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睢县都炸了锅,叛军几乎倾巢而出在全城搜索刺客,城中的每一个院落都彻底搜查,终于在一个小院里发现了蛛丝马迹却没有找到人。一夜之间,五品以上的将领几乎死绝,只剩下韩恩一个人焦头烂额。
子时之前,有人看到郑多宝一身是血的从蒋运来住所跑出来,一边跑一边疯狂挥舞手臂嗓子里发出嘶哑的声音,也不知道喊的是什么,没跑出去多远就扑倒在地上,身上都是伤,舌头被割掉所以人们才听不懂他喊的是什么,救都救不活了。李聊带着人赶过来,立刻派人去查是怎么回事。结果谁也没有看到郑多宝是什么时候进入蒋运来住所的,蒋运来的亲兵都没看到他又是怎么进了蒋运来卧室的。
李聊安排人处理,然后返回自己住所。结果第二天一早有人跑来说又死了几个将军,亲兵推门进去的时候才发现李聊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杀了。尸体就趴在桌子上,身子早已经僵硬。
早晨的时候,确定的死者越来越多。
说起来,韩恩是叛军将领中最不济的一个。若不是因为他伯父韩仁藻是李远山手下心腹谋士,他也不会被封了个五品将军。李远山最信任的谋士有两个,一个叫唐文静,也是陇右世家出身,但家道中落。韩仁藻祖籍江南,韩家在江南虽然算不上一流世家,也是有数百年历史的名门。
从得知自己现在就是睢县最高的军官之后,韩恩的心就没踏实下来。第一是怕死,唯恐杀人的刺客还没走。第二是惶恐,不知道这些事该如何处置。还是李聊的亲兵队正李二见识的多,不断的提醒他才勉强没有露怯。
“现在怎么办?”
韩恩小声问李二。
“将军的家眷还需您亲自去安抚,然后妥善保管尸体。派人马出城顺着官道往远处搜索,虽然希望不大但不能不做。还有就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午巡察使大人就能到,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恰好巡察使赶来,将军只需将所有事都交给巡察使决断就是了,当然,银子必须是要送足的。”
李聊死了,李二知道自己要想继续混下去就只能赶紧找个新主子。韩恩虽然废物,但现在是睢县唯一做主的人,而且巡察使就要到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巡察使肯定会让韩恩主持军务。
距离襄城太远,军中又不可无主将,再加上巡察使本来就有这个权利,所以韩恩上位水到渠成。
李二心想,自己现在多和韩恩亲近些没坏处。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巡察使到了之后肯定勃然大怒,也肯定对您严加呵斥,不过将军别在意,都是场面事。将军不要冲撞也不要抗拒,巡察使说什么就是什么。然后送足了银子,巡察使十有八九会让您主持军务。说不得从今天开始,睢县之内这一万多人的队伍就交给您了。”
“啊?”
韩恩愣了一下,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他忍不住笑了笑道:“要是这么看,对我来说还真不是坏事。”
李二心想你这个白痴,现在怎么能笑……“李二,刚才你说先做什么?”
傻笑了一会儿韩恩才想起来自己把之前李二说的忘了大部分。
“先让人看护好诸位将军的尸体,然后派人出城顺着官道搜索刺客,然后去安抚李将军的家眷。”
“对对对”
韩恩拍了拍脑门,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跟着我吧,有什么事我再忘了你直接提醒。”
正说着话,忽然有四五个骑兵顺着大街直接冲了过来。这几个人身穿绿色锦袍,头戴梁冠,披着黑色披风,为首的那人勒住战马后也不下来,直接对着众人所在喊了一声:“巡察使大人已经到了三十里堡休息稍后启程,李将军呢,请出城迎接!”
这话一说完,韩恩立刻就愣了。
李二从后面碰了他一下韩恩才反应过来,立刻往前几步道:“请回禀巡察使,卑职立刻出城迎接。”
那人用马鞭指了指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李将军呢?”
“李将军……死了”
韩恩这会倒是聪明起来,装作很悲痛的说道:“昨夜城中进了刺客,将李将军刺杀,卑职正在派人搜捕。”
那人脸色变了一下,然后抱了抱拳道:“我先回去,将军一会儿亲自对巡察使禀报。”
巡察使的设立并不久远,是在朝廷大军攻入河西道之后李远山才调派亲信任命的,虽然没有什么具体官职,但权限之大令人咋舌。李远山自称王之后越发的信任同族,所有精锐人马全都交给李家子弟带领。巡察使也不例外,全都是李家之人。
对于李远山的安排,其实大部分人都有些不解。前方布置的人马俱是他手下七虎将率领的叛军,都是被强掳来的百姓,战力实在说不上有多强,虽然数量庞大但难以抵挡朝廷大军的攻势。而装备最好训练有素的人马则都布置襄城之后,原来右骁卫的本部精锐则随李远山戍守襄城。
真正知道李远山这样安排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之人并不多,在襄城以西负责督查各军的巡察使却知道,因为李远山的安排最后全在这七个巡察使身上。
三十里堡,巡察使李孝廉站在一棵大树下有些失神。按照辈分,他是李远山同族侄子,与李孝宗是同辈,但他李远山四弟嫡出长子,地位自然不是李孝宗可以相比的。
前方的战局越发让人揪心,朝廷大军的推进速度虽然不如之前迅速可从没有停下。李孝廉知道李远山的安排是什么,可心里还是不踏实。这次决战是李家生死存亡之战,毫无疑问,李远山确实算得上枭雄,极有可能带着李家走上这个世界最巅峰的所在。但若是败了,李家自上而下所有人都不会有一分生机。
李孝廉很清楚现在的局势正按照李远山的预计那样发展,几乎每一步都没有偏离李远山的规划。不管是自己这边还是朝廷那边,都在按着他画出来的那条路在走。可这不是李孝廉可以踏实下来的理由,到了这个时候,他相信就连李远山自己或许都不踏实吧。
被李远山任命为巡察使,这种肯定让人兴奋。一旦李家最终化家为国,李孝廉知道自己的前程有多光明。可也因为这种信任和提拔,他确定一旦兵败自己就是最先被朝廷砍头的那批人之一。
“大人,咱们是等李聊带人来迎接还是稍后出发?”
手下护卫递给他水囊问了一句。
“休息片刻就出发,毕竟只有三十几里路,天黑之前到睢县。”
李孝廉回答了一句,心里依然想着战局。
作为李远山身边近人,他深知李远山从起兵之初就在谋划现在的事。这三年来,李远山不断的扩军不断的往河西道增兵设置防线,就好像将自己封闭在西北三道似的,不曾尝试走出西北,是因为李远山在等的就是朝廷大军来。外人甚至以为他雄心不在,占了西北三道就满足了不思进取。对于这种议论,李孝廉嗤之以鼻。他钦佩李远山,由衷的钦佩。
只有真正站在高处的人,才能看到几年后会发生什么事,而且让几年后发生的事,完全按照他的设计进行。那些背后议论纷纷的人,根本就理解不了李远山为了成功而接二连三布置的后手。李远山就像是一位大国手,用了三年时间在下一盘棋,一旦布局,无人可解。
就在李孝廉沉思的时候,站在房顶上的护卫忽然发出了警报:“正北有军队出现,烟尘滚滚,应该是骑兵!”
李孝廉一怔,纵身上了院墙然后跳上屋顶,接过护卫的千里眼往正北方向看去。
“让所有人上马,随时准备撤离。”
他盯着北方吩咐道。
三百名身穿绿色锦袍披黑色披风的巡察使亲卫立刻上马,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命令。
“咦?”
李孝廉放下千里眼,脸上都是疑惑。似乎是有什么事出乎他的预料,然后他再次举起千里眼仔细看了看。
“这地方怎么会有蒙元人的狼骑?”
他嘀咕了一声,然后从房顶上跃下来吩咐道:“来的是狼骑,他们的战马速度比咱们快,不能贸然撤走,那些蛮子可不管咱们是什么身份。一旦撤走引起他们的注意,咱们挡不住箭雨。把后背亮出来给蒙元蛮子,他们的羽箭会长了眼睛一般的精准。”
“三郎”
他将护卫首领叫过来低声吩咐道:“一会儿你出去和蒙元人交涉,问问他们是谁的部下。”
三郎应了一声,带着人从村子里出去拦在官道上。只等了片刻,前面官道上的飞狼旗就已经清晰起来。三郎认识蒙元人的装束皮甲,知道这些蛮子在西北肆无忌惮,即便他们是李远山手下亲信,那些蒙元蛮子也未必放在眼里。这些败类是定西王布置的棋子,现在还不能得罪。
那些狼骑显然也发现了他们,快到三十里堡的时候队伍忽然分开,两翼向外展,半圆形兜了过来,迅速将整个村子围了起来。
李孝廉示意手下人将兵器收起来,不要轻举妄动。三郎带着几个人迎面走过去,抱拳施礼:“我们乃是定西王麾下巡察使的队伍,请问是哪位将军带兵?”
为首的那个络腮胡子的蒙元人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我乃柏火将军手下哈密哧,奉了将军之命去拜见特勤,你们要去哪儿?”
三郎见那些蛮子的手都放在弯刀刀柄上也不敢大意,笑了笑道:“定西王派巡察使巡检各地,将军从丰城那边过来辛苦了。”
络腮胡子的蒙元人嗯了一声,仔细打量了一下三郎似乎逐渐放松了警惕:“我听柏火将军提起过,定西王派了七个人为巡察使。巡察使大人在不在,我正好有要事想问他。”
三郎回头看向李孝廉,李孝廉对他不漏痕迹的摇了摇头。
“我就是”
三郎点了点头说道。
络腮胡子的蒙元人从马背上跳下来,大步往前走:“我们的斥候在丰城以西发现了大批汉人队伍,打的不是定西王的旗号。柏火将军派人探查,那支队伍却已经攻破了丰城,此事急迫,将军派我立刻往襄城求见特勤汇报,既然你是定西王手下巡察使,那么便请和我一道去襄城如何?”
他一边走一边说,已经到了三郎面前。
三郎惊的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回头去看李孝廉。这件事太大,已经超出了他的处理能力。
“丰城被攻破?”
李孝廉也忍不住了,快步过来大声问道:“攻破丰城的人马有多少人?打的可是红色绘飞龙旗号?”
他问完了这句话之后,忽然发现那个络腮胡子的蒙元人笑了笑,很诡异。李孝廉忍不住愣了一下,忽然脸色大变。
“你们是谁!”
他脚步一顿,猛的将横刀抽了出来。
围着村子的骑兵已经将硬弓拉开,数千支羽箭瞄准了他们。
“放下兵器吧。”
从那络腮胡子身后走出来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年轻男子,身上的衣服虽然沾了不少尘土,但笑容干净,眼神明亮。这个年轻男人很漂亮,连一向对容貌自负的李孝廉都不由得诧异了一下。
黑衫男子看着李孝廉温和道:“如果你觉得抽刀有用,我不介意你尝试。虽然都是死,但尸体完整终究比碎成块要漂亮些,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