自己居然会是这样败的。
所以,他再一次被骗了。
方解在他面前,用话语扰乱了他的心境,可即便如此,用不出那样霸气一刀的盖赦还是盖赦,他的修为境界就在那里,方解想要将其生擒谈何容易?但是生擒确实是生擒……只不过出手的不是方解,而是萧一九。
方解用话语乱了盖赦的心境,然后撑开了他的青界。
盖赦随即收拾心神准备迎战,方解出手,盖赦也出手。
然后萧一九从后面出手,一击将盖赦击倒。
到了这一刻盖赦才明白,从一开始方解就没打算他亲自动手来生擒自己。方解只是在不断的做着假象,而他则被方解牵引着往方解指定的方向走。方解说,萧一九不会出手,他竟是真的信了……
被擒住之后盖赦才忍不住苦笑,方解既然已经把萧一九找来两个人形成了这样的胜势,又何必和自己拼尽全力的一战?怪只怪,方解做出来的假象都太逼真了……他以为会出现的一切,都没有出现。
但结局是一样的,他被生擒了。
“你真不是个光明磊落的。”
萧一九看着方解笑着说道。
方解耸了耸肩膀:“说的真对啊……光明磊落,留给亲朋好友就是了,对敌人,用个屁的光明磊落!”
萧一九微微一怔,然后点了点头:“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