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河很小,但在大隋的印制的地图上标示的却很清晰,因为这里是两道江山的分界线,河这边归苏北道总督衙门管辖,那边则是江淮道总督衙门的地盘。说起来,一道总督堪称封疆大吏,权势极重。可当天下大乱之后,发迹起来的竟然没有一位总督大人,反而都沦落成为别人的陪衬。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怪事,大隋的总督虽然权势重,但手里没有兵权。只这一样,便彻底制约了那些总督大人,想要有所作为,难。
倒是大隋崩乱之后的各卫战兵大将军,一个个都曾经短暂的辉煌过。
且不说左前卫大将军罗耀,只说其他人……左领军卫大将军庞霸曾经被通古书院寄予厚望,准备把他捧起来,就好像二百多年前通古书院捧起来杨坚那样。只是可惜,通古书院已经大不如前,而且庞霸身边也没有一个似万星辰般天下无双的人物。
比如金世雄,金世铎。比如高开泰,比如王一渠。
这些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在大隋乱起来之后几乎都选择了相同的路,不是帮朝廷平叛,而是都准备自己去争一争那张龙椅。是个男人,心里都有皇帝梦。就算是普通百姓,偶尔念及也会去想若自己是皇帝该多好。
战争,大浪淘沙。
实力强大的人成为一方诸侯,而实力不济却运气差的人早早的就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现在,狭义上的中原最让人瞩目的不过三股实力。其一,便是杨坚率领的朝廷人马,以铁甲军之威横扫江北江南。其二,便是王一渠高开泰的联军,自西北起兵一直顺风顺水,最终兵围长安城。其三,便是方解的黑旗军……这支人马似乎一直很巧妙的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在西南安安稳稳的发展着,等到人们开始关注黑旗军的时候才惊讶的发现,这支军队已经具备了争雄天下的实力。
厚积薄发,不外如是。
在固原城东边六里之外的这条小河叫兰阔河,名字倒是壮美,可惜河道实在不宽,应是长江的一条南下支流。
正因为河道不宽,所以连摆渡的船夫都没有。每隔几十里,这条河上便修建有一座石桥。大部分还是前朝陈时候所建造,由此可见这石桥当时建造的时候有多用心,历经数百年而不垮,依然坚固如初。
在小河西边没多远就是固原城,而在小河东边则是一望无际的原野,这样的景色在江南其实很少见,江南多水乡,水路纵横,很少看到大片大片的平原风光。河东边,叫做九丈原,名字来历已经找不到出处。
至少三千铁甲军在天刚亮的时候就在河东边聚集列阵,为首的将领骑着马在河边来回巡视。因为摩萨战死,杨重接管了几乎全部铁甲军。
河对岸,五千精骑严阵以待。
这次方解调动了黑旗军几乎所有的精锐,这是自黑旗军建立以来规模最为庞大的行动。这五千精骑来自当初方解初建黑旗军时候打造的五飞骑之一的飞狮军,夏侯百川为主将,郎成栋为副将。
此时,骑马站在阵前的正是战功彪炳的夏侯百川。
伤愈之后,更显沉稳。
夏侯百川看了一眼河对岸举起来的黄罗伞忍不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如果说在大隋崩乱以前他还对大隋皇帝保持着绝对的敬畏,到了今天,他对所谓的大隋皇帝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和敬意。
黄罗伞到了,那个已经活了二百多年还没死的杨坚也就到了。
虽然佛宗之人帮助大隋开国皇帝复活的消息已经被广为散步,可这个消息并不被大部分人认同。尤其是普通百姓和士兵,谁会相信已经死了二百多年,画像在宗庙祠堂里挂了二百多年的大隋皇帝会复活?
匪夷所思
夏侯百川见对岸杨坚到了,催马往回。
方解正坐在队伍后面专心致志的在烤肉,自从他晋位国公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动手烤肉吃了。今儿这天气风和日丽,秋高气爽,方解心血来潮,吩咐人准备了东西,就在军阵后面架起来,自娱自乐。
“主公,杨坚到了。”
夏侯百川下马,抱拳说了一声。
“嗯”
方解点了点头:“不急,等我先把这支羊腿烤熟了。”
夏侯百川笑了笑,心里明白方解这是故意为之。不管黑旗军的将士们信不信对岸那人就是大隋的开国皇帝,方解都不能表现的示弱。他在阵后烤肉看起来像是有些不正经,实则是为了安顿军心。士兵们看到他丝毫也不在意那位传说中的开国大帝,自然心里也会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候,对岸传来一阵喊声。
“大隋皇帝陛下,召黑旗军大将军,镇国公方解觐见!”
“噗”
坐在一边的项青牛听到之后忍不住笑了一声:“这是杨坚已经承认你的地位了?可为什么我觉得这么可笑呢?”
“教你个新词……这种举动,你可以形容为逗比。”
方解笑了笑说。
“逗比?”
项青牛的脸一红,白了方解一眼:“流氓禽兽!”
方解一愣,心说怎么就流氓禽兽了?然后他猛然醒悟,这个世界的人对逗比的理解肯定和自己前世不一样……只要涉及到第二个字,难免被人误解。
方解讪讪笑了笑:“抱歉……忘了你没逗过……”
……
……
杨坚的脸色有些难看,方解这样的举动对他来说除了不敬之外,还有挑衅。作为大隋的开国皇帝,又怎么可能容忍的了别人的挑衅?但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站起来,缓步走向石桥。
“派个人过去,镇国公既然不愿意过来,那朕就亲自过去。”
跟在杨坚身后的大自在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件新衣服,眉宇间似乎有些不满。虽然杨坚对外宣布佛宗已经臣服于他,可因为佛宗在中原的名声太不好了些,所以杨坚让大自在把那身白色僧衣都换了。
此时的大自在身穿一件紫色的锦衣,袈裟也去了。
紫色,在大隋官场中代表着的是很高的地位。
不过,大自在怎么都觉得有些不伦不类。一想到自己因为某些事来了这,还要对杨坚这样的人低声下气,如他般心高气傲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只是,正因为那些事他不敢反对,所以只好委屈自己。
杨坚处处都要彰显强势,所以即便是在大自在换衣袍着装这样的事上也不容有一点违背。他瞧着大自在脸上的不自在,心里倒是有些得意起来。
“镇国公方解何在?”
两队身穿甲胄的士兵率先过来,分开左右站住,其中为首的人高呼:“速来接驾!”
喊了两声,还是没人理会他。便是那些黑旗军的骑兵也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这让那个将领心里格外的别扭。从什么时候开始,大隋皇帝这四个字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威严和不容侵犯的象征?
杨坚站在石桥边,心里虽然恼火却没有任何表示,他摆了摆手示意搬过来一把椅子,就在石桥边坐下来等着。
足足又过了半个时辰,方解才施施然而来。
两个黑旗军的士兵在杨坚身前放下一张矮桌,然后为方解放了一把椅子。方解擦了擦嘴角上的油渍,朝着杨坚抱了抱拳:“见过陛下。”
杨坚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方解的散漫,笑了笑问:“你确定朕就是朕?”
这话有些拗口,其中的意思也有些复杂。
“不确定”
方解摇了摇头,在椅子上坐下来:“若我对面坐着的是胜屠,我也要这样打个招呼。身为一国之君,总是要给些面子的。”
杨坚眉头微微一挑,压住怒意笑了笑:“早就耳闻镇国公年少有为,为人沉稳老练。难道你是假的?怎么如此轻浮?”
方解认真的反问:“陛下认为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杨坚指了指天指了指自己:“朕所说的,不容置疑,所以都是真的。除此之外,任何事都可怀疑是假的。”
方解摇了摇头,从怀里取出一块锦帛放在矮桌上:“我却以为,这个东西若是通告天下,比陛下的话还要让人信服些。”
杨坚看了一眼那快锦帛,眼神里随即闪过一丝杀意。
“朕当初何尝不知道你把她从长安偷出去?之所以视而不见,便是因为她不重要。除了朕自己之外,朕的子孙后代都不重要。你拿了一块也不知道是朕多少代后人写的东西来,难道以为有用?”
方解笑了笑:“有用没用不知道,但陛下你心里肯定不舒服。让你不舒服一些,我心里还是挺舒服的……对杨家的男人,我一点好感都没有。所以陛下最好还是换一个态度,不然能谈的东西真不多。”
“朕来见你,是觉得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杨坚声音一冷。
方解往后靠了靠:“我所拼争努力,不是为了让你认可我是个人才。不只是陛下你,我所努力,只是为了我在意之人。”
“你真的以为自己现在有资格和朕平起平坐?”
杨坚问。
方解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就在这坐着。”
杨坚嘴角抽了抽,压住澎湃而出的怒意:“朕本是想给你一个机会的,若你愿意归降于朕,日后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真不错,也不是不可以。”
方解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杨坚问:“什么条件?”
方解指了指站在后面不远处的大自在:“你能现在弄死他吗?如果能,我以后就跟你干了。”
杨坚回头看了一眼大自在,脸色变幻不定。
“方解……不要误了自己的前程。”
“正因为我在意自己的前程,所以才不会如你想的那样,见到你的时候立刻跪下来口呼万岁……陛下,你不以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恶心,我却受不了。我这个人很简单直接,陛下杀了他,我把黑旗军交给你,如何?”
杨坚脸上的表情何其精彩,拳头已经逐渐攥紧。
“喂!”
方解朝着大自在喊道:“新衣服不错,大轮明王他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