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远山登基称帝的第二天,就有四个国公十九个县侯带着亲随逃走,没敢去朝廷大营投降,也不知道逃去了何处。李远山昨夜里喝的太多竟是一觉睡到下午,醒来的时候得知自己新封的开国功臣跑了不少后竟是连动怒都没有。他在内侍的服侍下起床穿衣洗漱吃饭,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李孝彻和万岩松宋谦会等人在门口等着,脸上的焦急和李远山的平静对比鲜明。
不等李远山吃完饭,李孝彻终于忍不住直接闯了进来:“父亲,再这样下去手下人就都跑光了,必须想个办法啊。孩儿愿意带一支人马殿后,请父亲立刻下令大军后撤。西平城小,不是久留之地!”
李远山抬起头看了李孝彻一眼,并没有放下碗筷:“你应该称呼朕为父皇。”
李孝彻一怔,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退路了。”
李远山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语气平静的说道:“西平城就是最后的阵地,虽然身后还有超过三千里的地方可以选择,但如果不击败朝廷人马咱们无论退到哪儿都是一样的下场。咱们退一步,隋军就会进一步,越退,士气越低落,而隋军的斗志便越旺盛。”
“父……父皇,那怎么办?”
“传旨,让各军将军议事。”
李远山将最后一口米饭送进嘴里,没有剩下一粒米:“隋军斗志旺盛士气如虹,对咱们来说却不一定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兵骄将傲,这是敌人现在的弱点。”
他擦了擦嘴,然后认真整理身上那件看起来很别扭的龙袍:“既然没有退路,那就只能往前走了。只要击败了杨易,孟万岁和殷破山根本不足以做朕的对手。只要朕还在西北,这里终究是朕做主。”
“好!”
李孝彻使劲点了点头:“那就决战,孩儿等这一天也等了许久了!”
“你……”
李远山停顿了一下,然后摆了摆手:“丞相,诸国和太子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
内侍们躬身而退,李远山指了指椅子:“都坐下说话。”
屋子里只剩下他,李孝彻,昨天才被任命为丞相的宋谦会,柱国大将军万岩松四个人。李远山的视线从三个人身上缓缓的扫过,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笑了笑:“朕自起兵之日起,算无遗策,你们跟着朕已经习惯了懒得动自己的脑子,凡事都由朕来做主你们只管听着就是了。但是今天,朕要问问你们的看法。”
“与隋军决战,朕有几分胜算?”
他看向宋谦会,这个从他做大将军时候就跟着他的幕僚被封了丞相,这是也是宋谦会一直以来的梦想。他相信自己的才华和本事,所以李远山起兵之后他坚信自己会成为新皇朝的第一任丞相,没有人可以从他手里抢走。现在他也算如愿以偿,可内心哪里有一点兴奋喜悦。
“你说,如实说。”
李远山看着他说道。
“有……三分。”
宋谦会犹豫了好久,最终给出的答案让李孝彻心里一震。他很敬重宋谦会,因为宋谦会是个名符其实的智者,是李远山最信任的幕僚。从宋谦会嘴里说出胜算只有三分的话,让李孝彻的心越发的凉了下去。
“你说”
李远山又看向万岩松。
“臣……”
万岩松犹豫的时间更长,李远山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等着,万岩松逃避着李远山的视线,垂着头从嘴里吐出来几个字:“臣以为,胜算不足两分。”
两分!
李孝彻的心猛的一紧!
万岩松虽然不是李远山麾下七虎将之一,平时论地位也远不如七虎将之首的石磊,可是昨日李远山宣布登基的时候,封了两个柱国大将军,一个是周定国一个是万岩松,却没有石磊什么事。因为万岩松比石磊更忠诚,李远山麾下那六万原右骁卫的精锐是万岩松带着。这个人领兵在石磊之上,他竟是认为只有两分胜算。
“孩儿觉得最少五分!”
李孝彻忍不住激动道:“虽然现在大军士气低迷,敌人则斗志正旺,但孩儿以为正是因为已经身处绝境之中,若是三军将士用命未必只有二三分的胜算!古人有背水一战的决绝,难道这不正是咱们现在的境地?将领冲锋在前,士兵必然死命而博!父皇,儿臣愿带一万精甲冲在最前,披坚执锐为大军杀出一条血路来。”
“你……”
李远山缓缓的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
李孝彻急切问道。
“殿下,你确实不行。”
宋谦会看着李孝彻说道:“殿下之前说的没错,此时若是让士兵们明白不战即死的道理,这一战确实不止二三分的胜算,但殿下不是适合的人选。”
“我既然已经是太子,还有谁比我更合适冲在最前面鼓舞士气?!”
李孝彻微怒道。
“朕!”
李远山重重的说了一个字。
他沉默了一会儿对李孝彻说道:“万岩松,你现在就回去整顿人马,城中六万精锐尽归你指挥。”
“陛下放心!”
万岩松站起来抱拳道:“臣定然带着六万儿郎为大军荡平前路!”
“不”
李远山再次摇头:“待朕率军进攻之际,你带着那六万精锐从北门出城,护着太子一路向西往晋阳城,晋阳城高粮足稳守无忧。若朕胜了,自然会带大军前去汇合。”
李孝彻一愣,眼睛瞬间就红了:“不行!父皇怎么能亲身涉险!”
万岩松也立刻劝道:“陛下,微臣愿带兵突前,陛下只在城中观战便可!”
“朕意已决”
李远山摆了摆手:“就这样安排吧,违令者……斩!”
太阳刚升起来的时候皇帝让苏不畏搀扶着自己走出军帐,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红彤彤的朝阳,阳光在他脸上勾勒出一层金边。他似乎心情不错,眉头舒展的很开。苏不畏躬着身子扶着皇帝散步,两个人走的很慢。
“苏不畏”
皇帝忽然笑了笑,侧头看了苏不畏一眼:“你知道朕现在在想什么?”
“奴婢不知。”
“朕在想着,等解决了李远山之后,朕似乎还能富裕些日子呢……朕自登基至今这是第二次离开长安城,两次都来的是西北,这地方虽然看着荒凉但天高云淡让人心情开阔,是个不错的归宿。朕笑,是因为朕在得意……”
皇帝停顿了一下笑道:“幸好朕没让人在京郊皇陵里造墓,不然得浪费多大一笔银子。”
他在笑,苏不畏心里却满是凄苦悲伤。
“估摸着李远山也快憋不住了,朕昨日下旨全军不可卸甲,兵器不可离身,算计着不出两三日李远山就会放手一搏。这一仗其实早已经赢了七分,剩下的三分在乎于天意而不是人力可以左右。此战之后,朕打算继续往西走走。朕还没有去过晋阳宫,此战之后当去看看。”
“陛下想去的地方,就一定能去。”
苏不畏垂着头说道。
“这话太假了。”
皇帝笑了笑:“朕想去蒙元王庭,朕还想去大雪山大轮寺,这两个地方无论如何也是去不了了。人活一世多有未了心愿,没有人能真的心想事成。告诉朕,你可有什么心愿?”
苏不畏想都没想回答道:“愿陛下长寿安康。”
“对不起你了。”
皇帝笑着摇头:“你要是想要个家财万贯良田千亩朕现在还能给你,可你这心愿……朕做不到啊。”
苏不畏刚要说话,忽然见大将军金世雄快步赶来:“陛下,西平城叛军正在大举调动,看样子是要进攻了。斥候来报,城中的叛军也已经出来,此时正在汇集。”
皇帝微微得意:“朕又没猜错。”
“金世雄”
“臣在”
“你要是打不好这一战,西北三道节度使的差事朕就考虑要换个人来干了。朕以前领兵的时候从不拿自己当皇子看,冲杀不肯落在人后。即便到了今日若不是身子已经支撑不住甲胄手也握不住钢刀,朕还真想亲自上阵去砍几颗人头下来。苏不畏,取朕的金鸾刀……”
苏不畏连忙跑回去将皇帝的佩刀取来,皇帝指了指金世雄:“将朕的金鸾刀带上,让它也喝些叛贼血。替朕多杀几个,最好用这刀砍了李远山的脑袋。”
“臣遵旨!臣定不负陛下嘱托!”
金世雄双手将刀接过来,郑重的绑在自己腰畔。
“去吧”
皇帝看了看大营外面:“苏不畏,去选个好地方,朕要观战。”
西平城地处一带是西北难得一见的平地,做决战的战场最合适不过。数十万叛军列队前行,战鼓声一通接着一通。大军横着排开往前压,阵法是大隋战兵最常用的基本阵型。大隋战兵进军的时候,分作五军,前后左右中。李远山带兵多年深蕴兵法之道,但是这次他没有设置后军。
大将军石磊率军五万走在最前面,他身后就是李远山的中军。带左军五万的是大将军周定国,带右军的是李远括,李远山的弟弟。
朝廷大军也早已经列阵完毕,金世雄抬头看了一眼那面烈红色的大隋战旗,眼神明亮。
这一战未必能平西北之乱,但这一战必然是平乱最重要的一战。皇帝将这一战的指挥权交给了他,他已经再无遗憾。满都旗草原上,他被李远山的右骁卫从背后偷袭,左骁卫兵败山倒,这是他领兵以来最耻辱的一败,但是现在,皇帝给了他亲手复仇的机会。
“弩车装填!”
他挥了挥旗子,前面的将军立刻大声下令。数百架弩车一字排开,士兵们手脚麻利的将沉重的弩箭装填进去,绞索转动绷紧,随时可以发射。数万名弓箭手将羽箭抽出来搭在弓弦上,等着着那一声号令。
就在这时候,对面叛军前军阵列忽然往两边打开,一支骑兵缓缓的从步兵军阵后面走了出来,阳光照射下骑兵身上的铁甲反射着冷幽幽的光芒。
那是李远山的重骑。
金世雄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当初就是这支重骑冲破了他的中军,将他在仓促之间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人马切开。现在,这支重骑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