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派人回朱雀山大营传令,让崔中振带兵攻打信阳城,与金世雄谈判回来的独孤文秀再次被重用,在黑旗军中的地位越发明显起来。而之前被方解委以重任的孙开道,好像被遗忘了一样消失在方解的各项军令之中。
罗耀死了之后,方解让夏侯带兵在雍州城内从城东屠到城西,骑兵直接闯进那些世家大户的高门大院里,见人就杀,要知道这种屠族的事很少发生,大隋立国这么多年来也就天佑皇帝在江都屠了几个世家而已,可方解从朱雀山到雍州,一路带着血过来。
雍州城血流成河之后,不只是吓坏了城中百姓士绅,便是跟着方解来的那三万郡兵也都吓坏了。本来他们以为方解一路上的杀戮已经够了,可方解先是在雍州城外几十万人屠又在城内灭了诸族,就如重锤一样一下一下敲打在他们心口上。
可杀人再多,毕竟没有触及到郡兵,所以害怕也没到不可承受的度,这件事过去之后就成了郡兵们饭后闲聊的谈资。当然谁也不敢放在明面上说,即便是骂方解冷血没人性的也是压着一口气小声嘀咕一句而已。
可就在他们以为方解杀够了的时候,杀戮再一次降临。
天色还黑着的时候,郡兵大营的门还没打开,方解突然到了,手下骁骑校轻易的翻过栅栏进去将辕门打开,值守的郡兵听到声音出来的时候,一队数百人的精骑已经冲了进来。还没等到值守郡兵吹响号角示警,他们就被骁骑校放翻在地,堵了嘴巴捆了丢在一边。
紧跟着,大约三千名骑兵踏着轰隆隆的雷声直闯进来。
“吹角”
方解从白狮子上下来,快步上了点将台坐下后吩咐道。
黑小子燕狂拿过传令兵的号角吹响,他中气十足,这角声吹的格外嘹亮。集合的号角声长短配合,飘飘荡荡的传出去很远。
这角声响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衣衫不整的试探着过来看发生了什么,当看到校场上是黑压压的一片骑兵的时候,立刻就把他们吓了一跳。最先赶来的人谁也没有想到会是方解到了,有的人没有穿甲有的人没拿兵器,一个个吓的白了脸跑到校场上站好。只是稀稀拉拉的队形,哪里有一点严整的气势。
方解掏出怀表看了看,眉头微皱。
“聂小菊,燕狂,你们两个带骁骑校拿人,凡是没有到场的队正以上军官,一律拿下。若有人反抗,直接砍了。”
“喏!”
燕狂和聂小菊答应了一声,招手带着大队骁骑校冲进营房,不多时,就有骚乱的声音从营区里穿了出来。
“杀人啦!”
远处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吼声,听的出来喊的人已经快吓破了胆子。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校场上才郡兵们才勉强集结完毕,有睡的死的,被骁骑校直接从帐篷里拖出来一顿棍棒打下去,直打的皮开肉绽。有悍勇反抗者,直接被乱刀剁死。不少军官昨夜里都喝了酒睡的正香甜,还陷在梦里就被如狼似虎的骁骑校捆了个结结实实。
三万郡兵,队正以上的军官为数不少,从号角吹起到方解下令拿人,方解等了差不多三十分钟,即便如此,这时间之内到了校场的军官连五分之一都没有,剩下的五分之四足有六七百人尽数被拿了,其中包括这三万郡兵的郎将。
南徽道,北徽道,雍北道,这三道郡兵的领兵郎将被捆了推搡着到了点将台下面,等他们看到火把下方解那冷若冰霜的脸,连腿脚都软了。
“我给了你们两倍的时间让你们着甲取械,又给了你们两倍的时间整队,今日突然吹角集结,我本以为最不济也有五成兵力到校场,哪怕是穿戴不整齐也可容忍。可事实上,这两倍的时间内到了校场的士兵不足三分之一,队正以上的军官到了不足五分之一。”
方解声音有些发寒:“辕门值守的士兵睡的好像死猪一样,数千骑兵已经进来了,你们居然还在呼呼大睡!若进来的不是我,而是敌人,此时你们可觉得能打赢?我来告诉你们,若真是敌人到了,此时校场上没人站着,全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
“大将军恕罪!”
“大将军恕罪!”
那三个郎将互相看了看,然后全都跪下来求饶。跟着方解这一路南下以来,方解的性子他们也算摸了个差不多,知道面前这位少年将军真要是动了怒,杀人不眨眼。
“你们没有罪。”
方解语气缓和下来一些,那三个郎将立刻磕头如捣蒜:“大将军宽容!”
“因为你们已经不是我的兵了。”
方解摆了摆手:“先将这三人斩了。”
“方解!”
一个郎将吓得软倒在地上,明白过来什么之后朝着方解怒吼道:“你今天是故意要杀我们的吧!就算我等没错你也要杀我们!不杀我们,你不安心!”
方解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你错了,若你们没错,我会留着你们。是你们自己给了我杀你们的理由,这世间也没有那么多假设。”
骁骑校一拥而上,将这三个人拽起来押到校场前面,干脆利落的砍了脑袋,连那三个人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给。这三颗人头落地,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方解站起来缓步走到点将台一侧,扫视了一眼下面噤若寒蝉的郡兵:“当初我把你们从北边带来,是想让你们尽一个军人应尽的义务。男人从军,不保家卫国从军有何意义?打南燕,我黑旗军骑兵来回奔袭上千里。打纥人,还是我黑旗军骑兵往来冲杀一战而定,可用到你们了?”
方解冷笑了一声:“没有用到你们,是因为我知道你们从军时间都不久,没有上过战场没有见过血,怕你们死伤惨重,我没办法跟你们家人交代。说的难听一些就是,我知道你们难堪大用所以不用。你们却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我听闻自从破了纥人之后,郡兵就不曾操练过一次,整日在大营里闲聊混吃等死,这是你们骨子里的风气?”
说这些话的时候方解用了内劲,声音虽然不大但清晰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本以为少死些人终究是好的,人命之重尤甚于山岳,可你们却把自己弄轻了,比羽毛还轻,比草芥还贱。”
他看了看下面跪在最前面那几百个军官,眼神里的寒意让这些人全都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从今天起,你们都不再是各道的郡兵了。”
方解朗声道:“你们也不必想着破了纥人就能尽快回家,因为这仗还远没有打完。如果你们骨子里还有些血性,当明白隋人历来对待外敌是什么态度。”
他将声音提高了些:“自大隋立国,历来是可以我打出去,不许有人打进来。若是有人敢打进来,那就加倍的打回去。南燕弹丸之地,却兴兵寇边,多少百姓被屠杀?多少房屋被焚烧?身为军人,你们怎么能还有心情饮酒作乐?”
“你们之中,昨夜有谁喝了酒?”
方解看向那几百个军官问道。
谁也不敢回答。
“撬开嘴,把昨夜里喝了酒的都提出来斩了。”
方解见没人说话吩咐了一声后说道:“连自己喝了酒都不敢承认,军人的傲骨血性你们一样都不具备!”
不多时,几十个嘴里尚且有酒味的军官就被提出来,在一片哀嚎声中,又是几十颗人头落地。
“大将军!”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精壮汉子挣扎开骁骑校的手站起来大声道:“大将军说的没错,我们这些人确实不像是兵!可大将军想过没有,我们在这里战战兢兢,谁也看不清楚自己的命运到底是什么,谁还惦记着训练?他们那些喝了酒的,不一定没有血性,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所以才会醉生梦死!大将军,我们错了,但求大将军给我们一次机会改正!”
“你叫什么”
方解问。
“末将从五品别将杜淳!”
“杜淳,我问你。”
方解看着他问道:“我现在给你一次机会改正,可是在战场上,敌人会给你一次改正的机会吗?”
杜淳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大将军,那我等可是必死?”
“是”
方解点了点头:“一个士兵犯了错,死的是他自己。一个伍长犯了错,死的是五个人。一个队正犯了错,死的是五十个人。一个旅率犯了错,死的就是一百个人!从今天起,这些士兵就是我黑旗军的兵,你们不称职,难道我还要留着你们带着他们去送死?”
杜淳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大声道:“请大将军给我一个体面的死法。”
“说!”
方解道。
“大将军可是要伐南燕?打纥人?”
“是”
“我愿为死士!”
杜淳道:“求大将军让我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在我部下面前!汉子不惧死,但害怕丢人的死。我身边的这些汉子,也没有一个孬种。大将军反正是要杀我们,不如给我们一个与敌同归于尽的机会!”
方解沉默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好,你们这几百个人,从今天开始就是死士营,待我挥军南下之际,你们就是先锋军。我给你们一个保证,若三战不死杀人敌破十,我就饶了你们,重新启用!”
冲在最前面的人,三战不死?
下面的人全都明白,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这几百人在最前面往前冲,还要撑过三战……估计没有一个人能做到。方解这样下令,只是为了成全杜淳而已,给他们一个体面的死法。
郡兵大营外不足二里,有一座雍州有名甚至在整个平商道都有名的燕子楼上。燕子楼的招牌已经挂了几百年,声名远扬。
三楼上,有两人凭栏而立,眺望远方。
方解抽了一口烟斗,喷出一股浓浓的烟气。
他指了指下面郡兵大营,对身边靠在三楼护栏上有些失神的大犬笑了笑问:“你知道胆子大小分几种吗?”
大犬愣了一下,摇头说不知。
“有胆子抢一个老弱妇孺手里的东西,是为泼皮无赖。有胆子抢一个大户豪宅的金银珠宝,是为山匪马贼。有胆子抢一个郡县大城钱粮府库,是为巨寇。有胆子抢一片江山万里,是为豪杰。”
他指着那些操练的郡兵说道:“那里我为你备下了数百死士三万劲卒。”
他又指了指远处黑旗军大营:“那里还有数万精骑。”
然后他看向大犬:“我帮你抢回来一片江山,你可有胆子去做一方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