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带着黑小子从散金候府出来的时候已近正午,演武院休课,方解无需去报备,又快到二月十二,他决定回去的时候顺路再去红袖招转一圈。这是到了京城之后方解第一次准备将生意做起来,本打算弃了这一行现在却不得不重视起来。
大隋不同前世,商人在大隋的地位很低。士农工商,商人是排在最后一位的。正因为如此,商人不得入仕……方解到长安城之前就已经打算好,除非必要就不再做生意。但到了长安城之后他才明白,处处都离不开钱。
而那些大老爷们,谁背后又没有经商的背景?
大隋朝廷的俸禄虽然不低,可要指望着俸禄过日子,大人们只怕一个个都会过成苦哈哈。自从知道货通天下行背后那么多大人们之后,方解经商的心思越发的坚定起来。要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没有银子是万万不通的。
做成衣工坊只是第一步,方解脑子里有许多构想。但最缺的是本钱,成衣的生意若是做起来,后面的一切也就好打理。吴一道的银子他不想动用的太多,不是他觉悟高,而是他担心这笔银子早晚被人理出来,他还不上来。
黑小子就好像一个从深山老林里第一次走出来的人似的,看什么都新鲜。而且他似乎一点儿也没有自己是个书童的觉悟,一会儿跑到前面看卖胭脂水粉的,一会儿落在后面老远蹲在地上看獒犬幼崽的。
方解也懒得理他,自顾自往前走。
路过一个巷口的时候,发现围着不少人看热闹。方解凑近看了看,原来是里面有一户人家夫妻二人在吵架。不时有瓶子罐子摔出来,每摔出来一件东西,外面围观的百姓就一阵叫好。
“你敢摔老娘的胭脂水粉,老娘就摔了你的文房四宝!”
吵闹的声音很大,外面围观起哄的人跟着喊:“摔书桌!摔铜镜!”
铜镜可是值钱的东西,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家就能买得起的。方解听了一会儿笑了笑,随即转身要走。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柄长剑毒蛇一般从人群中钻出来直奔方解的后心!
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吵闹的人家,没有人注意到这突兀之极的一剑。持剑的人身子如灵蛇一样从人群里游出来,脚下一点向前疾驰,看起来,就好像那剑带着他的身子往前疾飞一样。而此时方解刚刚转身准备离开,根本就没看到背后的杀招。
可就在这时候,忽然人群里一阵慌乱。也不知道那黑小子什么时候竟然挤到人群里面去看热闹了,在那剑眼看着就要刺到方解后心上的时候他突然蛮牛一样从人群里冲出来。身子伏低肩膀向前猛撞,也不知道他那枯瘦的身子怎么就那么大的爆发力,竟然将人群撞的七零八落。
那刺客一惊,这一剑若是刺下去或许会成功。但若是他不躲避,肯定也会挨上黑小子一拳。
千钧一发之际,他手腕一扭身子半空中侧翻闪了出去。他才移开,黑小子一拳轰在他之前身后的墙壁上。砰地一声,竟是直接将坚硬的青砖墙砸出一个大洞。一拳落空之后,黑小子没有停顿继续追了上去。
那刺客回身一剑刺向黑小子心口,谁知道那黑小子竟然不躲不闪,看架势是要与刺客拼个两败俱死,剑刺穿他心口的同时,他的拳头也肯定砸在那刺客的太阳穴上。刺客被这种无赖的打法逼的再次躲闪,一转身却发现方解已经站在他面前。
前面是方解,后面是那黑小子。
刺客怔了一下,忽然大喊了一声动手!
轰的一声,巷子一侧的墙忽然坍塌下来,一个手持巨锤的壮汉一锤砸向方解的头顶!这人身高最起码能有两米,看手里那柄重锤最少也要三五百斤沉重。若是被这一锤砸中,方解整个身子都会被砸成一滩泥。
这人撞坍了院墙冲出来,距离方解恰好是手里大锤的长度。
方解皱眉,身形向后猛的退了出去。无与伦比的爆发力从他的双脚上炸开,青砖被他踩碎了好几块。这一锤轰然而落,猛的砸在地上。一阵浓烈的烟尘激荡而起,坚实的路面竟是被砸出来一个半米方圆的大坑。
就在那重锤落下的一瞬,持剑的刺客往前疾冲。脚在落地的巨锤上轻飘飘的踩了一下,一剑刺向方解的面门。
黑小子在刺客身后追了过来,却被那持重锤的壮汉拦住。那大锤横着抡过来,带着呼呼的风声。若是被这一锤砸在黑小子腰畔,说不定能把他直接砸飞出去撞破院墙。黑小子又瘦又小,那锤头看起来比他上半身似乎还要大些。持巨锤的壮汉又强壮魁梧,黑小子也就勉强比他的屁股高一些。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看到的人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黑小子居然还是不躲不闪,猛的张开双臂一把将那锤头抱住!看起来,他那样弱小的身子贴上去,肯定会随着大锤一块被抡起来。而事实上,比他上半身还要大些的锤头竟然被被他死死的抱住,骤然停了下来!这是完全违反了人们常理的事,即便是奔马想要停下来也要在惯性下再冲一段距离。而这大锤,却是如画面定格一样突兀的停在黑小子怀里的。
黑小子啊的大喊了一声,猛的用力往上一举。
数百斤沉重的重锤,还有最少二百多斤的壮汉竟是被他一块举了起来!抱着锤头的黑小子就好像是一只力大无穷的蚂蚁,将一只体型比他大几倍的甲虫举起来了一样。壮汉显然吃了一惊,松开手从半空落下来掉头就走。
黑小子犹豫了一下没有去追,而是冲向方解那边。
此时的方解,浑身被一片光幕笼罩。那剑已经看不出来到底在什么地方,流光将方解全身罩住。他除了一直后退之外,竟是找不到机会反击。刺客出剑的速度快的令人咋舌,完全分不出哪一道是剑哪一道是虚影。
方解不住退后,忽然脚下使劲踩了一下。地上青砖块块碎裂,塌陷下去一个坑。那刺客不断前行,冷不丁的踩进坑里身子一歪,剑光顿时凌乱了一下,方解趁势一拳轰了出去。那刺客身形向后一翻,脚在方解的拳头上借力蹬了一下,如炮弹一样疾飞了出去,半空中他脱手一掷,那柄长剑便如闪电一样飞了下来直刺方解。方解身子只来得及一闪,剑将他肩膀上的衣衫切开,留下了一道血痕。
再看那刺客,已经如鹞鹰一样掠走。
黑小子转身要追,方解将他叫住摇了摇头。这时那些围观夫妻吵架的百姓才缓过神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立刻散开跑了。
黑小子看了看方解肩膀上的伤,确定只是刺破了肉皮之后脸色逐渐缓和下来。
“有没有带伤药?”
方解问。
黑小子摇了摇头,裂开嘴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伤药?那东西我从来用不着。”
方解撇了撇嘴,整理了一下衣服后转身往回走:“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公公选你让做我的贴身书童了。带着你……还真是有安全感啊。”
黑小子傻笑了几声,转头看向刺客消失的方向,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方解遇刺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半个时辰之后,大内侍卫处的飞鱼袍就开始清查这一片区域。一个时辰之后,这消息就进了太极宫东暖阁。而一个半时辰之后,方解就已经在进宫的路上了。
跟在他身边的除了黑小子之外,还有壮汉聂小菊和书生陈孝儒。当然,还有紧挨着方解坐在马车里的沉倾扇。
怡亲王府秦六七将方解遇刺的消息如实告诉了怡亲王之后,便垂首站在一边。正在往池子里洒鱼食的怡亲王听到这消息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秦六七一眼问道:“是谁下的手?”
“还不知道。”
秦六七道:“肯定不是府里的人,蛇卫那边没有指令不可能私自出动,方恨水就在西城那院子里没有出去过,这一点属下已经问得很清楚。”
怡亲王将鱼食随手抛下去,啪嗒一声落在水面上。那些在寒冷时节也没有被冻死的锦鲤一拥而上,这一小片池子里的水就好像开了锅一样翻腾起来。那些锦鲤争抢着鱼食,场面倒是颇为壮观。
怡亲王拍了拍手,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昨天你说朝廷里那些人商议的时候,有人提到吴一道有可能将东西交给了方解是不是?”
“是”
“会不会是哪个白痴等不及了派人去找方解的?”
秦六七怔了一下,然后缓缓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他们虽然蠢了一些,但还没有蠢到这样鲁莽的地步,而且属下已经告诉他们了,王爷您安排了人在方解身边。如果东西在方解手里,肯定找得到。”
“去问!”
怡亲王摆了摆手:“今天入夜之前,所有人都要问到。”
“属下这就去办。”
“等一下……”
怡亲王忽然又把秦六七叫住:“你刚才说方解身边带着的那个新买来的书童,修为不俗?若只是简简单单的买一个书童,就算撞了逆天的大运也不可能卖到一个心甘情愿当书童的高手。方解身边新来的那三个人都要查,看看是谁安排过去的……告诉庄蝶,让她小心那三个人。”
“属下明白了。”
秦六七应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去。
怡亲王转过身,下意识的拿起桌子上的千里眼往皇宫那边看了看。
“是谁在这个时候添乱?”
他喃喃自语。
太极宫东暖阁皇帝摆了摆手让伺候着的小太监们出去,只留下了苏不畏一个人。他让行礼的方解起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伤着了?”
方解垂首道:“皮外伤,不打紧。”
皇帝嗯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苏不畏。苏不畏连忙垂首道:“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奴婢已经知会了罗指挥使和情衙的人去查,那两个刺客来的很突然,没有征兆,逃的又快,所以身份不好确定。不过其中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人,这么明显的特征应该不难查出来。大内侍卫处的人已经在那一片暗中搜寻,有消息的话立刻就会传回宫里。”
“陛下……”
方解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不用去查了,臣知道刺客是谁派来的。”
“哦?”
皇帝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看向方解问道:“是谁?”
方解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是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