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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你是鼻子很灵的那个

方解回到红袖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进了屋子听大犬说横棍死了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横棍的尸体被大内侍卫处的人带走,杀人的凶手现在还没有找到。他默默从长袍里面的白色衣服上撕下来一条绑着胳膊上,然后对屋子里的人说了两句话。

“我在红袖招西边隔一条街上租下来一间铺子,从畅春园回来的时候顺路交了租金,小腰姐你们搬过去住,等我回来。”

“我去把横棍的尸首要回来。”

说完这两句话,他转身走出红袖招的大门。

“我跟你去!”

麒麟从他背后追出来,嗓音沙哑的说道:“杀横棍的人终究还是要杀你,你自己出去我们也放心不下。”

方解顿住脚步,回头对麒麟说道:“从这里往左走大概走小半个时辰,再左转有一家棺材铺,麒麟哥……去买一口棺材吧,估摸着店主已经关门,想办法……走大街,不要进小巷子,记住。”

麒麟一怔,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关门,我就砸开。”

方解嗯了一声,看向大犬和沐小腰说道:“先回去,不能再给红袖招添麻烦了。咱们这些人都是灾星,走到哪儿就祸害到哪儿。息大家帮咱们的已经够多,咱们的命也不结实,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还给人家,欠人的情分越多心里就越堵,不能还,最起码也不要再给别人招惹祸端。”

大犬和沐小腰点了点头。

“你身边必须有人跟着。”

一直沉默的沉倾扇忽然说了一句,语气很轻但坚定到毋庸置疑。

“我去”

沐小腰缓步走到方解身边,看着方解的眼睛用很低的声音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执意一个人出去,但你肯定有你的道理。本来我打算悄悄跟着你的,所以刚才没开口。我聪明不及她,刚才她说……”

方解摇了摇头示意沐小腰不要继续说下去,他笑了笑只说了四个字:“我回来之前就知道了。”

沐小腰点头,跟在方解身后走出红袖招。

红袖招三楼,息画眉站在窗口看着走出去的方解忍不住微微摇头。站在她旁边的息烛芯眉头也微微皱着,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微怒的骂了一句:“他是白痴?”

息画眉一怔,看向息烛芯问道:“你不是一直很厌恶这个方解吗?”

“现在也一样,正因为他白痴。”

息烛芯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再没往楼下看一眼。息画眉却总觉得息烛芯的语气里有些与往常不一样的东西,可具体是哪儿不一样又想不出来。看着息烛芯的背影,她微微摇头自语道:“你本应该过更好的生活,若是让陛下知道你在这楼子里跳流花水袖,也不知道会不会立刻派飞鱼袍封了这楼子。”

可转念又想到那青衫男子离去之前的交待,她只能无声一叹。

方解和沐小腰走出红袖招之后,走出去大概二百米发现还有一间包子铺没有关门。方解竟然还有心情停下来,掏出铜钱买了十个包子。

“你也没吃过饭吧?”

他问沐小腰。

沐小腰点了点头。

她以喝酒当饭吃,可今天整整一天,她连酒都没有喝一口。心里堵的太难受,以至于连酒都喝不下去。

方解让老板将包子分成两份,他六个,沐小腰四个。

“素的”

方解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把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包子并不大,但一口吃下去一个还是有些艰难。鸡蛋蘑菇馅的包子,味道不错。他接连吃下去三个之后,看着脸色有些为难的沐小腰说道:“吃了东西才有力气,临回来之前卓先生特意找到我,让我跟你说一件事……你这几年来之所以感知的能力停滞不前,和酗酒不无关系,酒喝得太多,会让你越来越迟钝……如果我早知道这些事,绝不会一直给你买酒喝。”

沐小腰跟上方解的脚步,捏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难吃?”

方解问“不”

“那就都吃完。”

方解将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下意识摸了摸腰畔那柄锈迹斑斑的残刀。沐小腰学着他的样子将整个包子塞进嘴里,可她的嘴太小,有些嚼不开。方解从袖口里掏出手帕,为沐小腰擦了擦嘴角上流下来的汤汁语气轻柔道:“从红袖招出来到这里你陪我走了三百六十五步,够了。”

“不够!”

沐小腰艰难的咽下去嘴里的食物摇头说道。

“我租下的铺子门口不远,有一个卖热汤面的,生意不错,应该是很好吃。明儿一早一起去吃,行不?”

沐小腰点头,然后语气笃定的说道:“我不走。”

“必须走。”

方解为沐小腰擦完嘴角,将手帕叠好递给她后说了一个字:“看”

沐小腰怔住,愣神的时候方解已经转身走了出去。沐小腰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跟上去。她回身走向方解租下来那个铺子,一边走一边吃包子,然后自然而然的打开手帕擦嘴,在手帕打开的时候她看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卓先生在,我信不过朝廷,若有事,找老瘸子。

这是一句很不通顺的话,里面要表达的意思却又太多。沐小腰瞳孔微微收缩,瞬间明白了方解的意思。她忍不住加快脚步,袖口里藏着的红绫蠢蠢欲动。

某处身子隐于暗影出的人轻声笑了笑对卓先生说道:“孤身一人,他还真信得过你。”

卓先生摇了摇头,没说话。

可他心里却想说,如果他真信得过我,就不会孤身一人。

吃了六个包子,方解觉得自己肚子里热乎乎的很舒服。对于他的饭量来说,六个包子根本就填不满,再加一倍也未见得能吃饱。但他却只吃了六个,当然不是舍不得铜钱,而是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吃太饱会误事。

人吃的太饱,就会变得安逸,而哪怕有一丝的安逸,难免就会有些反应迟钝。

他顺着大街一路往前走,步伐不快。大街上的行人已经越来越少,路边的店铺也有不少已经关了门。走到一个小巷子口的时候方解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走了进去。巷子里很幽深安静,方解微微俯下身子脚下一蹬猛的冲了出去。

动如脱兔。

就在他冲到巷子深处拐过街口冲进另一条小巷的时候,在他身后巷口忽然出现了几个黑影,为首的人身披一件能遮住头脸的黑袍,看了方解消失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他身后站着的黑衣人随即冲了进去。

一间民房的房顶上,本要冲下去的几个蒙面人被首领阻止住。那首领指了指下面巷子里那些黑衣人,嘴角挑了挑低声道:“有人替咱们动手,静观其变。”

六七个黑衣人冲进巷子里之后就亮出了兵器,雪亮的横刀在月色下反射出一种冷森森的光芒。为首那个黑袍男人嘴角带着冷酷轻蔑的笑意,喃喃了一句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然后身形一闪消失无踪。

黑衣人追过第二条巷子的时候忽然猛的收住脚步,最前面的一个硬生生停住之后甚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前面巷子里,手里握着一柄残刀的方解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儿。

“杀”

一个黑衣人低声咆哮了一声,率先冲了上去。他手里的刀锋高高举起,携着风雷之声猛的劈向方解的头顶。眼看着那横刀举起,方解非但没有往后退反而向前跨出一大步。右手握着的残刀自下而上划了出去,在他撞进那个黑衣人怀里之前,残刀撕破了那人的咽喉,一股微烫的血噗的喷了出来。

方解在那人身边擦肩而过,而脖子里喷着血的黑衣人刀锋还在半空举着。

反手刀,走一字。

是右手。

第二个黑衣人显然吃了一惊,没想到二品上修为的同伴竟然会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被人划破了咽喉。头领之前说过,这个少年是不能修行的废物,可一个废物,怎么可能出刀这么快这么凌厉?

就在他惊诧的一瞬间,方解的刀子已经到了他身前。他甚至没有看清方解的刀子是从什么角度攻过来的,下意识的想举刀格挡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找到对手刀子的运行轨迹。

还是反手刀,还是走一字。

还是右手。

只用左手练了一天一式刀的方解,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右手杀人。更让人惊讶的是,仅仅一天的时间,他竟然将一式刀的出刀方式运用的如此娴熟。刀锋诡异的从完全无法预判的角度出现,将第二个黑衣人的咽喉划破。

血如瀑布一样喷了出来,月色下的血雾如同一大朵展开的梅花。

“一起上!”

剩下的四五个黑衣人一拥而上,横刀密集的斩向方解。方解的身形如游鱼一样在那四五个人之间穿了过去,然后头也不回的反手一刀戳进一个黑衣人的后心。噗的一声,刀子应声而入。

他向后急退了几步,拉着中刀的黑衣人同时撤步。与他擦肩而过的四个黑衣人转身,然后缓缓的压了上来。方解将残刀从黑衣人的后背抽了出来,很慢。寂静的夜色中,残刀如锯口一样的刀锋在那人身体里缓缓抽出的声音都那么清晰,刀锋在骨头上摩擦发出的响声令人牙齿都为之一酸。

嘭的一声,方解将那黑衣人踹飞了出去,脚下一点,跟着那飞出去的尸体同时往前扑了出去。

一个黑衣人刚躲闪开那具飞过来的尸体,还没来得及回身方解就到了他面前。残破的刀子笔直的贯进了他心口里,然后他感觉到那刀子在自己身体里猛的拧了一下。他甚至错觉,自己听到了心脏破裂的声音。

“废物!”

趴伏在房顶上的蒙面人首领低声骂了一句,指了指方解说道:“下去帮忙,不管那些人是谁,现在咱们都有一个目的,杀方解!”

他身边的四五个蒙面人立刻站起来,如展翅的猫头鹰一样从房顶上扑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之前隐藏起来的黑衣人首领也有些恼火,从暗影里闪身出来,抽出黑袍里藏着的一柄软剑,毒蛇一样刺向方解的后背。他一直藏身在墙壁暗影里,身上的袍子又很宽大完全遮挡住了他的身形。之前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时候,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软剑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到了方解的后背,而方解似乎毫无察觉。

就在那剑已经抵在方解后背衣衫的时候,持剑的黑袍人忽然身子一僵,那剑再也往前递不出去分毫,下一秒,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事。

他抽剑,回身一剑将自己的一个手下刺穿了心口。再一剑将一个蒙面人的咽喉划破,宽大的黑色长袍展开,他就如一只巨大的蝙蝠一样,动作快的让人根本难以反应。他在巷子里辗转腾挪,如蝙蝠来回俯冲飞翔。

方解向前杀,他站在方解背后往另一个方向杀,就好像一对配合默契的伙伴一样,一个比一个杀人快。

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围着方解的七八个人,竟然大部分被那黑袍汉子刺死,剩下的两个被方解一刀一个砍翻。

方解杀了面前最后一人之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持剑的汉子。

他抬起手抹了抹头顶上的汗水,看向房顶上有些郁闷的说道:“你就不能来的快些?我真没心情玩刺激。”

不知道什么时候,之前趴在房顶上那个蒙面人的身边又多了一个人。

穿一身布衣,手掌放在那蒙面人的肩膀上。他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而身边趴着的蒙面人却早已经吓得忍不住颤抖起来。

“弃剑”

布衣男子轻声说了两个字,巷子里那黑袍男人随即将手里的软剑丢在地上。一个说一个做,毫无滞碍。

说完这句他忍不住有些失望的对方解说道:“该来的没来。”

方解却没回答,而是如一头发现了猎物的猎豹一样冲了出去。他连看都没看一眼之前想杀他的那个黑袍人是谁,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看到他这样疯了一般的冲回去,卓先生的脸色猛的一变,说了一声全都带走,然后纵身追向方解。

这是一间杂货铺子,原来的主人已经搬走,还有很多不用的东西随意丢在铺子里,所以显得很乱。

大犬扫了一眼这屋子里乱糟糟的样子,忍不住摇头:“你们两个先上楼去休息,我来收拾……虽然我最反感的就是动手做这些粗鄙事,可现在好像除了我之外也不会有别人打扫了是吧……”

坐在轮车上的沉倾扇和站在一边的沐小腰都知道,大犬有个很奇怪的毛病,明明本身就是个粗鄙之人,可偏偏有着和那些所谓贵族一样的毛病,甚至比那些贵族还要坚持。不洗衣服,不入厨房,至于打扫房间更不必说,他就好像一个真的贵族一样,绝不会去做那些有辱自己身份的事。

也不知道这坚持从何而来,但大犬有时候固执的让人愤怒。

但是今天,他好像开窍了。

就在他弯腰捡起一个笤帚准备扫地的时候,忽然门外有人轻声问了一句。

“请问,你是不是鼻子最灵敏的那个?”

大犬猛的抬头,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人。或许是因为太黑,看不到那人的面目。又好像这人的脸上有一层雾缭绕不散,明明离着不远可五官都显得很不清晰。在这静夜里,他站在门口,雪白长衫如绽放的白莲,格外的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