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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爱恨对决 (1)

“林秀”,也就是何芳琳、十年前的“红萍萍”匆匆离开了令她战栗不已的联欢舞会,回到了谢家磨坊她的办公室。今晚,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赶紧将它弄到手,迅速地发出去,在战争打响前离开。”她暗自决定。

按照杜林甫的计划,何芳琳杀死林秀并替代林秀渗透进总前委情报科,然后尽快谍取我总前委有关渡江战役的重大情报,这是她的主要任务。情报传递出来后,则由何芳琳根据她的处境自行决定是长期潜伏下去,还是随时离开。

“在共产党军队渡江前夕离开。不能提前得太早,因为离开得太早,他们就会怀疑。这个道理就不消我多说了。在此之后,你可以随时离开,或长期潜伏,这由你来决定。”杜林甫交代得很仔细。

“见鬼!谁愿意长期潜伏?我要走!赶快走!越快越好!在战争打响前五天、十天时我就走。不!提前半个月就走!我可以在离开瑶岗后,过江到黄山上转几天,然后再去南京向杜林甫复命。”此时,何芳琳暗自思忖。

想到临行前杜林甫的交代,还有刚才舞会上的惊魂奇遇,何芳琳在心里长叹一声:“自己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这个可恶的杜林甫竟然说,这样的概率只有万分之一。不知道他是怎么计算的?万分之一一旦出现就是百分之百!”半个月前的那次对话还在耳边。

“你这个主意看似高明,但风险极高!”何芳琳瞟了一眼杜林甫,不羁地说道。他们两人的关系既像父女,又似兄妹;既像上下级,又似朋友;既像同一阵营的战友,又似仇恨难消的宿敌。这种复杂的关系让何芳琳可以对杜林甫施以不羁的白眼。

“琳琳,你倒说说,哪里不高明?风险又在哪里?”杜林甫并不恼怒。

“我代替那个什么林秀打进他们的总前委机关,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比如三野七兵团的人到了总前委,我不就露馅了?”林秀问道。

“哈哈。”杜林甫一听,爽朗地大笑起来,“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我早就考虑好了。”

“我当然担心。这是我拿命去赌,能不担心吗?我现在最关心的是,假如被他们认出来了,我以身殉国不算,任务也不一定能顺利完成啊!”

“是这样的。”杜林甫深吸了一口香烟,“第一,林秀是三野七兵团的机要科长,三野七兵团距瑶岗200多公里。这么远的路程,没有什么大事,七兵团的人是不会去瑶岗的。电报和电话可以解决的事情,他们就不一定要亲自长途跋涉,那样做,既辛苦又没有效率;第二,三野的头头脑脑到总前委的可能性比较大,比如开会啊什么的,但七兵团的人到总前委去的可能性就比较小了,不多;第三,即使去了,他们不一定能够走进情报科。这是因为,情报科是总前委的中枢,按常规来说,七兵团的人是没有资格进入这个中枢的,倒是三野的头头脑脑有资格进入情报科;第四,退一步说,即使三野的头脑进了情报科,他们也认不出你。为什么?因为你是七兵团的机要人员,差好几个级别呢!他们原本就对林秀不熟悉;第五,再退一步讲,假如七兵团的某一个头脑进了情报科,他们也不一定能够确切地认出你。”

“为什么?”

“呵呵,你忘了,林秀刚刚因功从第九纵队报务员调任三野七兵团机要科科长。时间不长,他们对林秀的印象不深……”

“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何芳琳说。

“不牵强!”杜林甫胸有成竹,“我刚才说过,只有你才符合条件。因为你的年龄和容貌跟她差不多。”杜林甫说完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甩给何芳琳。

何芳琳拿起来,细细端详着。

“猛一看是有点像,可毕竟不是我。”她说。

“只要猛一看像就行了。难道你一定要把自己的脸让七兵团的人看上半天?”杜林甫反问道,“你就不会和他们擦肩而过?”

何芳琳轻轻地笑起来。

“真正的危险在于,七兵团的其他报务员,也就是已经和林秀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同事,他们专门到总前委情报科去找你,那样,你就……有点危险,就得随机应变,使出你的非常手段了。这样的概率只有万分之一。”

“你设想得很好。可是事情往往不会像设想的那么顺利……”

“秘密工作就是这样。如果完全的、百分之百的如设想的那样,并且百分之百的没有任何风险,那还叫秘密工作吗?”

何芳琳不吭声了。

“最后,我提醒你,尽量减少外出,尤其不要到总前委的其他部门!你就坐在情报科你的办公室,这样,你的安全系数将大大增加。”

何芳琳想到这里,心中说道:“杜林甫说的是对的。如果我坚持不去舞会,就不会发生这么惊险的事情。都是为情所俘!‘情’是特工人员自取灭亡的导火索,是鸩杀自己的毒药!”

想到“情”字,何芳琳不免暗自嗟叹。

她是带着仇恨和使命双重因素来到瑶岗的。长期的特训使她对共产党及共产党人有了妖魔化的认识,童年的记忆始终是一个梦魇。她恨她的父亲——陈德伦。只要写几个字,他就可以救下自己的宝贝女儿,但他竟然不肯写;他恨共产党,那是一个疯狂而可怕的组织。单说一件,出生入死后又抛下女儿不管的陈德伦,最后竟然被自己的组织处死了!所以,当杜林甫让她去完成这一特殊使命的时候,她没有过多的犹豫就答应了。她要让自己成为一柄利刃,插在敌人的要害部位,并给敌人以致命的一击!

可是,到了瑶岗,她却渐渐发现,共产党、共产党人、共产党的军队……并不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么邪恶、那么妖魔。尤其是他们的军民关系、同志关系、上下级关系等都让自己深深地震撼,并深深地困惑。

“这不是我心中的共产党。”她有点后悔来到这里,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我是他们的敌人,我杀害了林秀,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方向晖不会放过我的!”

她知道,从第一次和方向晖见面她就知道!凭着少女的敏感和特工人员的嗅觉,她知道方向晖喜欢自己!后来的事情进一步表明,方向晖爱上了自己!她也假装爱上了方向晖,为了使命!在那时,她的心里还装着谈岳。

然而,那个温暖的午后,当她带着那封奇怪的密电来到方向晖的屋子,并且看见洗浴后的方向晖时,她的心里一颤!她竟然真的爱上了方向晖!无法自控!

那天,她坐在电报机前,突然发现有电台在紧急呼叫。她连忙准备抄收电文。令她大吃一惊的是电台示波器上闪烁的频率:10.9 10.9 10.9!

这是国民政府国防部保密局特情处的电台!也就是自己曾经值守过的电台!自己暗恋了很久的人——谈岳也在那里坐班!

“他们怎么和这里联系上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特情处出了内鬼!有共产党特务!”

容不得多想,她立即在电文记录纸的左上方写下了这个电台的呼号:“BTB66”。

随后,她准确而快速地记下了密电码。可是,在震惊和匆忙之中,她忘了按常规在记录纸上写下收电日期!

她很想知道这是谁发来的密电,真正的内鬼是谁,密电内容又是什么。

她琢磨了一番密电,知道一时无法破解!这封密电的加密方法不是情报科约定的几种加密方法之一,约定的几种加密方法何芳琳是知道的,因为此时的她已经是报务组组长“林秀”了!

这是冯儒发来的密电,内容是密报二监屠杀的事。

何芳琳为了刺探电文内容,就没有按照制度将来电交给小琴、张波等人登记解密,而是直接送给了方向晖。

这样做并不违反制度,因为自己和张波根本就无法解密这封电文。

她在进入方向晖的院子后,发现堂屋的门反闩着,曾想趁机掏出铅笔头和纸片,把密电码抄下来,回去后慢慢破译。可是,她立即意识到这样做极其危险。万一此时方向晖出来了,自己就露馅了。于是她果断地打消了这个念头,而是一边等方向晖开门,一边快速记忆那十来组电码。她在栖霞电训班上曾经专门学习过这方面的技能——快速强化记忆十来组电码!

方向晖开门后接过密电,一眼就看见了呼号:BTB66,明白这是冯儒发来的。此时,他的心里立即闪过自己和冯儒约定的密钥——日期密码,加月减日加空格。于是,他把目光移到电文右上角,想看看今天的日期。可是,他没有看到“林秀”在那里写下日期!在送电文的途中,“林秀”一直专注于电文内容,根本没有意识到日期问题。

此时,方向晖很恼火!忘了写电文日期,这虽然是无关紧要的疏忽,可是在此时却是一个不可原谅的疏忽!然而,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因为,他怕暴露“日期”后面的秘密!他本能地扭过头去看墙上的月份牌和手表……当他发现“林秀”在调侃了他一番之后,还站在那里观察他的这些动作,他心中不好明说的愤懑终于爆发了。

“林秀”为什么要继续站在那里,不得到逐客令就不离开呢?原因就是要观察方向晖的举动,想从中看出一点儿端倪。

她被方向晖逐出后,就揣摩其中的细节。她想起特训班上教官的话:“一定要观察人的‘第一反应’!记住,是‘第一反应’!尤其是重要时刻的‘第一反应’!人会伪装,特情人员更善于伪装!但是,人的本能往往会让‘第一反应’流露出真实意图。尤为重要的是,当一个人认为自己的反应不会泄露他的秘密时,他此时的反应最有价值,最能流露出他的内心所想。举个例子,比如:张三和李四的家乡都在苏州。某次,两人通电话。张三说他在苏州,李四说他在南京。实际上,当时两个人都在南京。最后,张三问李四,‘你什么时候回去?’——老家苏州。这一句话就很可疑,我们由此可以推断张三在说谎。因为,正常来说,张三会这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而不是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他说了‘回去’,说明他可能不在老家苏州!!看似一字之差,实是蛛丝马迹!再老到的撒谎者都不可能注意到这微妙的一字之差。说一整句的谎话容易,说一两个字的谎话,难!”

受此启发,何芳琳激动地推测,方向晖扭头望墙、望手表是他的本能产生的“第一反应”,而且他自认为这一反应不会泄露他内心的秘密——他并没有吐露出一个字!他在查找时间或日期,也可能他知道时间或日期,只不过是要确认一下。

“日期?”何芳琳一个激灵,她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在电文上注明日期!怪不得他要看月份牌和手表!

“对了,密钥可能和日期有关!”

循此思路,她用试错排除法很快破译了冯儒的密电!

后来,何芳琳寻机给杜林甫发了一封简短的密电:“共已知二监事我方有谍!G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