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正南的火气几乎要从心里烧出来了,也不知道城中那些百姓怎么就变得胆大包天起来,已经深夜,居然又有不少人聚集起来在大街上高喊着口号,要求他把那些隋人全都送回去。折腾了半夜也没有办法入睡,他随即下令士兵将大街上的百姓驱散。
大街上的人声还没安静下来,一个偏将急匆匆的跑到他寝室外面喊道:“城主!不好了,那些隋人百姓不知道被什么人怂恿着都跑去城门那边了,要求守门的士兵放他们出去,人数太多,已经挤满了大街,士兵们阻拦不住,那些百姓要清理城门里堵着的石头沙袋!”
“废物!”
付正南狠狠的骂了一句,一股血从心里出来好像直冲上了脑子里一样,竟是眩晕了一下,之前方解那封信里阴损的话已经把他气的不轻,心里憋着的那口气这时候忽然爆发出来,嗓子里一甜,竟是反上一口血。或许是气急攻心,又或许是才要睡下起来的猛了,这口血不可抑制的从嗓子里涌上来,哇的一声喷在被子上。
付正南抹了抹嘴角的血,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他有些出神的看着自己白色睡衣上和被子上的血迹,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有人冲击城门就地射杀!调集大营里的人马驱散百姓,有人敢反抗者立斩不赦!”
外面的人答应了一声,转身跑去大营调兵。
他怒吼了一声后,胡乱的扒掉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一身后才吩咐人进来自己披甲。几个侍女手忙脚乱的为他将甲胄穿好,还没来得及出门的时候外面又有人急急忙忙的跑来:“城主,外面的百姓堵着大街,要求将那些隋人放出去,人越来越多!”
“滚!”
付正南骂了一声,一把将身前的侍女推开大步出了寝室,外面几个将领已经等着了,他脸色极难看的扫了那几个人一眼,几个将领全都低下头不敢看他。
“把府里的卫兵全都叫过来,驱散大街上的百姓!”
“喏!”
他大步往外走,到了门口的时候亲兵将战马牵过来,付正南翻身上了战马,带着手下人往城门方向而去,才出了门没多久就被百姓围住,一群人高呼着口号,要求付正南将隋人放走。
付正南大怒,下令士兵挥舞兵器将百姓赶开。
前面大街上都是人,一边驱赶着一边往前走,半个时辰竟是没有走出去多远。就在这时候后面有人追上来,一边分开人群一边高呼:“城主,不好了!大营里起了火,有人作乱!”
付正南听到这句话身子都忍不住摇晃了一下,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他吩咐手下人赶去城门那边,无论如何也要将隋人百姓驱散,不许他们冲击城门。他拨转马头就要往大营那边走,忽然从人群里涌出来几个人拦在他前面,让他先给一个说法再走。
“你们这群贱民!”
付正南抡起马鞭就打,本以为那个百姓会被一鞭子抽开,没想到挥舞出去的鞭子竟然被那人一把攥住,就在付正南一愣神的时候,那人忽然从袍子里取出一支弩机,朝着付正南就扣动了机括,嗖嗖嗖,三支短弩瞬息而至,即便付正南修为不俗,可距离实在太近了,再加上他心情愤怒之下竟是一支也没能避开。
三支短弩全都钉在他身上,链子甲挡住了其中两支,第三支竟是从肩甲缝隙里钻进去,噗的一声扎进他的肉里。
“啊!”
付正南疼的喊了一声,手下亲兵连忙上前去救。那刺客一招得手,一转身钻进人群里。
“抓刺客!”
“抓住刺客!别让他跑了!”
几十个亲兵跟着往人群里挤,可夜色里拥挤的人群中哪里那么容易找到一个人。那刺客就好像一滴重新回到江湖里的水一样,完全融入进去,再说因为事发突然,那些亲兵连刺客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都没有看清楚,这会就算看到也不一定认的出来。
付正南肩膀上吃痛,心里却忽然明白过来。
今夜这么多事,肯定是有人策划怂恿的。先是那些隋人百姓被人利用,全都跑去城门那边闹事,城门的守军不敢随意杀人,唯恐激起民变。然后消息传来,他必然要调集大营里的人马去疏散百姓,大营里空了,然后有人趁机混进去放火!
城中有奸细!
这个念头从心里一钻出来,付正南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为之窒了一下。一种恐惧在心里蔓延出来,迅速的爬满了他的全身,就连皮肤上都冒出来一层鸡皮疙瘩。
城门一直没有开过,自从慕容永铎战败之后,他就下令封闭了边关,大隋定远城那边一直在监视之中,莫说出来几个人,就是从定远城里飞出来几只鸟他的人都看的一清二楚。黑旗军来了之后他连城门都堵上了,绝对不可能有人混进来!
这些奸细,是什么时候来的?
想到这些,付正南连肩膀上的疼都顾不得了,他的心越揪越紧,他想到莫非奸细在慕容永铎派人将战利品送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混在其中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黑旗军的布置真的太可怕了。
可他还来不及细想,就听见人群里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人高呼了一声:“杀人啦!城主府的士兵杀人啦!他们要把咱们全都杀了,前面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大家快跑啊,城主府的士兵杀人啦!”
这番话一喊出来,人群立刻就炸了。
“有人被杀了!”
“大家快跑啊!”
喊声此起彼伏,百姓们立刻就好像惊散了的蚁群一样轰然散开,拥挤的人群朝着街口方向跑,可才跑出去,前面又有人喊:“前面被城主府的人堵死了,他们要赶尽杀绝,大家拼了吧!”
“拼了吧!”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城主府的要把咱们都杀死,前面全都是士兵!”
付正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瞬间觉得黑暗一片。
在这种情况下,聚集的百姓虽然睁着眼,可根本就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他们本能的跟着其他人跑,然后本能的跟着其他人喊,很快,城主府的士兵要把抗议的人群全都杀死的消息就蔓延开来,大街上全都炸了锅。
一群士兵试图阻拦住蜂拥的人群,不知道从人群什么地方捅出来一把刀子,将其中一个士兵戳死,那个士兵到底之后的哀嚎声让人群寂静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又再次沸腾起来。见百姓中有人动了刀子,那些士兵也纷纷将刀子抽出来一顿劈砍,顿时有十几个百姓被砍翻在地。
这一刻,场面彻底失控了。
百姓们潮水一样往前涌,迅速将那些士兵吞噬。一群人按着一个士兵暴打,夺了他的兵器往前冲。城主府的卫兵们只能一边厮杀一边后退,人数上的劣势即便是精良的装备也难以弥补。
“不能杀人!越杀人越乱!”
付正南虽然也想将这些百姓全都杀了,可他知道那样的话场面就会更加凶险,所以他大声吼着,可在沸腾的人群中那声音显得如此渺小。
他眼睁睁的看着百姓们冲开士兵,朝着城主府的方向冲了过去。付正南大惊失色,他的家眷都在府中,这群暴民一旦冲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拦住他们!杀!”
他从马背上一刀横扫,刀气瞬间将面前的十几个百姓扫翻,跟在他身边的将领和护卫们也抽了刀,从人群里杀开一条血路往城主府那边撤退。死的人越来越多,百姓们疯狂的往前挤压。
刚刚从城主府里调出来的几百个卫兵,就好像一块丢进了浪潮里的石头一样,没有翻腾出多大的浪花就被吞进去,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了。付正南带着亲兵杀回城主府门口,下令将城主府大门关闭的时候外面至少有六七千百姓把几条街都堵满了。并且,看起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
几个亲兵骑马往外冲要调兵回来救援,还没跑出去多远就被愤怒的人群拦住,连人带马全都打翻。
回到院子里边,付正南的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他喘着粗气,哪里还有心思理会肩膀上的伤口。一个亲兵过来要为他包扎,却被他下意识的一脚踹翻,若不是几个将领拦着,失去了理智的付正南险些一刀将这亲兵剁死。
可这个举动却吓坏了所有人,其他亲兵连忙后退谁也不敢再接近。
“天要亡我庆元城吗!”
付正南仰天悲呼了一声,哇的一下又喷出来一口血。
他的家眷连忙冲过去扶着他,愤怒之下付正南竟是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众人救治了好一会儿他才转醒过来,而他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是自己手下的亲兵几十个人顶着院门,却被外面撞的一下一下弹回来,然后亲兵们再次冲上去顶住。
不用问也知道,外面的暴民肯定抬了木桩在撞击院门。
“给所有人分发兵器!”
付正南挣扎着站起来,语气凄厉的喊道:“一会院门破开,你们就随我杀出去!”
院子里的人立刻忙活起来,将库存的兵器取出来分发,就连那些小侍女手里都被塞进去一柄刀子,可她们拿着刀子的手却都在剧烈的颤抖着。当的一声,一个小侍女因为害怕也因为力气小攥不住那沉重的横刀掉在地上,这一声脆响就好像击在所有人心脏上一样,竟是吓得大部分人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喊杀声,紧跟着有人在外面大喊:“城主,属下来接应你出去!”
付正南听出来那是自己手下大将何千里的声音,立刻精神一震,他让亲兵护着家眷然后打开院门,却见外面正是何千里带着一队骑兵将大街上的百姓杀散。庆元城里有三千六百轻骑,不过看何千里手下这些人,绝不超过一千人。
“城主,上马快走吧!”
何千里急切道:“城门已经失守,百姓们将门道里堵着的石头搬开,已经打开了城门,北门那边黑旗军的骑兵已经进了城,咱们的人且战且退眼看就要退到这边了。
“走?!”
付正南怒道:“我怎么能走!跟我杀回去,将敌人杀出城外!”
“晚了!”
何千里一把拉住付正南:“城主!快带上家眷从南门走,末将带兵护卫!黑旗军的人看到城中火起就杀了过来,城门一开,大队轻骑兵已经冲进来了,现在咱们的人被分开根本就聚集不起来!再晚一会儿,只怕连城都出不去了!”
付正南愣住,竟是傻了一样,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带城主走!”
何千里吩咐了一声,两个亲兵立刻架着付正南上了战马,后面的骑兵将他的家眷带上,调转战马朝着南门方向冲了出去。此时半个庆元城都乱了,到处都在着火,到处都在厮杀,到处都在呐喊,就好像有一个凶悍又庞大无比的恶魔,已经一口将半个庆元城吞了进去。血盆大口里的人都被感染了魔性,只剩下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