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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兵锋何处 (2)

“老天真没有亏待我。但他老人家也在捉弄我。真的难以取舍!放弃谁我都不心甘!”她常常这样胡思乱想,同时又在心里谴责自己的贪婪。

“听天由命吧。一是观察一下这两个家伙,谁有所响应,谁就是赢家。”每当她独自想到这里的时候,就羞得满脸通红,“好像我是什么宝贝!”她感到脸上有热浪向外喷。“再看看爸爸的态度!他老人家的这一票可能左右我和那两个家伙的命运。每当我难以决断的时候,不都是他老人家来代替我决断?从小就是如此。”

她往往在这样的安慰中进入梦乡。

而那个栖霞特训班上初恋的同学——谈岳,已渐渐在她的心里远去,从此再也没有进过她的梦中。

至于汪老先生这一次来南京,游玩和看女儿都是借口,催促女儿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甚至是帮女儿出谋划策拿主意下决心,才是老先生南京之行的真正目的。

也难怪,汪碧茹是他的嫩叶独苗和掌上明珠啊!

“阿茹啊……”老先生听了宝贝女儿的两句话,又看见了她的目光和神情,心里已猜着了七八分。而女儿刚才说的那两句话的真正含义,他更是了然于胸。

“知子莫如父。知女惟其父。”他在心里胡诌了一句。

“阿茹啊。宁处长乃伟岸之士,高山仰止啊!为父是平民布衣,岂敢奢望和他常来常往啊!没有这个福分。不敢奢望,不敢奢望啊。”他一面说着,一面也用目光盯着郑少青。其实,他是考虑到宁默之的年龄,或者有家小人等对女儿不利。他的这番话等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郑少青瞄了一眼后视镜,听着父女俩意味深长的对话,忍不住微微浅笑了一下。正如汪碧茹猜测的,他不呆不傻,岂不知他们的意思。

平日里,他面对清新美丽的女上司,能感受到她含情脉脉的目光和少女芬芳的气息,陶醉与爱慕油然而生。可是,他清醒地意识到,这注定是一场无望的情感炼狱。每当长夜来临,他寂寞,他犹豫,他思索,他苦闷,他痛楚,他不能自拔、辗转反侧。而当晨曦驱散了黑夜,他从孤寂的单人床上爬起来,在狭小的斗室中洗漱完毕,凝视着东升的太阳,他就坚定地告诉自己:“不行!我是有使命的!使命不容许这样的儿女之情!昨夜的反侧是命运的折磨,我应该经得住这样的折磨!尽管它比刀枪剑戟更残酷!”

“郑先生啊——”汪父亲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汪老伯,什么事?”郑少青手握方向盘,眼望前方,礼貌地问道。

“小女和你在一起上班,你要多多帮助她啊!”语意谆谆。

“老伯客气了,汪科长是个人才!连宁处长也这么认为!刚才的情形您老也看见了,其他人不一定能享受到这种待遇呢。”

“今天倒很会说话。”汪碧茹在心里嘀咕道。

“嗯——”汪父把这个“嗯”字的尾音说得抑扬顿挫,它表明了对郑少青刚才那番话一种客气而善意的推却。“这是宁处长给老朽面子。老朽心实不安。这次来宁,不但麻烦了宁处长,也给你添了大麻烦。我想,如果这两天你有空的话,我想请你到敝室一坐,下两盘棋,喝两杯茶。我这次带来了上好的苏州碧螺春。不知可否赏光?”老先生下了请帖。

“好的。我一定去。”郑少青微微侧过头,以示礼貌和谢意。

“阿茹啊,依我看,郑先生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你不能以为自己做了一个科长,就可以对郑先生颐指气使……”

“爸——”汪碧茹含羞制止父亲的暗语,“他要开车的,不能多说话。”

“好,好。我晓得。我晓得,”老先生虽然说的是国语,但是吴侬软语的韵味还是十分明显。

说话之间,“斯蒂倍克”已在鸡鸣寺的红门前停住。

宁默之当然早就收到了汪碧茹的“信号”。只不过今天这一次的“信号”最为明显。

他用左手抚摸了一下右胳膊,似乎觉得汪碧茹软绵绵的手掌还停留在那里。

虽然他早已过了为情所困的年龄,但是,汪碧茹的青春气息还是让他那颗坚硬的心稍稍一震——这样的气息已经远离他好多年了。

他挺了挺宽厚的胸膛。午后的阳光从路边的松林中投射下来。街心花坛里,碧绿的草坪上盛开着蓬勃的杜鹃花。春天真正来临了!

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岁月。他的步伐变得轻盈起来。

然而,有一个问题不容他回避:究竟如何对待汪碧茹?是承认并接受这份感情,还是说“不”?模棱两可决不是将军的风格!他宁默之不会自欺欺人!

年龄!年龄的差距!这是一个问题,一个世俗的问题,一个简单明了但神仙也无法解决的问题。它是他们交往的障碍。可是世俗的障碍并不是毫无道理。他人到中年,她青春年少,一代人的差距不容忽视。当他垂垂老矣,她却正值盛年,他不能对她不负责任。他对她有父亲般的爱,有兄长般的爱。“她是一个人才,一个清新脱俗的姑娘。”

……

“然而,似乎这也不算一个问题。”他转而想到,“北伐之前,中山先生和宋小姐结婚时,国父已近50,而当年宋小姐只有20出头。他们不是生活得很幸福、很美满吗?”他边走边想。

“可是,中山先生是伟人啊,是全国人民都爱戴的国父啊,是一代先行者啊。而宋小姐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性,是杰出的巾帼啊。是国母啊。我们怎么能同他们简单类比呢?”他一连串地反问自己。

“没有国父的伟大,就不要学国父的恋爱。”最后,他总结道,并在心里嘿嘿一笑。

想到这里,他豁然开朗。

他抬起头。恢弘的国防部大礼堂已展现在他的眼前。

他把坚毅的目光投射过去。

这是一座有着法国文艺复兴时期建筑风格的宫殿。米黄色的花岗岩墙体使大礼堂显得庄严肃穆。八根高大的爱奥尼亚式巨柱矗立在三扇拱顶门前。宽大而平展的坡形屋顶上覆盖着灰色波纹金属瓦。屋顶中央前沿,是一座直指苍穹的巨大的三角形钟楼。

这里原是清朝陆军军官学校。1927年,蒋介石在南京建立国民政府后,决定将黄埔军校迁到南京,并在这里将原黄埔军校改建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现在,它是国防部大礼堂。

宁默之微笑了一下。

“战场,无处不在。”他敛起笑容,用食指在胸前的中将徽标上轻轻抹过,然后气宇轩昂地向拱顶门走去。

旁若无人!

礼堂大厅的北侧有一个讲台。宁默之从讲台后面的楼梯登上二楼,然后走向最东面的那间办公室。

“舒飞兄。”宁默之平静地喊了一声。

“哎呀!敏行兄。来来来,请坐!”章天翼见是好朋友宁默之来访,连忙丢下手中的钢笔,站起身迎上去,握住宁默之的手。热情之态,溢于言表。

章天翼,字舒飞。时年33岁,和宁默之一样,都是广东人。他颧骨较高,鼻翼宽阔,皮肤棕黑,头发有点卷曲,一双眼睛透着明亮的光泽。他出身名门,父亲章放是国民党元老,位高德重。1936年,章天翼从上海交通大学毕业后便在国民政府空军部队服役,深得“空军之父”周至柔的器重,曾被周委派到美国考察研究空军防务。现在,他是国防部第三厅第一科科长。第三厅掌管作战计划,厅长是蔡文治。

“好长时间不见敏行兄,我正想着哪一天去看看你。”章天翼一边沏茶一边寒暄道。

“你是一个大忙人,我知道。”宁默之简洁地调侃道。

“笑话了,笑话了。不过,前几天是有点杂事。”章天翼在老朋友面前也不过分客气。

“我说哩。在这种形势下,你不忙才怪呢。”宁默之喝了一口茶,“你不忙谁忙?!”

“是啊,现在的局势不容乐观啊,我不说你也知道。虽然和平谈判还在继续,但是,依小弟看,谈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一场大战不可避免啊。这不,前一阵子,三厅按照李代总统的要求,为应对战争的爆发,要尽快拟订备战计划,也就是‘长江防御计划’。整个三厅忙得团团转,小弟也不可能作壁上观。”

“计划订好了吧?”宁默之不经意地问。

“其实,这个计划的框架早就有了。”章天翼靠着宁默之坐下来,“在蒋总裁垂帘之初就有了这个框架。毕竟,从去年起,东北、华北及徐蚌战场失利后,部里的长官们就开始考虑江南防务了。蒋总裁返乡后,这个计划又作了较大的修订。不过,这些通通都是大纲性的。关键的问题是……是计划的展开。”

“也就是兵力部署等方面的问题?”

“是的。敏行兄所言极是。‘长江防御计划’的关键就在于兵力装备如何布置。长江沿线隘口极多,该守哪里,配备多少兵力,哪些要塞须重点防守,让谁的部队去防守,以及各兵种的协调,反渡江,反登陆的措施,还有武器装备等这些才是防御计划的关键,是实质性的东西。”

“难道这些措施还没制订出来?共产党军队说打就打过来了。”

“呵呵。”章天翼苦笑了一声,“三厅正为这件事有点恼火呢。”

“哦?”宁默之颇感疑惑。

“蔡厅长气得不行。”章天翼故意卖了个关子,吊吊老朋友的胃口。

“蔡厅长他生什么气?他的脾气不是很好的吗?”

“再好的脾气也扛不住啊。而且在党国大计面前,蔡厅长向来是讲原则的。”章天翼并不正面回答,而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还发出一阵惬意的声音。

“好了,我走了,打扰了。改日再会。”宁默之突然站起身,戴上将军帽,就要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