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演武场回长安城的官道上,方解,张狂,莫洗刀和谢扶摇四人并骑而行。因为今日比试着实的有些累人,所以周院长大发慈悲,让考生们骑马回长安,当然,进城之后马匹要交还演武院。
方解倒是不必,他的赤红马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
谢扶摇看着方解和张狂莫洗刀说笑前行,笑声中夹杂着粗俗的话语。对这种交谈他似乎有些好奇,所以一直在认真的听。当方解他们说到开心的地方,他也会抿着嘴跟着笑。看起来,倒好像方解他们是三个荡妇,而他是个娇羞的雏儿。
方解回头看了谢扶摇一眼,笑着问道:“你和我们三个一起走,不怕被别人笑话?”
谢扶摇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道:“你说过请我喝酒。”
方解哈哈大笑,似乎很喜欢这个答案:“我一直以为,你会因为觉着我们粗鄙而不愿同行。你知道我们这些边军没有一肚子的学问,有的只是聊不完的女人。当然……我们见过的女人说不得还没有你睡过的多。”
谢扶摇尴尬的摇了摇头,还有些不适应这种聊天方式。
“我……也不是……”
“不是什么?”
“还是继续说你们在边城时候的事吧,我很喜欢听这样的故事。”
谢扶摇不想和方解在女人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那不是故事!”
莫洗刀冷声哼了一句,他这个人性子太直,对于谢扶摇这样的名门公子从骨子里有一股排斥。哪怕他们同行,他也不觉着自己和谢扶摇是一路人。这种矛盾很难解开,即便没有什么仇恨,寒门出身的军人和世家子弟之间也有一道很难逾越的鸿沟。
谢扶摇怔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对莫洗刀抱拳道:“抱歉,是我冒昧了。”
这句话很真诚,莫洗刀听的出来不是虚伪的客套。世家子弟最善于做的就是口是心非,和寒门子弟称兄道弟者比比皆是,但真正能看得起寒门子弟的却没有几个。所以谢扶摇语气中的真诚显得尤为可贵,可虽然如此,莫洗刀对谢扶摇还是没有什么好感。
“我们之间谈论的事都是真实的,或许你只听到我们在笑,却不知道我们在说这些事时候心里的辛酸。边军的生活永远不是你们这种人可以理解的,我们之间的那种感情也不是你们能体会的。”
他说。
谢扶摇点了点头道:“或许吧,等我到了边疆之后再去体会你们的生活。”
“谢公子为什么想去边疆?三年后出了演武院也没必要去边疆受苦。只要成绩好,进入战兵中任职并不是什么难事。”
张狂有些好奇的问道。
谢扶摇催动战马跟上方解他们的速度,他看着面前月色下雄阔的长安城城墙说道:“既然从军,还是去边疆最好。或许你们以为我说这话是矫情了,可我确实是这样想的。不要说各地的郡兵,王公封地的厢兵,甚至不要说大隋的十六卫战兵,这些都不是我想去的地方。唯有边疆……才是军人最应该存在的地方。”
这话让莫洗刀对他的看法有些改变,所以说话的语气也略微缓和下来一些:“边疆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你不能适应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的同袍就离你而去,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战死的日子,最好还是别到边疆去。进演武院对你们来说或许只是一种晋身的途径,那么你就不必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军人。”
谢扶摇缓缓摇头道:“我和你说的那些人不同……在你看来,我和其他世家子弟应该是没有差别,可事实上……我和他们不一样,比较起来,我倒是觉着和你们应该更加亲近才对”
“为什么?”
张狂问。
谢扶摇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解释:“没什么。”
莫洗刀不喜欢这种吞吞吐吐的说话,索性不再看他而是笑着对方解说道:“今儿一直在演武场上看你们比试,方解,你真给咱们边军出身的考生争气!出来之前我已经和其他人商量好了,大伙凑钱寻个好点的酒楼请你喝酒!提前出演武场的兄弟们已经去安排了,今晚上咱们不醉不归!”
“今晚……不行。”
“为什么?”
莫洗刀诧异问道。
“莫大哥,你刚才也听到了,我先答应了请谢公子喝酒。咱们边军最重的就是信义,不能出尔反尔对吧?”
莫洗刀脸色一变怒道:“怎么?认识了名门公子,就觉得和我们喝酒让你丢脸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气氛立刻为之一僵。方解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莫洗刀解释道:“莫大哥,你知道我不是……”
“莫大哥!”
张狂在一边说道:“这确实是你不对了,方解是这样的人?”
莫洗刀脸色有些难看不言语,就这么沉默的走了一段路之后他缓缓摇头叹气道:“方解,抱歉……也不知道怎么了,从东楚回来之后性格变得越来越暴躁……”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路边的树林里冲出来几道人影。最先出现的那个人穿着很宽大的衣袍,手里似乎还拎着一个人。而在他后面,至少五六个人身形如电一般追了出来。方解他们一愣的时候,最先冲出来那人已经到了他们身前。
那人毫无征兆的一把将方解从马背上抓了起来,身形一闪掠向一边!
方解只感觉眼前恍惚了一下,身子就被那人从马背上提了起来。风从耳边迅疾的吹过,甚至吹的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他听到张狂他们发出一声惊呼,还来不及说话感觉小腹上一疼,感觉有一只手如吸盘一样吸着自己的肚子。
当他感觉风消失的时候睁开眼看过去,发现一只手擒住自己的竟然是一个老僧!
“你们佛宗不是宣扬什么慈悲为怀么?抓一个少年作挡箭牌不觉得无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方解忍不住一怔,顺着话音看过去,发现追过来的人中自己竟然认识好几个!
大内侍卫处的卓先生,演武院的女教授丘余,还有言卿。在另一侧站着的是一个身穿大红色道袍的中年男子,方解见过这个人。在进长安城之前他和沉倾扇坐在大树上见过,这个大神官施展修为一指点出一个大坑将奔牛陷住。
红袍大神官的对面,是一个身穿蓝色长袍的老者。手里拎着一柄断剑,方解没见过这个人。
而看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方解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低呼。
老板娘?
他几乎要喊出来,可最终还是硬生生憋了回去。搞不清楚状况,他可不想让这个来历不明的老僧觉察出自己和卓先生他们认识。现在作为别人的人质本来就不是一件很妙的事,若是被擒住他的人知道自己还和追来的人认识那就更不妙了。
很显然,老板娘杜红线看到方解的时候也忍不住吃了一惊。但是很快,她就将恢复了平静装作不认识方解。卓布衣等人也是一样,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叫出方解的名字。
比卓布衣他们稍微晚追上来一些的是江南谢扶摇,其后是莫洗刀,最后是张狂。
七八个人,将那老僧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几个退下,这不是你们能应付的来的局面。”
言卿看了谢扶摇一眼后吩咐了一句。
谢扶摇显然也很吃惊,他虽然不认识围住那老僧的大部分人,但认得出来其中有两个是演武院的教授,有一个是道宗的红袍大神官。这样身份的人修为之高可想而知,而这么多高手围攻一个老僧,那老僧的修为之高岂不是有些离谱?只一个红袍大神官就已经是大隋江湖中顶尖的人物,其他人的修为也不一定比他弱多少。这样几个修为惊人的大人物,联手对付一个人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想到了这一点,但谢扶摇却没有后退。
“他是我们的朋友。”
谢扶摇淡淡却笃定的回答了一句,也没有表现出和言卿他们认识。
“不要脸!”
那身穿宝蓝色长袍的老者正是离难,他用断剑指着老僧的鼻子怒道:“佛宗之人果然都如此无耻,以无辜之人的性命做要挟,这和你们平日里宣扬的佛意难道是一回事?”
老僧摇了摇头道:“他不是无辜之人。”
他没看方解,只是将方解缓缓举高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们隋人皆是妖魔,明王慈悲,却只对世人慈悲,对妖魔何须慈悲?”
可就在举起方解的时候,他的脸色忽然变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的看了尘涯一眼。而当看到尘涯眼睛里的惊讶的时候,他似乎找到了答案。
没去理会离难等人的咒骂,老僧将方解缓缓的放在地上。他侧头看了一眼方解,喃喃的说了一句:“这便是机缘?”
“师尊……杀了他……”
浑身是血的尘涯眼神里都是恨意,浓烈的化不开。可方解却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家伙,他甚至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血葫芦。他本来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对自己有这么浓烈的恨意,但看到那老僧的秃头他忽然明白了。
“真巧”
老僧微微叹了一声道。
方解嗯了一声说道:“确实真巧,好吃的不得了。”
“嗯?”
老僧一怔,没明白方解的话是什么意思。当然,这句广告词除了方解自己之外谁也没明白。
就在老僧一诧异的时候,方解忽然出手。左手一式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劈了出去。比试之后他已经领回了老瘸子送他的那柄残刀,就放在腰畔触手可及的地方。这一刀是方解有生以来劈出去最快的一刀,也是他学习一式刀以来最成熟的一刀。
他没劈老僧,而是劈的尘涯。
这样出手绝不是慌乱之中做的决定,他知道既然这么多高手围攻这老僧,老僧必然实力惊人,他对自己的左手一式刀能不能伤到老僧没一点把握。但对伤那个血葫芦倒是有点信心,毕竟那个家伙看起来连站都站不住了。
变故突起,老僧下意识的掌心一发力将方解震飞了出去。然后另一只手将尘涯往一侧甩开,但还是稍微慢了一些,方解的刀锋在尘涯身上留下了一道细微的伤口,虽然不重,但对于老僧的修为来说,居然让方解得手显然出人意料。
“我竟是忘了,制住你的丹田气海毫无意义。”
老僧摇头一叹,有些失神。
几乎同时,四道身影一块跃起。演武院的两位教授,卓先生,都跃起来想要借助方解。可其中最快的,竟然是那个身穿很土气的蓝花布裙的美貌少妇。
樊固狗肉铺子的老板娘将方解在半空中接住。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你他娘的这是自己找死!”
方解被老板娘夹在腋下,感受着她胸口的柔软竟然在昏过去之前还抽了抽鼻子很享受的说了一句好香。
而就在这个时候,另外的五个高手同时对那老僧发出了最强一击。老僧脸色一凛,将尘涯放在身后然后双手合什。一朵璀璨的白莲骤然出现,如同盛开在他身体中。五瓣莲花,看起来格外的纯洁美丽。
轰的一声,五大高手的攻击狠狠的撞击在那五瓣莲花上。
白莲震动,终于不堪重负咔嚓一下子碎裂。花瓣如雨飘散,再看时,却没了那老僧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