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亲王府那个站在河道里的老者一手抵着的大船,大船便不能再动。一手指向一里之外的萧真人,萧真人便不能再动。
拦住大船之后,被他踩的断了流的河道渐渐恢复了通畅。而老者的身形也随着水波逐渐升高,他脚下踩着的是一根才要吐出新绿的柳枝,却如一艘轻舟般载着老者随波上下起伏。老者收回看向萧真人的视线,然后袍袖向后一挥,砰地一声,他身后的河流被这一拂之力炸开,巨大的浪花翻腾起来,不少随着河流变宽冲出来的锦鲤被炸飞上了半空。
大船在老者袍袖一拂之后竟是开始后退,老者推着大船逆流而上!
这场面让每一个人都惊讶的无以复加,现在他们才真真切切的明白那句人力无穷是什么意思。在今天之前,他们绝不会相信有人可以靠一己之力断流大河,可以阻挡住一艘战舰起航,甚至可以推着这大船逆流而上,而这个人脚下踩着的只是一根手指粗细的柳枝。
站在船头的怡亲王脸色比纸还要白,俯身低头看着那老者眼神里都是惊恐绝望。过了片刻,他直起身子疯了一般的呼喊,让甲士射杀那个老者。可这样近的距离,强劲的弩箭却根本刺不到那老者身上,****到半路就好像被一团无形的防护震开。
怡亲王又往回跑了几步,狂吼着让船下的人滑动船桨。可大船两边的百余条船桨本来就一直在划动,却哪里有一点作用?
怡亲王忽然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了出去,他颓然的坐倒在甲板上,不知所措。他本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可在这个已经不再属于人类范畴的老者面前,他所有的不甘还有什么意义?
才冲出王府大院的战舰被缓缓的推了回来,那老者眼神只是淡淡的扫过,大船两边的船桨和那四个叶轮全都断掉,整齐的被切开。便是坚硬的船身上也突然出现了一道剑痕,紧跟着大船不堪重负般呻吟了一声,一侧的船舷忽然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河水立刻就往船身里灌了进去。
船上的甲士和船夫开始发出绝望的哀嚎,他们纷纷从大船上跳下来试图逃走。可已经冲过去的罗蔚然等人又怎么可能放他们离开?大内侍卫手里的连弩开始发威,河道里怡亲王的手下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不多时便被射死了几十个。
剩下的人开始大声喊着降了,罗蔚然摆手吩咐抓人。
灌了水的大船再难行动,缓缓的沉到了河底。但河水不足以让大船覆没,楼船上面的人纷纷跪倒下来,将兵器丢在一边不再反抗。失魂落魄的怡亲王却猛的站起来,从地上抓起一柄横刀疯了似的挥舞着起来。
“朕才是真命天子,你们都给朕跪下!”
他一边嘶喊一边舞刀:“你们统统跪下,朕饶你们不死!”
他一把拉着一个甲士嘶吼道:“你去,去给朕把那些人都杀了,朕封你为万户侯,不……朕封你为国公,封你为王!”
那甲士惊恐的看了他一眼,一把推开他后跌跌撞撞的跑出去。怡亲王从后面追上,一刀将那甲士的后背撕开:“背叛朕的人,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你们这些卑微的人,难道看不出来朕才是大隋的至尊?杨易他算什么?他就是个废物白痴!”
“你们都给朕拿起刀剑,杀啊,杀啊,把所有的乱臣贼子都杀光。太后……对!太后已经在等着朕进宫了!”
原本护在他身边的几个大修行者,看了看已经缓步上岸的那个老者,又看了看罗蔚然等人,再看看已经陷入癫狂的怡亲王,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飞掠了出去,其他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也跟着掠走。
这几个人修为都不俗,原本指望着跟着怡亲王造反之后能得到一个前程锦绣,现在看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他们这些江湖客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忠诚,哪里会陪着怡亲王送死。转身就走,他们没有一丝的歉然内疚。
可是,他们根本就走不了。
那几个虽然不知道具体修为如何,但必然皆是一方大豪的江湖客才飞离大船,身子还在半空中的时候忽然僵硬了一下,紧跟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在半空中断为两截。伤口笔直平滑,就好像他们飞起来自己撞在半空中一根无形的锋利的钢丝上似的,被拦腰切开。
这几个不知道姓名的大修行者,或许在江湖上有着极高的身份地位。可是今天,就这样不明不白轻易简单的死了。
手里拎着一根柳枝的老者收回视线,嘴角撇了撇喃喃道:“现在才想起来跑,岂不是晚了些?”
而此时,在演武院中击杀了武当康秀的萧真人,只剩下一个头颅和两支手臂还露在外面,他的双臂依然上举,似乎还在奋力的抵抗着。可他的身子依然还在下陷,或许再过片刻,他的头颅也会被深埋进去。
老者淡淡的看了萧真人一眼,没理会萧真人眼神里真切的惧怕和哀求旨意。
他真的太老了,连走路都似乎都很吃力。从岸边到萧真人身前,不足三十米的距离,他竟是走了超过十分钟才到,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而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绝不是装出来的虚弱老迈。
“你呀……”
走到萧真人身前,老者费力的手扶着树缓缓的坐下来,看着萧真人叹道:“就是心太贪,贪到后来,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你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很高的地方,已经高到能看清楚整个世界……呸……我比你高不高?连我都看不清楚身前身后三尺,你能看清个屁?皇帝……哪是那么容易当的。”
嘴里不断往外溢出来血的萧真人咬着牙挤出来几个字:“我……从来没有想过……当什么狗屁皇帝。”
老者看着手里的柳枝,随手挥舞了一下,萧真人头顶的压力骤然消失。
“你想让道宗和佛宗一样威风,这没错,但你的方式错了。”
老者笑了笑,不再说话。
清风观两个道人来回在走廊里巡视,他们手里擎着长剑,看起来好像他们都很紧张,表情严肃,来回走动的频率很快。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什么交谈,只是警惕的不时往四周看一眼。在这个小院的门口,还有两个道人持剑守护,也不知道院子里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让他们这样严密的看护。
守在门口的那两个道人都是清风观的弟子,里面来回巡视的两个也是。一早,清乐山一气观的道人们便大部分离开了。清风观的观主缓步走过来,看了四周两眼问道:“没有什么事吧?”
门口的道人连忙行礼:“没有,那个人的气穴都被金针封住,他动不了的。”
观主嗯了吩咐道:“还是要小心谨慎些,毕竟这个人的身份那么高,想来修为也不会低,掌教交待的事不能马虎大意。我去前面等着,掌教不回来,任何人来了也不许靠近这里,若是强闯,杀了就是。”
“遵命!”
两个道人应了一声。
观主往屋子那边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摇头叹了口气。他没有多做停留,快步离去。过了一会儿,守门的道人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人影闪烁了一下,其中一个道人使了个眼色,另一个道人点了点头,仗剑往那边小心翼翼的过去查看。
留下来的道人看着同伴,也握紧了剑柄。就在这时候,一个人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伸手在这道人后心上按了一下,道人的身子猛的一僵,身子随即软软的倒了下去。走出去查看的道人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猛的回身。却见半空中骤然出现无数肉眼几乎可以看到的刀锋,旋转着迎面而来。
他连呼喊都没来得及,就被那些刀锋切断了咽喉。
连杀两人之后,下手的人缓缓的从门口转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灰色道袍,却依然难以掩饰住婀娜的身材。她的头发在头顶上挽了一个发髻,顺滑的马尾辫从脑后垂着。这是一个美到让人不忍挪开视线的女子,从她的脸上不可能找到任何一点瑕疵。她杀了两个清风观的道人,却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
走进院子,她的出现立刻引起那两个巡视道人的注意。
“沫师姐?”
一个道人愣了一下,然后为难的说道:“你怎么来了,观主交待过谁也不许进来的,你……你还是离开吧。”
来的女子,正是沫凝脂。
她笑了笑,笑颜美如桃花般动人心魄。
“师尊让我看看,是否看守的严密。屋子里的人十分重要,可不能出什么差池。”
一个道人连忙道:“沫师姐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事。”
沫凝脂嗯了一声,微笑着说道:“可师尊让我来查看,我总不能这样转身就走。两位师兄,要不我隔着窗子看一眼好不好?我不靠近,只在窗外看看,也好对师尊复命。两位师兄,切莫为难我,好吗?”
她说话的语气带着些许哀求,眼神里一种勾魂夺魄的神采在闪烁。
那两个道人只犹豫了片刻就放弃了抵抗,同意她过去查看。沫凝脂语笑嫣然,那两个道人早就看直了眼睛。似乎有一种魔力在沫凝脂眼睛里释放出来,让他们根本无法抗拒。沫凝脂走过去,对那两个道人微笑着点头致谢。
在她微微俯身的时候,数不清的刀锋再次骤然出现,就在那两个道人身前,他们两个连反应都没有就被切开了咽喉。
沫凝脂冷冷笑了笑,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盘膝坐着年轻的胖道人。他的身上刺着一百二十八根金针,将他的气穴全部封死。此时的他,完全就是一个废人一样,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沫凝脂缓步走到他身前,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后开始拔出那些金针。
胖道人缓缓睁开眼,脸色一变:“怎么是你?”
沫凝脂语气平淡道:“只是偶然动念,觉得你不该死在这里罢了。你不过是个对身边信任不疑的白痴,你这样的人应该多活几年,不然对不起这份单纯。”
“我单纯?”
胖道人微怒道:“你是说我傻?”
沫凝脂冷笑:“你不傻?如果你聪明,会被人制住关在这里?”
“我……”
胖道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辩驳。
“我要走了。”
沫凝脂将最后一根金针抽出来:“道宗肯定是毁了,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容身之处。”
“道宗不会毁掉!”
胖道人因为血脉骤然恢复,四肢百骸疼的他不由自主的咧了咧嘴:“师兄做错了事,但道宗还是道宗,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让道宗倒下!师尊曾经说过,若道宗发扬光大,必然兴于我之手中。”
“噢?”
沫凝脂微笑道:“你觉得你能行?”
胖道人大声道:“不信你就看着!”
沫凝脂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改变了自己之前的念头:“那好,我就留下来。不过有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你说!”
胖道人揉着肩膀说道:“你是我救命恩人,能答应的我自然不会拒绝。”
“若道宗不倒,你回清乐山主持一气观……我要做红袍大神官!”
她昂着下颌,眼神里都是自信和骄傲。
“如果不出意外,皇帝是不会对外宣布道宗谋逆的。因为大隋现在还需要道宗,若是你师兄死了,说不得皇帝还会给他一个大大的封赏。”
她看着胖道人一字一句道:“项青牛,但你应该知道,这件事之后皇帝对清乐山必然不再信任,你想怎么重振一气观?我能帮你……但我必须要做掌教之下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