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林母又放刻薄说辞,“你还有什么不敢,我本有个百般孝顺的儿子,皆因娶你进门,就将我这老娘的半句话也听不进去了!改日,原该我叫你婆母才是呢!”
闻听此言,如遭雷劈,想那贾敏是如何贤良淑德的一个人,过门多年上上下下照顾周全,哪曾有些许违礼之事?今只因没有延续子嗣之短,就遭林母如此恶意刁蛮编排,却不能辩白半句,只得一边将那委屈生生地咽了,一边又恐夫婿为难,遂不顾鞍马劳顿,扑通跪倒在地道:“儿媳罪该万死,望请母亲且息雷霆之怒。”
然林母却未被其诚心举动感动分毫,径自拂袖而去!
林如海见此情景,顿觉心如刀绞,明知母亲是故意歪派人,但他素来谨遵孝顺礼法,虽心疼爱妻,但也无法替其排解,又因在下人面前,母亲故意放露他重妻轻母说辞,少不得为避嫌也只得随母亲而去。
只留下贾敏一人跪在那里,泪水涟涟。
贾敏去法觉寺拜佛求子,不想回来却遭到林母一番无中生有的训斥,只因贾敏知书识礼,纵心中万般委屈,又怎敢顶撞于她,故只在正厅里跪着,没有得来婆母之令也不敢起来。此一番,可气坏了一直陪在身边的贴身丫头小菊。
这小菊原是贾敏带来的陪房丫头,自小就服侍贾敏左右了,现如今已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别看她出身卑微,然贾敏立起就未曾拿她当做下人,只当做亲姐妹似的,二人自一处耳鬓厮磨多年,女儿家的私房话没少说,诗书满腹的贾敏还少不得将那贤人名篇,圣人名句,常诵于她,偏这个丫头是那般的天资聪颖,几遍过后,竟然都过目不忘了。这便令主仆二人越发觉得体己无二了,再者这贾敏自己虽把那《女子经》《贞女集》背了数遍,却未曾将这一些讲述给小菊,这小菊又是个生性刚烈,帅性赤诚的,只可惜生了个女儿家的皮囊,如若不然,定创下一番惊天动地之事业!小菊素日,早就看不惯林母如此屈枉小姐,今见这恶妇越发得逞,便恨得直要把那银牙要咬碎了一般。遂跺脚骂道:“天煞的老恶婆,如今在我们小姐如此温和良厚之人身上缺德,他日必受那万劫不复的报应!小姐,你劳顿这半日还不是为他们林家?现今茶未沾唇,饭为入肚,反受着窝囊腌臜之气,岂有天理在?你自不必理她,快快起来,随我歇息去,且等我质问那个糟婆子去!”
然贾敏这等温柔贤淑之人,岂敢有此想头,忽听得小菊一番胆大之言,忙吓得一把捂住其嘴道:“我的好姐姐,求你饶了我吧!我在婆婆面前正一身的不是呢!你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倒不如你找根绳子勒死我了事呢!”说罢又珠泪不断,痛哭了一番,只因一路劳乏,加之又半日水米未尽,更遭受这不白之冤,哭得气短之时,竟一时昏厥了过去。惊得小菊一边搀扶着,一边忙唤人来帮忙。
这边林如海早闻消息,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彼时贾敏已被小菊等人抬入卧房中,一干下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小菊正在当前用御用鼻烟与贾敏嗅着,并做抚胸掐人中之举。一时见林如海赶来了,遂忙起身让开位置。
林如海见爱妻受此折磨,心儿只似在油中煎熬一般,只一把抱住爱妻唤道:“娘子,娘子,快醒醒呀,你可不要丢下为夫呀!”
小菊在旁气道:“少奶奶此番颠簸劳烦还不是为你们林家的子嗣考虑,你们竟如此待我家小姐,我真该给我家老祖宗捎信去,见不得你们林家这般慢待我家小姐!你这会子只顾妄作悲戚了,还不传人叫大夫去?”小菊因心中气林母的刁钻做为,又见林如海只一味惧母未曾为妻子辩白过,见到这危急关头,还只一味懦弱啼哭,因而说话的语气就稍加凛厉了些。
却说这会子林母因听得儿媳晕倒,因毕竟忌惮贾府势力,见事情闹大,唯恐贾敏真有个什么闪失,那贾府真认真计较起来,她在难逃干系,故也着下人搀着往这边观看一下。不成想,走到门外恰巧听到小菊说的那一干言词,便不由得怒从头起,恶向胆边生,切齿骂道:“你个奴才贱人,狗仗人势,不过仗着你贾府的势力,便敢在老娘处撒野了!”话罢,不顾体迈年高,一步闯进去,上前给了小菊一巴掌。
小菊本想凭着一股烈性与这老泼妇拼了干净,但心念主子正在昏迷,故暂且咽下这口恶气,且寻时机报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边林母本未消气,方想再打时,却被儿子劝住了,林如海泪流满面地跪在面前,言道:“母亲如此三番作践媳妇也就罢了,如今日见此情景还不罢手的话,娘子如若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母亲就别怨孩儿不孝,我端底要随他去的!”
林母见其这一番发自肺腑,万念俱灰之词只一时呆在那里无话了。林如海也不理会其母之状,只差人速速把那苏州城中医术精深的大夫都一并请来。
一时大夫都请来了,便一一为贾敏把脉,然个个摇头叹气,这便让林如海心沉海底,真真叫痛不欲生了。忽听院外一阵惊呼:“好大的一片祥云呀!”“是呀,正落在少奶奶房上那!”“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今个此情景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哪!”“难不成我家府上要有鸿运不成?”“说得是呢,这祥云缭绕定有好事无疑了!”林如海要紧出屋查看,果见众人所说,一应俱实!因联想到娘子方才所说,不禁一时喜上眉梢。忙转至屋中,又请大夫仔细诊断,却惊得大夫一跳,不是喜脉又是哪宗?一边心内纳罕这旷古的奇事,一边忙不迭地作揖道喜。这边阖府众人皆一扫事前愁苦阴霾,个个展开笑颜,便连林母也把那怨气抛了,兀自好好欣喜了一回,然只一人闻此信息,不但不喜,反而心生仇恨,日后定生出一番害人之举。
话说林府众人皆为贾敏有喜一事喜悦不禁,但惟有一人却心生仇恨,并紧忙算计着如何害贾敏,你道这人是谁,正是林如海的奶母——李嬷嬷。可这李嬷嬷又为何存此歹念呢?这里有个缘故,这李嬷嬷的丈夫英年早逝,半大的儿子也未成年就夭折了,因此一人孤苦无依,故一直在林府栖身,又因她巧舌如簧,颇有心计,遂甚是得林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