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杨阳、张超凡的时间里,我像个机智的共产党员巧妙地与敌人展开周旋,等待大部队到来。
我问乔巧:“盘给自己买的,打算考研?”
“嗯,走出考研这一步也是迫不得已,考大学的时候没托扩招的福,毕业工作不好找却受了扩招的苦,为了不做待业青年,只好考研。”乔巧说。
“扩招也是不得已的办法,国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批十八九岁的青少年高中毕业后没有学上,可是四年后,这群学生像窝被捅了的马蜂,呼啦一下都出来了,满天乱飞。”我说。
乔巧说:“由此也可以看出,二十多年前,中国社会停止动荡后,一批青年人无所事事,在家生起了孩子。中国人干什么都喜欢随大流。二十多年后这群孩子长大成人了,也无所事事。幸好他们比上一代人有文化,知道即使再无所事事,也不能生孩子了。”
我说:“要是女同志都有你这种觉悟,现在也不会这么多人。”
乔巧说:“难道你们男人就没有责任吗?没有你们,女人再多也生不出孩子。”
“别说了,再说下去就成黄色小说了。”想到大批待业青年流动在社会上给自己带来的不便,我又感叹道,“咱们这个年龄正是发奋读书努力工作的时候,可看看平时逛商场的青年,就知道有多少人正闲着。我一向不喜欢凑热闹,以前总是在大家都上班上课的时候才去买东西,但是现在无论什么时间,哪儿哪儿都是人,闹得我都好几个月没新衣服穿了——你不甘待业是有社会责任心的表现,治安本来就不够好,咱们不应该再跑到社会上去添乱。要是别人都有你这样的胸怀,国家也不需要宏观调控了。”
乔巧呵呵一笑,问道:“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我说:“非常不幸,刚刚被公司扫地出门了。毛主席曾经说过,世界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但终究还是我们的——多么鼓舞人心的话,可我现在总有一种被这个世界遗弃的感觉。”
正说着张超凡进来了,一身黑西服,头发梳得油光可鉴,架着金丝边眼镜,夹个小包,完全一副推销员的打扮,如果他就这身装扮拿着硕士证书去找工作,人家准怀疑他的毕业证是假的。坐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散发名片,并附上一句:请多关照。杨阳后脚也进来了,趿拉着拖鞋,套着大背心,手里拿了一包烟,样子一看不是民工就是搞艺术的。
我给乔巧和他们做了介绍,又叫了两瓶啤酒,聊了起来,不用再担心乔巧问我对她什么印象了。
我看张超凡气色不错,问他:“是不是硕士班里女生多了,环境养人。”
张超凡说:“也没比本科的时候多几个,这个专业,女生再多也比不过杨阳他们中文系,我现在依然饱受资源匮乏之苦,入学的时候班里三十五个人,就五个女生,男女生比例为七比一,更糟糕的是,其中一个已经指腹为婚,刚一出生就是别人的媳妇了,剩下四个,有一个上了半年就出国了,男女比例迅速下调至十比一,要是物价下降得也这么快就好了。”
杨阳说:“我们系女生是多,但都自以为是,不平易近人。文章写得好点儿的,以为自己就是张爱玲第二,差点儿意思的,把自己当做21世纪的琼瑶,最次的也扬言说要做80后女作家的领军人物;看得过去的,号称偶像派,没模样的,自称实力派。我每次去教室上课,都跟进了动物园飞禽馆一样,唧唧喳喳的。”
张超凡说:“那也比我幸福,我每次进教室,都跟到了犀牛馆似的,那叫一个味儿。你想想,三十个大老爷们儿,算上老师,就是三十一个,身上脚上嘴里散发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能好闻得了吗?!加上研究生以学业为重,不像本科生那样注意衣着和个人卫生,我们宿舍有个三十多岁甘肃考来的哥们儿,一个季度洗一次澡。他有一套自己的理论,认为反正洗完也会脏的,即使再脏洗完了也就干净了,所以一个星期洗七次和一个星期洗一次的最终结果是完全相同的,更主要的原因是,等泥攒多了再洗有成就感——洗澡不仅仅是一项清洁个人卫生的行为,如果上升到做一项事业的层次,就更有意义——所以,即便是导师用项目经费请我们去洗澡的时候,他也决不找人搓澡,要把泥留给自己,这么有成就感的事情怎么能拱手相让呢,绝不能便宜了搓澡的。”
可能是卖保险练出来的,张超凡现在也学会了侃侃而谈,他接着又说:“开学的时候,隔壁宿舍有个湖北男生没来报到,开始我们以为当地发大水,火车困在路上了,后来听说是对学校不满意,要再考一次。我心中一阵窃喜,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要是剩下的二十几个男生也退学的退学,出国的出国,就剩下自己,那可是万花丛中一点绿了,如果自己是一只蜜蜂,那得有多忙。可是他们不仅不想退学,还有人想着毕业后读博。”
我说:“真要是就剩下你一个男的,你和那三个女生正好凑个‘四人帮’,江青他们是三男一女,你们是三女一男。现在有女硕士给你暗送过秋波吗?”
张超凡说:“没有,有我也不敢接,学这专业的本科女生看了就够让人伤心欲绝了,能上到硕士的,简直就是惨不忍睹。班里有个女生本来长得底子就差,皮肤黑得像是从煤矿里出来的似的,还喜欢打扮,天天往脸上抹粉,弄得脸色煞白,就跟营养不良似的。为了节约用粉减少擦粉面积,她只把粉抹到下巴颏,脖子以下就不管了,这样一来,脖子的皮肤比脸上的黑,跟脖子多少天没洗了似的。她还爱穿露脖子的衣服,显得脖子特长,走起路来也喜欢仰着脑袋,让人看了就想把她按到水管子下面冲冲。所以,但凡五官端正点儿,不缺胳膊少腿儿的,到了我们那里就能当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