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周恩来事前做了工作,在3月26日的政治局会议上,绝大多数与会成员都赞成由邓小平率团出席联大会议。处于孤立的江青仍固执己见,声称她对这件事“保留意见”。第二天,得知政治局会议情况的毛泽东十分生气,写信告诫江青:“邓小平出国是我的意见,你不要反对为好。”当晚,在周恩来主持的会议上,江青被迫表示同意。会后,周恩来写信给毛泽东:“大家一致拥护主席关于小平同志出国参加特别联大的决定。小平同志已于27日起减少国内工作,开始准备出国工作。”“小平等同志出国安全,已从各方面加强布置。4月6日代表共和国风云人物留给后世的真相团离京时,准备举行盛大欢送,以壮行色。”4月4日,毛泽东批准了邓小平在大会的发言稿。
这是邓小平恢复工作后担负的第一项举世瞩目的重大任务。
4月6日清晨,病情正在恶化而又通宵未眠的周恩来不顾疲劳和寒冷,驱车前往首都机场,为邓小平送行。4月10日,邓小平在联大特别会议上发言。
在邓小平代表中国政府出席联合国大会这个问题上,江青一伙输了一招。
这自然是毛泽东有倾向性的选择。毛泽东一方面对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等人继续信任,另一方面清醒地意识到“四人帮”特别是江青“积怨甚多”。他发觉江青等人利用“批林批孔”运动进行篡权活动,对他们进行了严厉的批评。7月17日,因患老年性白内障眼病准备赴外地休养的毛泽东,召集在京的中央政治局成员开会,在医院的周恩来也抱病出席了会议。会上,毛泽东当头棒喝江青:“江青同志,你要注意呢!别人对你有意见,又不好当面对你讲,你也不知道。”“不要设两个工厂,一个叫钢铁工厂,一个叫帽子工厂,动不动就给人戴大帽子。”“你也是难改呢。”并当众宣布:“她不代表我,她代表她自己。”“总而言之,她代表她自己。”并且说:“她算上海帮呢!你们要注意呢,不要搞成四人小宗派呢!”这是毛泽东第一次提出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上海帮”的问题。
毛泽东讲得随意,却是多日观察思索的结果。他一讲,许多政治局成员心中有数了。
“风庆轮事件”,邓小平怒斥江青
10月14日,江青从新华社的内部刊物《国内动态》清样上看到有关“风庆轮事件”的报道,其中有批判“造船不如买船,买船不如租船”的所谓“洋奴哲学”的内容,像看见一块发亮的金子,她立即提笔批道:“试问,交通部是不是毛主席、党中央领导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个部?国务院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机关,但是交通部确有少数崇洋迷(媚)外、买办资产阶级思想的人专了我们的政。”“这种洋奴思想、爬行哲学,不向它斗争可以吗?”“政治局对这个问题应该有个表态,而且应该采取必要的措施。”
此时的江青真的把自己当成一国之主了,人们不止在一处看到如此的套话,如此的危言耸听,好像地球又要停转了,而且是她最早发现的。真把无知当高深。
像往常一样,江青批示后,王洪文、张春桥、姚文元、康生都表示“完全同意”,要求抓住“风庆轮”这件事批判修正主义路线,“对交通部进行彻底检查整顿”。与此不同,邓小平看了这份材料后,只在上面画了个圈;周恩来也在江青派人专送的传阅件上批了“已阅”两个字。
所谓“风庆轮事件”是这样的:
1974年,中国远洋运输总公司组织处副处长李国堂和宣传干事顾广文,奉派遣到“风庆”轮协助首次远航欧洲的工作,李任政委,顾为政治干事。“风庆”轮起航后,某些人要李、顾批判所谓造船买船问题上的“崇洋媚外”、“卖国主义”。李、顾予以拒绝,并指出:国务院和交通部一向支持国内造船工业,但目前在国内造船工业尚不能满足远洋运输的情况下,利用一些有利条件,从国外适当买进一批船只,是完全必要的。这既有利于加速发展我国独立的远洋船队,也可以尽快地改变由于船只不够每年要用大量外汇租用外轮的局面。一些在这个问题上的谬论,矛头是直接指向周恩来和国务院其他领导的。他们还在船员中议论了“样板戏”。“四人帮”在上海的亲信据此写了一封1万多字的信,诬蔑李、顾是“假洋鬼子”,“代表了一条修正主义的路线”。除了江青的批语外,张春桥、姚文元也诬蔑李国堂是“买办资产阶级的代表”。王洪文批示:“先将李国堂留在上海,发动‘风庆’轮船工进行彻底的揭发批判。”“交通部必须对李国堂进行严重的处理,并将处理情况报中央。”国庆节前夕,“风庆”轮返回上海后,李、顾二人被扣在上海挨批判,“李、顾事件”定为“反动的政治事件”。《文汇报》和《解放日报》的评论员文章说,“翻一翻中国造船工业发展史,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近代尊孔派的头子都直接插手造船工业。”文章还进一步发挥说:“曾国藩、李鸿章、袁世凯、蒋介石、刘少奇等都奉行‘造船不如买船,买船不如租船’的洋奴哲学,推行了一条卖国主义路线。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
“风庆轮事件”是别有用心的。在周恩来身边工作的顾明说:“‘文化大革命’中,周总理是坚决主张买船的。70年代初,石油能源危机影响到世界各国,使运输业萧条,船队运输也不景气,八成新的船用原价50%就可以买到手,一条万吨级的轮船花原价20%就能买来。于是,周总理提出要买一批船,以加强我们自己的运输力量,搞上几年就会连本带利都赚回来。经周总理批准,外贸部门便动用贷款买了一批外轮。为此,‘四人帮’批总理批得很凶。”
10月17日,中共中央举行政治局会议,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在会上首先发难,提出所谓“风庆轮事件”,指责进口船就是“崇洋媚外”,“洋奴哲学”,把矛头直指国务院和周恩来。在这次会议上,他们对邓小平实行突然袭击,要他对“风庆轮事件”的处理立即表态。江青气势汹汹地问邓小平:“你是支持呢?还是反对呢?还是站在中间立场呢?”
闭目养神的邓小平,微微睁开眼睛,看着远处,慢条斯理地说:“对这件事我还要调查,不能强加于人。”
“我要调查,我要调查!”张春桥呼地站起来,指了指邓小平,大声说道:
“我早知道你要跳出来了!”
“四人帮”其他几个成员也你一句我一句指责起来。
邓小平点起一支烟,斜睨了这伙人几眼,拿起桌上的烟盒,愤然离座,拂袖而去。
政治局会议不欢而散。
会后,王洪文飞赴长沙,面见毛泽东告邓小平、周总理的状。江青两次召见唐闻生、王海容,要她们向主席反映,结果都没有得逞。
11月,邓小平陪同来中国访问的也门贵宾再次来到长沙。12日下午,毛泽东向邓小平谈了他对10月17日政治局会议发生争论的看法。毛泽东半开玩笑地说:“你开了一个钢铁公司,好!”
邓小平坦率地说:“主席也知道了,我实在忍不住了,他们在政治局搞了七八次了。”
毛泽东肯定地说:“我赞成你,他们强加于人哪,我也是不高兴的!”
邓小平舒了一口气,顺着毛泽东的谈话方式回答说:“我主要是感觉政治局的生活不正常,后来我到她(指江青)那里去了一下,钢铁公司对钢铁公司。”
毛泽东笑了,赞赏地说:“这个好!这个好!”
谈话结束时,邓小平说:“最近关于我的工作决定,主席已经讲了,不应再提什么意见了,但是看来责任是太重了一点。”
毛泽东鼓励邓小平把工作担子挑起来,并把起草四届人大《政府工作报告》
的任务交给他,随和地说了一句:“没办法啊,只好担起来!”
邓小平表示,一定把工作做好,不辜负主席的信任。第二天,邓小平飞回了北京。
王洪文的长沙之行没有达到目的,江青仍是不死心,她亲自上阵,在11月12日给毛泽东写信,提出她对领导层人事安排的意见。毛泽东看后在信上批道:
“不要多露面;不要批文件;不要由你组阁(当后台老板)。你积怨甚多,要团结多数。至嘱。”写毕,毛泽东问站在一旁的汪东兴:“你有什么意见?”
汪东兴对江青一直很有意见,这时坦率地说:“江青这个人没有自知之明。”
毛泽东很是赞同,点了点头,又在信上写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又及。”
毛泽东让人转告周恩来:人大常委会在朱德委员长、董必武副委员长后安排宋庆龄为副委员长,邓小平、张春桥、李先念为副总理,其他人由周主持安排。
毛泽东的信对江青没有丝毫让步,并具体地安排了人事,让江青大为恼火。
本来,按照她的秉性,她是绝不会放弃或轻言退让的,但冷静下来,她改变了一下策略,决定以退为进,再赌一把。于是她再次给毛泽东写信,来个“检讨”:
“我愧对主席的期望,因为我缺乏自知之明,自我欣赏,头脑昏昏,对客观现实不能唯物的正确对待,对自己也就不能恰当地一分为二的分析。”即便如此,她仍按捺不住躁动的心,又是诉苦,又是要官:“自九大以后,我基本上是闲人,没有分配我什么工作,目前更甚。”
毛泽东接到信,不客气地回答:“你的职务就是研究国内外动态,这已经是大任务了。此事我对你说了多次,不要说没有工作。此嘱。”
在此期间,江青又要唐闻生、王海容在见到毛泽东时,转达她的意见:“由王洪文任副委员长,排在朱(德)、董(必武)之后。”毛泽东一语道破江青的天机:“江青有野心,她是想叫王洪文做委员长,她自己做党的主席。”
这一次,江青一伙败得更惨。不但没告下状来,还促使毛泽东更快地下了决心,提议:邓小平任党中央副主席、第一副总理、中央军委副主席兼总参谋长。
这些提议在后来党的会议上都得到了通过。
至此,毛泽东起用邓小平的组织步骤最后完成了。
整顿的刀刃砍到了“四人帮”的痛处
四届人大后,周恩来病情急剧恶化,邓小平代总理主持国务院工作,并在实际上主持中央日常工作。他被历史推上了中国政治舞台的中心。
面对国家的政治经济形势,重任在肩的邓小平心中并不轻松。早在江西被监督劳动期间,他对“文化大革命”给中国社会造成的严重破坏就有深切的感受。
回京以后的一年多,从反映各地情况的材料和汇报中,他进一步感到了中国这艘航船已经搁浅了,再不往时代的潮流里推一推,恐怕就要陷进淤泥里,越陷越深了。人们往常看到的那个乐观开朗自信的邓小平似乎也变了。无论在办公室,还是在家里,他的眉头常常紧锁着,手中的香烟一支接一支抽个不停。笑容总在他的面颊上稍显即逝。作为党和国家的主要领导人,他不能不忧虑。1975年是第四个五年计划的最后一年,这一年如不能扭转国内局势,不仅势必影响五年计划的完成,而且还会给实现周恩来在四届人大一次会议上提出的在20世纪内完成四个现代化的宏图带来隐患。国家已到了不整顿就无法正常运转的地步。经过一年来的思考,他决定大刀阔斧地进行全面整顿。在他的脑海里已经形成了比较成熟的意见,这些意见的核心是要把国民经济搞上去,而办法就是整顿,各行各业包括军队都要整顿,要解决领导班子的“软”、“散”、“懒”。
首先抓的是铁路。
接着解放大量老干部。
这与“四人帮”那一套正好对着。于是他们就打出反对经验主义的旗帜,把“老干部”作为主要的攻击目标。
3月1日,张春桥在全军各大单位政治部主任座谈会上说:“解放后,只批了教条主义,对经验主义没有注意批过。对经验主义的危险,恐怕还是要警惕。”
3月21日,姚文元在《人民日报》的社论中说:“十多年来的事实证明,经验主义是修正主义的助手。”
对于类似情况,江青总要拔高一筹,她在4月4日给北京新华印刷厂的电话中说:“经验主义是修正主义的帮凶,是当前的大敌。现在我们的主要危险不是教条主义,而是经验主义。”
这种时候,邓小平不能置之不理。不说话就会被人理解成默认。他在4月向毛泽东汇报工作时,就江青等人所说的“经验主义”问题,以请教方式征求毛泽东的意见,并谈了自己的看法。毛泽东于4月23日在新华社呈送的经姚文元审阅修改的《关于报道学习无产阶级专政理论问题的请求报告》上批示:
提法似应提反对修正主义,包括反对经验主义和教条主义,二者都是修正马列主义的,不要只提一项,放过另一项。各地情况不同,都是由于马列水平不高而来的。不论何者都应教育,应以多年时间逐渐提高马列为好。
我党真懂马列的不多,有些人自以为懂了,其实不懂,自以为是,动不动就训人,这也是不懂马列的一种表现。
毛泽东要求将“此问题请政治局一议”。
4月27日,邓小平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对江青等人提出的“反对经验主义”公开进行了抵制。
5月3日,在外地休养了10个月后刚刚回到北京的毛泽东,在中南海召集在京政治局委员开会,周恩来抱病出席。会议开始前,周恩来握着毛泽东的手说:
“快一年没见到主席了,大家想念主席。”
毛泽东关切地问:“怎么样?还好吗?”
周恩来回答:“开了三刀,消化还可以,前天向主席报告了。”
毛泽东随后与叶剑英、邓小平、陈锡联、江青、王洪文、张春桥等在京政治局委员一一握手。接下来,毛泽东开始了他那段著名的批“四人帮”的谈话。
像往常一样,这次会议仍是由毛泽东漫谈,其他人认真聆听。毛泽东主要强调“三要三不要”原则,他用浓重的湖南口音严厉批评了江青等人搞“四人帮”的问题:
“不要搞四人帮,你们不要搞了,为什么照样搞呀?为什么不和二百多个中央委员搞团结,搞少数人不好,历来不好。我看批经验主义的人,自己就是经验主义,马列主义不多。”
他转向江青,面色愠怒:“我看江青就是一个小小的经验主义者。”江青低下头。毛泽东继续说:“不要随便,要有纪律,要谨慎,不要个人自作主张,要跟政治局讨论,有意见要在政治局讨论,印成文件发下去,要以中央的名义,不要用个人的名义,比如不要以我的名义。”
毛泽东再次重申“三要三不要”。他最后说:“我看问题不大,不要小题大做,但有问题要讲明白,上半年解决不了,下半年解决;今年解决不了,明年解决;明年解决不了,后年解决。其他的事你们去议,治病救人,不处分任何人,一次会议解决不了。我的意见,我的看法,有的同志不信这三条,也不听我的,这三条都忘记了。九大、十大讲过这三条,这三条要大家再议一下。”
毛泽东决定,由邓小平主持中央日常工作,主持政治局会议,对江青等人进行批评。
5月27日,邓小平主持召开了政治局会议。会议一开始,邓小平就针对江青等人搞所谓“第十一次路线斗争”、“批林批孔又批走后门”、“反经验主义”三件事,提出质问和批评。
邓小平说:“你们批周总理,批叶帅,无限上纲,提到对马列的背叛,当面点了那么多人的名,来势相当猛。别的事不那么雷厉风行,这件事就那么雷厉风行?”
江青面对邓小平的质问,哪里肯服,马上反驳说这是围攻她,搞“突然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