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乌烟瘴气的房间里昏暗的灯光,码在墙角的三十多个啤酒瓶,电视上晃动的MTV画面,一群二十六七即将而立却不知道拿什么立的年轻人,他们目光浑浊,满脸横肉,正在手舞足蹈地碰杯,沉浸在空虚的欢乐中翩翩起舞……
突然,这一幕在我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军训的照片:
在一片湛蓝的天空下,一列青翠的杨树旁,一排红砖灰瓦的营房前,一群十八九岁的少年,身穿军装,戴着白手套,扛着步枪,眺望着远方,一脸对未来的坚定和自信,谁也不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未来什么样子,对他们永远是个未知数。
四门都考完了,整体感觉不错,不出意外,应该能进复试。
休息了两天,把考前缺失的觉都补了回来。从床上起来后,我觉得应该干点儿什么了,考研结果两个月后才出,这两个月闲着是对生命的浪费,于是买了份报纸,寻找工作机会。
三个多月的考研复习给我留下后遗症,政治背多了,考完再看到文章还忍不住要背,报纸上鸡蛋又涨价的消息,就差点儿让我没忍住,因为政治中要背许多人名和着作,所以险些连那篇新闻的标题和实习记者的名字也给背了。
一家广告公司正在招聘策划和创意人员,公司的名字看着眼熟,马杰好像就在这上班。
于是给马杰打了电话,果不其然,就是他们公司在招人。我说我想试试,马杰说那就来吧,他现在是副总经理,正好负责招聘。
我说:“你够能混的,都以总相称了,虽然是副的。”
马杰说:“嗐,徒有虚职。公司总共就十几个人,总经理没什么文化,狗屁不懂,就是狂有钱,又附庸风雅,就开了这么一家广告公司,说是要和文化界建立友好往来。我应聘的时候白话了几句,就成了副总,帮他打点公司。”
到了马杰的办公室,并无他人,我坐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妈的,我都堕落到让你给我面试了。”
上学的时候,这小子除了爱看毛片儿,做什么事情都不负责,该他打开水不打,害得我们几个同样懒得只有在自己打水那天才拎着壶去水房的人寒冬腊月没有开水洗脚,只好盆里接了凉水用打火机烤(多亏脸盆是铁的,这是学校做的唯一一件还算说得过去的事情),或者和别的宿舍同学凑合一下,等人家洗完了我们再洗,要么就把别人吃完方便面剩下的还泛着油星尚存温度的汤倒进自己的盆里。除此之外,马杰的玩忽职守还体现在玩CS的时候,他身为警,总是躲在同伴后面,遇到匪埋雷的时候,看对方人多,就仓皇而逃,为了跑得快,还把枪扔了,任目标被炸掉。幸好他没当公务员,要指着他为人民服务,休想!
他最让我痛恨的毛病就是,自私。我们宿舍出去吃饭的时候,他总把热菜和肉菜放自己这边,而将凉菜和素菜摆在我们这侧,所以入学的时候大家体重都差不多,四年后他比我们胖了二十斤。还有在睡觉的时候,我和他睡对床,两张床铺之间是推拉窗户,只能打开一侧,每当炎热的夏日,他就会打开自己那侧的窗户吹凉风,而我这边密不透风,闷热难当,即使第二天睡前我打开自己这边的窗户,但到了夜里,汗流浃背地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这侧窗户又被关上了,而他那边却开着,他正在凉爽的夜风吹拂中熟睡。我大怒,关上他那侧的窗户,打开自己这边,可睡着没一会儿,又被热醒,睁眼一看,我这边的窗户又关上了,而他盖着毛巾被躺在床上安详自在,蚊帐被风吹得摇摆不止,看了我都担心他中风。整个夏季,我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在心里默念:为人透气的窗紧闭着,为狗吹风的窗敞开着。
我这边的窗户倒也不是一年四季总关着,冬天的时候,为了散发宿舍里充斥的鞋和袜子的气味,他就打开我这边的窗户,我经常睡着睡着被冻醒,有一次起床后我照镜子,居然在头发和眉毛上看到了冰霜。所以大学四年里,夏天的时候,我经常上火中暑,冬天一到,又开始咳嗽感冒。
我说:“你怎么可能当上经理呢?”这个问题比考研试题都让我费解。
“谁没个变化。”马杰微微一笑,“祖国正日新月异,咱们也得跟上脚步,不能掉队。”
“招聘的事儿你说了算吗?”我问。
“除了招总经理,别的职位都我说了算。”马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身后是一个巨大的书柜,摆了套装《二十四史》、《中国通史》、《资治通鉴》、《中外名着》,一看就是地坛书市淘来的便宜货,充充样子,没文化的老板来投资洽谈的时候看了,以为马杰多满腹经纶。
“那你给个痛快话儿,我来你们这儿行不行。”我说,“不行我立马走人,别耽误你日理万机。”
马杰说:“我们公司在招聘的时候,考虑的不是一个人的专业,而是他的综合素质,看你身上是否具备从事此项工作的素质,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布什学的不是总统专业,但他能够在竞选中脱颖而出。这说明,一个人的素质是与生俱来的,和接受教育的多少没有关系,只要你有本事,就能够在世界的大舞台上独领风骚。”
“到底是客户经理,一套一套的,跟我你就别扯这个了,来点儿实质的,是把我留下,还是送我下楼。”我说。
“上学的时候你的鬼点子倒是挺多的,具备这个行业所需的潜质,就是不知道干着能否上手。”马杰说,“明天你先来上班吧,试用一个月,工资多少你觉得合适?”
我说:“你看着办,觉得给多少你良心上不受谴责,就给多少。”
马杰说:“公司的工资是有标准的,再牛B的人来了,也多不到哪儿去,再傻B的人来了,也不会太少,我虽然都副总了,工资也不过才四千,你的工资我按最高标准向总经理申请,试用期两千,转正后涨一千,另有项目奖金。”
“你丫还算有人性。”我说,“上学时候我夏天的汗水和冬天的鼻涕总算没有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