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疆。
牟平城。
大街上已经越来越多的洋人四处闲逛,看起来他们和东楚商人相比一点都不职业,东楚商人在集市结束之前绝不会离开自己的摊位,而这些洋人根本不像是来做生意的,更像是来观光旅行的。
穿着在汉人眼里奇怪服饰的洋人好奇的打量着牟平城里的一切,街道,建筑,包括人。就好像牟平人好奇的打量着洋人一样,只不过,两种人的眼神不一样。牟平本地人看洋人,用的是一种看到了什么奇怪动物的眼神。而洋人看牟平人,用的是一种看到了低等动物的眼神。
洋人的服饰被牟平人在暗地里讥讽了也不知道多少,尤其是那燕尾型的上衣和紧身的裤子,而洋人的女子骨架一般都很大,穿着露着肩膀的长裙子,牟平的男人们看到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去想,摸摸是什么感觉?
因为洋人越来越多,所以市面上也越来越不太平。东楚商人最大的好处是遵守大隋的律法,不敢触怒了隋人。所以牟平城里原来东楚商人那么多,也没有出现过什么恶性的事件。可是自从洋人取代了东楚人之后,牟平的治安越来越差。
前阵子有个洋人因为拿了货郎的东西没有付钱,被货郎拉着不让走,那洋人几乎没有犹豫,从腰畔将短铳掏出来抬手就是一枪,货郎的腿上被打出来一个血洞哀嚎着倒下去,巡街的捕快和官军很快围了上来,那洋人面对军队也没有什么惧意反而破口大骂,被愤怒的人群控制住绑了送去官府。
按照大隋以往的规矩,对于这样敢在大隋的地盘上闹事的外国人,不管是哪儿来的,一律按照大隋律法判处。比如在西北樊固城里,那些来自蒙元的牧民一个个也都极彪悍,可在边军面前谁也不敢胡乱造次。
李孝宗不管怎么样都还能保持一个帝国的威严,任何闹事的蒙元人或者其他草原民族的人,只要被发现,立刻处置。
但是这次却有些不同。
那个打伤了货郎的洋人被抓进官府里,牟平郡守当堂判他挨了三十大板然后入监,赔偿货郎,结果板子还没打下去,一群自大将军府里来的官军随即冲进来,说什么大将军要亲自审问,将洋人带走了。
第二天,有人就看到这个洋人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市场里,继续用那种令人恶心厌恶的眼神看着隋人,那表情就好像,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愤怒的百姓们包围了他的摊位,要求官府出面给一个解释。牟平府的衙役冲过来,也是大为震惊。这个时候,又是大将军府的亲兵出现,用棍子将围住洋人摊位的百姓们驱赶开,居然还特意留下了四个亲兵手持木棍在一边护卫,一直到天黑。
这一件事发生之后,这样的事在牟平城里随即多了起来。
两天前,两个大胡子洋人在大街上公然拉着一个少女进了一个小巷子欲行不轨,少女拼命的反抗,引来巡街的衙役,衙役大怒,将那两个洋人狠狠打了一顿。谁想到,第二天这几个衙役就被巡街示众,罪名是什么破坏邦交友谊。
整个牟平,都弥漫在一中很压抑的气氛中。
而那些洋人,则在狂笑。
按照大隋律例,不管是哪儿来的人,只要进入大隋的境内一律不准携带兵器,这是大隋的规矩。可是在牟平,大街上逛荡的那些洋人,腰里插着短铳,还带着那种形状很奇怪的长剑,就好像一根加长铁钉似的。
左鸣蝉坐在一家茶楼的二楼上临窗的位子上,他往大街上看了看,下面几个挑着散货的货郎吆喝着经过,其中有人抬起头往上面看了看,左鸣蝉不动声色的微微颔首,那货郎随即加快脚步离去。
大街上,一个小酒馆的老板被一个洋人一拳打到,那喝的醉醺醺的洋人一边打人一边叽里咕噜的骂着什么,而那个上了年纪的酒馆老板嘴角上的血那么的鲜红。人群立刻聚集起来指指点点,其中有愤怒者上前要理论却被亲人拉住,压低声音说你管什么闲事,小心官府里的人抓了你去游街!
这话,将那一点见义勇为的念头抹灭。
酒馆老板被打破了嘴角,而打人者扬长而去。
这个洋人摇摇晃晃的在大街上走,随手从旁边的摊位上拿起个水果放在嘴里啃,卖水果的张了张嘴,最终隐忍下来。
这才几个月而已,因为大将军府的出面,牟平本地人骨子里的那种骄傲,竟是这么快就被懦弱取代。
洋人拉着一个路过的少妇往怀里带,那少妇惊恐的叫喊着,却挣脱不开,过往的人眼睁睁的看着那少妇被洋人往一条小巷子拉,一个个的面无表情。就在这时候,一个货郎挑着东西过来,似乎是一不小心把那洋人撞了个跟头,洋人随即朝着货郎啐了一口吐沫,骂骂咧咧。
货郎连忙过去,扶着他起来,然后陪笑着说着什么。看到那货郎脸上的谄媚,围观的百姓们眼神愤怒,那眼神分明在说这货郎无耻败类!却忘了,自己之前在看着洋人拉扯少妇的时候那无动于衷。
货郎居然会说几句洋人的话,朝着小巷子里面指了指,那洋人立刻笑了起来,拉着货郎往里面走。
货郎转身的时候打了个手势,与他同行的几个货郎随即先一步进了巷子里。不远处,几个巡街的衙役看着这边,其中一个衙役在捕头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那捕头微微颔首,随即带着人转向另一边。
……
……
巷子里,一群货郎拳打脚踢把洋人放翻,因为嘴里被堵了破布,那洋人只能发出微弱的求救。这几个货郎动作极迅速,放倒了洋人之后朝着要害处打了几拳,那洋人随即昏了过去。
巷子另一侧,几个绕过来的衙役看着这一幕发生,之前提醒捕头的那个衙役转头问:“抓不抓?”
捕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抓个屁,我什么都没看到。”
说完转身走了,其他几个衙役互相看了看,然后一个个的要么看向天空要么瞧着自己的脚丫子:“听说昨天老陈家里添丁了,一会儿咱们轮值过了之后去他家瞧瞧沾沾喜气?”
“好啊好啊,带上几斤鸡蛋。”
“再来一只大公鸡!”
“算我一个”
平日里严肃刻板的捕头回头说了一句,面无表情的样子却没有了一点儿往日的令人畏惧。衙役们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捕头从怀里摸出钱袋子递给其中一个衙役:“再买一些红枣,不要买大公鸡,买几只乌鸡,再去买几条鲫鱼。”
“哎呦,头儿,你是行家啊。”
一个衙役笑着说道。
捕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自己扑哧一声笑了:“巡街!巡街!今日太平无事,兄弟们不要懈怠啊。以后凡是遇到今天这样的太平无事,大家笑笑就是了,懂了吗?”
“懂了!”
衙役们整齐的点了点头。
小巷子里,那几个货郎看着衙役们离开笑了笑,然后把那洋人装进一个麻袋里,两个人抬着出了小巷子。
左鸣蝉从二楼上站起身,结算了银子之后离开。他先是在大街上逛了一会儿,特意在杨顺会的大将军府门口经过,发现有几辆马车在大将军府外面停着,从车夫脸上的表情就看得出来,雇佣他们的人显然不怎么被人待见,所以,左鸣蝉推测肯定是洋人。
他看似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转了一会儿,然后回到了货通天下行的铺子里。掌柜的周明理看到他回来,随即吩咐人提前关闭铺子:“今儿早点关门,也没什么生意好做的。”
小伙计连忙把门关上,心里庆幸着可以早一点休息。
左鸣蝉和周明理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先后走进后院。后院柴房里,那个被打的几乎没了人形的洋人在泼了一桶冷水后醒了过来,看着面前的几个大汉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身子,眼神里都是恐惧。
周明理分开人走进来,看了那洋人一眼后皱了皱眉:“怎么打成了这样?”
不等手下人解释,他一本正经的说道:“居然下手这么轻!”
手下人随即笑了起来,有人上去立刻补了一脚。那洋人胸口被踹的窒息了一下,几乎喘不上来气。洋人使劲的往后缩身子,唯恐自己再挨打。
“你叫德克理,奥普鲁帝国的人对吧?”
周明理问,实在想不到的是,他洋人的话说的也这么好。不过,作为在牟平城的管事,没有能力自然也坐不稳。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问什么你如实回答什么,你活命。第二,我问什么你都可以不回答,你死。”
德克理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立刻点了点头。
“东楚是不是被你们奥普鲁帝国灭掉了?”
周明理问。
德克理愣了一下,然后使劲摇头:“我不知道。”
噗
站在一侧的左鸣蝉动作快如闪电的从身边的骁骑校腰畔抽出来横刀,一刀将德克理的左手剁了下来。不等他哀嚎,一个骁骑校手疾眼快用破布堵住了德克理的嘴,哀嚎变成了闷哼。血从他的手腕伤口处往外喷,下一秒德克理随即疼昏了过去。
又是一桶冷水浇头,德克理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明晃晃的刀子。
“是的!”
他看到那刀子又晃动了一下,不等有人问立刻回答:“奥普鲁帝国的军队已经攻入了东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莱曼大帝现在已经站在东楚国的皇宫里了。”
周明理脸色一变:“攻打东楚奥普鲁帝国来了多少军队?”
“我真的不知道。”
德克理哀求的眼神看着周明理:“我们只是奉了修伦斯大公的命令来迷惑你们汉人军队的,让你们以为我们真的只是想要通商而已。军方的事我不知道,但是……你不杀我,我告诉你谁知道!”
“好”
周明理答应的很干脆:“告诉我,我让你活着。”
“克莱奥侯爵在杨顺会的府里,他是修伦斯大公的代表,他知道的很清楚!他是个六十岁左右的人,有些驼背,带眼镜,你们如果见过他就知道我没有说谎!”
说完这些,德克理忽然醒悟了什么,他说的有些多了。
周明理转身往外走,随即有个骁骑校抽出刀子走向德克理,德克理哀嚎:“你答应过不杀我的,你不能不讲道理!”
周明理回头看了他一眼:“愚蠢的人啊,你猜我会不会和敌人讲道理?如果你咬死了不说那个克莱奥侯爵长什么样子,我会暂时不杀你,都怪你自己蠢……把他手脚都断了,然后丢到海里,会有一些贪肉的鱼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