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完烟,杨阳回了学校,我扔掉烟头,坐车回家。又上了上学时候每周必坐的25路汽车。
学校地处市区边缘,南边一片菜地,住户都是农业户口,我们每次进城都要乘坐这趟车,后来随着北京城市建设的加快,学校所在地逐渐繁荣起来,农田变成了楼盘,原来地里长的是一株株庄稼,大米蔬菜才能卖几个钱,于是拔了庄稼,盖起一幢幢高楼,均价也六千多一平米,交通便利,不再只有这一趟车经过,改变了以往每次学生上下学都跟春运高峰似的状况。
如今学校外的道路平坦宽敞,我入学那年,没有一条像样的柏油路。天气干燥的时候黄土漫天,每次经过都蓬头垢面,许多刚洗完澡准备去校外约会女朋友的男生还要随身携带一块湿毛巾,以便擦去落在脸上的尘土。下过雨后,道路泥泞不堪,行人通过后通常做的一个动作都是,到了柏油路上,先找一个马路牙子,蹭掉鞋底上厚厚的泥巴。听老生说,路本来当年就能修好,有个局长始终对我们学校的硬件建设关爱有加,已经将修路计划上报到市里,但他突然出了点儿个人问题,身份一下子由当家做主变成了专政对象,修路计划也就此搁浅。直到两年后,随着21世纪的即将来临,学校所在地出现在北京的市政整体规划图中,门前的道路才得以改善。对于那个局长当年为何如此热衷替我们学校张罗修路,大家的猜测是:他为了开车过来接女生方便。
现在25路车途经的每一站和哪个售票员负责哪号车,我都记得十分清楚,也许是坐了四年的缘故,它构成了我青春记忆的一部分。
一上车我就买了票,这样做能避免总被售票员盯着看,那眼神不是让你以为脸没洗干净,就是吃完饭嘴没擦还沾着菜叶。如果这两样你都确信不会发生,售票员仍然目不转睛,那么很难不让一些人以为自己很帅,连售票员都不好好卖票而为自己心不在焉了。
车上人不少,我往车厢里走了走,酒劲上来了,抓住扶手站着闭上了眼。汽车一路上走走停停,有人上来有人下去,我时而清醒时而昏沉,等困劲过去的时候,发现该下车了。
下了车我要买份报纸,看看有什么公司在招人。虽然刚才吃饭的时候说到考研,但那只是一个想法,付诸实践仍需时间的检验,万一检验完成发现那并不是一条行得通的路,还得谋个差事,才能安身立足。
一摸兜,发现钱包没了,再摸,还是没有,浑身上下一共四个兜,摸了八遍,除了残留在里面的一点儿烟丝外,什么都没有。就在我摸第九遍的时候,一个小贩拿着花露水过来推销:“便宜了噢,去痱止痒,一抹了之。”
第九遍并没有改变前八遍得出的结论:丢了。
一定是我刚才在车上打盹,被人掏走了。我记得钱包放牛仔裤的屁股兜里了,小偷想拿走的话,手一定在我的臀部逗留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女小偷,如果是,我就太亏了,不仅丢了钱包,还被性骚扰。
不过万幸的,是买了票以后才丢,不然面对售票员我可有口难辩。钱包里装满储蓄卡,有建行龙卡、工行牡丹卡、交行太平洋卡、农行金穗卡、光大行阳光卡,都是以前做销售的时候公司给办的,为了让客户汇钱。但很多卡办完后就没发挥过作用,因为我压根儿就没卖出去多少,离开公司后这些卡就注销了,无异于一张废弃的塑料片。但每当打开钱包看到这些花里胡哨五颜六色的卡片,我便会自欺欺人地感觉自己正在向成功人士迈进。相信捡到者一定以为失主是个大款,幸好他不知道密码,否则查询余额的话,就会发现许多人不过徒有其表而已。不过钱包里有很多张吃饭和打车的发票,没来得及报销我就离开公司了,希望拾到者能给报了,也不枉捡一回钱包。
人们常说幸福的标准即人生的主题有两条:一是拥有一份自己十分感兴趣的工作,二是拥有一位自己深爱的伴侣。对此标准,我有两种反应:悲观绝望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幸福的道路上,还一无所有;而心情爽朗的时候,便感觉自己距离幸福人士的标准只差两样了。
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开导自己:不仅我一个人的两大主题没有解决,当今世界的两大主题和平与发展也一个都没解决。我是个集体主义精神非常强的人,向来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己任,世界的大问题尚未解决,我怎么能先解决个人的小问题,我要舍小家顾大家,等世界的问题解决了,再考虑个人问题,否则全世界人民尚且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一个人幸福又有什么意义。把丢钱包的个人痛苦,拿到全人类的苦难面前,太微乎其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