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秋傻了
他张大了嘴巴看着地上的尸体,表情都凝固在脸上。之前一秒还谈笑风生的方解忽然抽刀杀人,毫无征兆。徐庆之只问了一句你可曾考虑过我雍州兵,方解一刀斩之,然后回答了两个字。
没有
“觉……觉晓……这是何故?”
骆秋下意识的往后连着退了好几步,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这个在官场沉浮了几十年权倾一方的封疆大吏,在面对这样蛮不讲理的杀戮的时候除了害怕还能怎么样?方解就好像一头野兽一样,将所有的所谓官场上的规则全都无视乃至于砸碎。
骆秋忽然想到了以前自己和那些世家之人嘲笑机缘巧合下进入朝堂的那些寒门子弟,说他们都是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可是骆秋现在才明白,一条泥鳅强壮到如龙一般的地步,还在乎锦鲤制定的那些规矩?
“大人可曾知道我从小经历的遭遇?”
方解没有再去看地上的两片尸体,笑了笑对骆秋说道:“一个人从小就要面对许许多多的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死于非命,经历的多了之后对危险的警惕就会变成一种习惯。我进雍州的时候这个人看我的第一眼就不该没有隐藏住自己的杀意,而我登上城墙的时候他站在我身后手一直握着刀柄,心里杀我的欲望会有多强?”
“葬了吧”
方解吩咐了一声,转身往队伍那边走。
骆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远处,各道的郡兵在黑旗军的督促下已经开始杀人。哀嚎声响彻天际,连云朵都被震碎。那不是杀一个人两个人,也不是一千人两千人,而是超过十万战俘。这些人手拉着手能从雍州到雍北道,尸体倒下去能铺满雍州城内所有的街道不止一层!
那些并没有什么杀人经验的郡兵们,手颤抖着一刀一刀剁下去。因为害怕,他们手上的力度不够,有些纥人没有被一下子砍死,倒在地上嚎叫的声音震的人心都跟着发颤。如果没有亲眼看到这个场面的话,无法形容有多么血腥。
方解却没有多去看,就好像一个过客一样从地狱门口经过。
“觉晓……毕竟徐庆之是四品将军……”
骆秋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发现自己的话不但声音小,而且苍白无力。说句实话,他在面对罗耀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失态过。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罗耀不会杀了自己,哪怕罗耀有反心。
可方解不一样,他不认方解杀他比杀徐庆之难下手多少。
“所以还要烦请大人回去,在召集官员议事的时候说一声,徐庆之为了保护雍州亲自领兵与纥人交战,身先士卒,力战而死,当为军人之楷模。”
“我……会的……”
骆秋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嗓子里火辣辣的疼。但方解的话让他又有些安心,因为这句话不只是表面上听起来的意思,还有一个意思是我不杀你。知道自己不会和徐庆之一个下场,骆秋总算能踏实些。
“对了”
方解一边走一边问道:“我记得大人说过,若是我愿意带兵来雍州的话,您会打开行宫,将行宫中的兵器甲械送给我?这话还算数吗?”
“算……算数!”
骆秋在心里叹了口气,当初他确实有过这样的承诺,可他却没有想过真的将这批东西交出去过。他最初的计划是把方解找来跟纥人和南燕人拼个两败俱伤,到时候再除掉方解。行宫里的那批东西他不敢擅动,因为那些物资从罗耀镇守西南开始就不是皇家的了,而是罗耀的。
罗耀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动行宫里的储备,骆秋猜测着罗耀的意思是为了留后路。这批兵器甲械可以装备十几万人马,如果万一遇到什么挫折,靠着这些东西罗耀还能在短时间内聚集起来一支军队。
“回城之后,我就让人开行宫。”
骆秋跟在方解后面说道:“觉晓你放心,既然是我许下的诺自然不会反悔。就算因为私开行宫仓库的事朝廷知道了,也是我来担责。”
方解懒得理会这样毫无水平的话,骆秋显然已经被吓得乱了分寸,连这样没水平的话都能说出来,这个人的心已经乱的一塌糊涂了。
“接下来该做什么?”
骆秋问。
“回城,睡觉。”
方解淡淡的回答。
是啊,是该回去睡觉了。
他带着轻骑兵这十几日来几乎没有睡过一个舒服觉,不断在敌后来回奔袭,跟着他出城的那一万轻骑更是辛苦疲乏,几乎就没有休息过。即便是铁人也会有精力耗尽的时候,方解可不想一次就把士兵们的锐意都耗尽。
但不可否认的是,经过这一场厮杀之后,黑旗军骑兵的性子里将会多一样东西,方解要的就是自己麾下的兵马有一种不可一世的霸气。
方解不知道的是,这一战之后他有多少个版本流传了出去。可不管是那个版本,他都会化身为一个屠夫。
雍州城外黑衣少年眉清目秀负手行。
横刀所指黑骑所向谁敢三十万人屠?
也许用不了多久,方解在雍州城外杀纥人数十万这件事就会传遍天下。但毫无疑问的是,只片刻之间这件事就传遍了雍州城的大街小巷。
整个雍州城都为之沸腾。
难民们也好,原来的雍州百姓们也好,全都走上了街头欢呼,他们互相拥抱着,也不在乎和自己相拥的人是谁认不认识。这一刻他们就想笑就想跳就想呐喊,谁还在意那个叫徐庆之的四品郎将?
城外还在杀人,城内锣鼓喧天。
方解进城的时候看到的是铺天盖地的欢迎人群,百姓们用一种无法再强烈的举动来欢迎凯旋的英雄。自从纥人开始入侵以来,平商道的汉人们遭受到的是毁灭性的打击。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妻离子散,不知道有多少良田化作焦土。边军无能为力,雍州兵不敢出击,整个平商道几乎就剩下雍州这座一座孤城。
而方解,仅仅来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将百万强敌打的灰飞烟灭。
“快看快看!”
一个少女使劲的踮着脚往前看:“那个就是方将军,天啊!上次他进城的时候我还懒得来瞧,一直以为是个四五十岁的人了,没想到这么年轻这么英俊!”
她的同伴被人群挤的东倒西歪却就是不肯放弃,好不容易从从缝隙里看到那个黑袍大将军的时候心立刻就狂跳起来。
“就是他就是他!大英雄就应该这样的人物!”
她激动的喊着,就好像她以前见过方解似的。方解来的时候人们虽然欣喜,可谁想到短短的不到一个月这仗就打赢了?前阵子还听说这个叫方解的来了之后就整日跑去城北垂钓,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骂他是绣花枕头。
“哼!”
之前的少女哼了一声道:“我看这次还有谁敢说方将军是绣花枕头,整个雍州几十万百姓都是人家救的,雍州兵连城门都不敢出,黑旗军的骑兵出去一战就把百万纥人杀了干干净净,这才是英雄!”
人群虽然沸腾,可却没有人往前拥堵。他们都自觉的留出来路,让得胜的大军通过。在他们眼里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的黑甲骑兵,此时那么的高大威武。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在埋怨着黑旗军吃着他们的粮食却没有作为。谁想到没几天过去,人家竟是这样出其不意的打了一个大胜仗!
“他可真年轻!”
一家青楼二楼的窗口拥挤着六七个姑娘,她们直勾勾的看着方解舍不得挪开视线。
“早就听说名闻天下的方将军非但文武全才,还是个一等一的漂亮公子,今儿一见才知道他竟是这般的俊美,你看看那张脸挑不出一丁点的瑕疵,看看他那身躯就知道有多健壮……真想捧着他好好亲热……”
“呸呸呸!”
旁边的姑娘笑骂道:“你想亲热就亲热,这般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英雄会瞧得上咱们这残花败柳?这样的英雄,我们这样的人只能远远的看着,以后运气好的话夜里会梦到他吧?”
“一个个发了春!”
另一个姑娘笑道:“他若是肯来咱们楼子里,姐妹们不收钱也愿意使劲浑身解数伺候他!”
当她们看到方解转头看向这边的时候,所有人却都同时闭了嘴,一个个脸红的好像才情窦初开的豆蔻少女,哪里有一点风尘模样?
“陈定南”
方解一边对大街两边的百姓微笑示意,一边压低声音吩咐道:“你先不要回营休息,带着你的人马现在就去雍州兵大营,告诉徐庆之手下那些兵将,谁也不许走出大营的门,不然格杀勿论。”
“喏”
陈定南应了一声,转身带着自己的人马分了出去。
“夏侯,刘旭日”
方解继续吩咐道:“把士兵们分作三批轮流休息,至少要有五千人不卸甲随时可以提刀上马,告诉弟兄们再坚持下,纥人败了南燕人败了,但仗还没打完。咱们突然做了这么一件大事,这城里有的是人瞧着不顺眼!”
“属下遵命!”
夏侯百川和刘旭日抱拳答应。
“把图浑多别和慕容永铎看管好,我一会儿要亲自问问。雍州这一战之后还要向南进兵,这两个人都还有用!”
“是”
“还有”
方解吩咐道:“让骁骑校在城中各世家门口安排人,谁去了谁家,几个人,什么时辰进去什么时辰出来,都要记清楚。总督府衙门里的护卫和衙役全都下了兵器关进大牢,骁骑校接管总督府。”
“喏!”
陈孝儒答应了一声。
“一会儿肯定有人要摆酒接风,让张洗应付着,就说我要回大营里稍事休息,洗洗澡换一身衣服就去见他们。”
“大将军,您不回大营?”
陈孝儒问。
“我要去一趟罗耀家里,你们不用跟着了。”
雍州城外
一片树林子里,草丛中,有个浑身是血的人探出头往外看了看,见没有人这才送了口气。他身上有好几处伤,血还在不停的往外冒着。若不是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养成了警惕的习惯,今天也会死在乱军之中。
他忍着疼从身上撕下来衣服准备包扎伤口,忽然脸色一变看向一侧。
“哥哥?”
当他看清楚从林子外面进来的人是谁之后脸色变了变,然后叫了一声:“哥哥,你怎么找到我的?”
进来人的摇了摇头,走到他身边蹲下来,从包裹里拿出纱布和伤药为他包扎:“我劝过你不要陷进去太深,你偏偏不听。”
“是我大意了!”
受伤的男人坐在地上长长的吐了口气:“这个方解还真是个人物,连我都没有料到他会这样突然的杀出来。可惜,我手下人几乎都死了,还要再找帮手……好不容易才和纥王谈好,等拿下了雍州之后他就派兵帮我吞掉慕容永铎的兵马,然后长驱直入攻打大理城杀了慕容耻那个王八蛋!”
“弟弟!”
后来的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劝道:“你就不能听我一句劝?现在已经不是大商的天下了,你这样只会让自己搭上性命!”
“哥!”
收拾的男人甩了一下胳膊:“你还是不是大商的皇族!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哦……我倒是忘了,你现在叫大犬,已经习惯了给别人做狗!早就已经忘了自己身体里流的是大商皇族高贵的血!”
啪!
他的脸上被打了一个耳光。
“怎么?”
他捂着脸冷笑:“被我戳到痛处了?你不配做父皇的儿子,我也不用你来救我!你回去做你的狗,你也不配是我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