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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这是你能给我的最窝囊的结局(2)

刚进家门时,他妈妈相当热情地迎出来,一把就挽住我的手,问我一路奔波累不累渴不渴饿不饿……但不等我回答又开始说新的话题。这个过程中,他爸爸在客厅,透过一副老花眼镜不住地从头到脚打量我……说实话,他家让我感觉不太舒服。房子的位置很偏,而且是那种很老很旧的红砖居民楼,楼之间连着千万根电线,你经过那些走道时,好像每一个人都会从窗户里面探出头来,然后窃窃私语地议论。但这并不是让我不舒服的主要原因,最关键的是他家里的气氛,这和我自己家里有着太大太大的反差。比如说,我和父母吃晚饭的时候总是嘻嘻哈哈说个不停。他家里却很奇怪,妈妈虽然不住地给我夹菜,在饭桌上却改了风格不怎么说话;爸爸就更奇怪,一直闷着不开腔。盛饭的碗有巴掌的一半那么大,我吃了两碗就不太好意思再去盛了。

吃完饭,我们坐在客厅里。和其他所有面临这种事的人一样,我被问到自己家里的状况。我说我不是北京人,父母是很普通的退休工人,但是为人很亲切也很老实。他的父母对望了一眼,然后他妈问我:“他们什么时候搬到北京去啊?”我当时就对这个突兀的问题感到奇怪,但后来我明白了,他妈妈是怕我父母搬去北京找我们住,最后还得我们来养着。我笑着说:“我怕是请都请不动他们呢。老两口不愿意到北京去,说是人太多,怕吵怕挤。”他妈妈说:“那是,你看,北京就和我们上海一样,国际大都会嘛。人太多太多了,就连外国人都不算少。我们俩也是在上海住惯了,你放心,以后你们要是结婚了,我们肯定不会去北京给你们添麻烦。”

“话中有话,”我笑着说。

“当时我就觉得这家人肯定会很难相处。”

让我更惊讶的发现,其实并不在于他的父母,而是他。当他回家的时候,便好像彻彻底底地换了一个人似的,说话小心翼翼,做事也很小心。我十分纳闷,怎么回到父母的身边反而还要比在外面拘谨更多呢。而且,只要是他父母说的话,他便言听计从,完全照办。我晚上睡觉前问他为什么会这样。他告诉我说,他能有今天是全靠着父母省吃俭用熬出来的,所以,父母的话一定要听。我问他:“那要是他们说错了,也要听?”他翻了个声说:“父母的话怎么会有错?睡吧。”

那天晚上,我一整宿都没睡好。心里面总是疙疙瘩瘩的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但我怎么找也找不出根源,怎么理也理不清头绪。但是真的让我感到很不安,我其实明白,这在于对方的父母,但我不愿意给自己先预设这么一道心理障碍。

春节之行总算是熬完了,在这个过程里,我牢牢记住他之前给我说的话,处处都要表现的知礼大方,并且什么事儿都要抢着做,万万不敢马虎。我心里时常很纳闷,他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顶多是个小市民而已,为什么却有这么多的规矩和原则,而在这些个规矩原则背后,又无时无刻不透露着自身的优越感。

但无论如何,我成功过关了。在回北京的飞机上,我长舒一口气。临走时,他妈妈送给我一个金戒指,说是什么传家之宝,就当是提前给我的结婚礼物。

“他们催你们结婚了?”

也不能算是催吧,但至少是暗示了。说我们的年龄差不多也该结婚了,如果能定的话就尽早定下来。还说他们就吃了晚结婚的亏,儿子长大了,自己也老了,享不了几年福就该走了……

“父母对你满意,他应该也很高兴吧?”

那是自然,回北京一路上都在念叨,说父母夸我好,人漂亮也够知书达理,还很勤快,是个好媳妇儿。我当时就想,那还不是你们逼的。我回自己家时,家里的东西哪里需要我来动手,父母生怕我累了倦了,巴不得我天天睡大觉。

但我什么也没说,能平安过关已经是万幸。回了北京之后就是二人世界,永远不需要那么辛苦的和对方家人打交道了。他的父母纵然是挑剔、规矩又多,但手再长也伸不到北京来。

春节过后,我们的生活恢复了平静。两个人在各自的事业上都取得了不小的进步,我在公司更是得到了提升。但结婚的事也因为这些繁琐的工作一而再,再而三地搁浅。要么就是他出差,要么就是我出差。两个人连碰头的机会都越来越少。有一天晚上,我跟他说:“要不挑一个周末我们去把结婚证扯了算了,免得夜长梦多。”本来是句玩笑话,结果他的反应却很大,说是结婚的事不能马虎,他的父母要求说婚礼一定得办得风风光光。到时候得抽时间回到上海去办酒席,亲戚朋友都得请过来,一个都不能落下。我在觉得别扭的同时,其实也能够理解他,那样的家庭出了一个这样有出息的儿子,他的父母又爱面子,自然需要风风光光地炫耀一次。便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我们便开始安安心心地继续同居的日子,因为无论是我,还是他,或者是双方的家人,都觉得结婚这件事应该等到有条件的时候再定下来。但我们也没闲着,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一件事:这就是买房子。

他看中了一套四环外的房子,位置虽然有点偏,但挨着地铁也没什么多大关系。况且小区的环境很好,价格也比较合适。我也很同意。付首期的那天,我正好要赶着出差,没时间陪他去。于是他就拿了我的身份证,说办手续的时候会用到。等到后来房子到手了,我看房产证上居然只有他的名字,便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当时忘记把我的名字写上去了,让我别担心,以后还能加的。我对这些事本来就不怎么熟悉,再说了,已经认定对方就是和自己厮守终身的人,哪里会有什么顾虑去想着要防范。

装修的事很快就开始了。由于他公司的高层正准备开展一场人事调动,这对每一个人都很关键。所以,相对清闲的我就开始负责房子的装修事宜。每一个周末,我都会跑到各个装修建材市场去,有时候为了并不多的钱也会一天辗转好几个地方,毕竟是要过日子的人,能省就省。屋里所有的细节我都花费很大的心思,甚至包括什么窗帘啊桌布啊电线啊开关啊我都全部考虑清楚。房子的首付是他给的,所以装修的钱自然他就不怎么拿得出来了。我也没多想什么,本来就是两个人今后一起生活的地方,所以装修的资金是由我来负责的。

一年之后,我们搬家了。以前租房子租惯了,现在能够住在属于自己的房子里,那种感觉真的是很幸福的,好像在这个城市里也更加有了底气似的。而在搬家之后,我们的工作压力渐渐变得平稳了。双方的家长都开始催促我们结婚的事,我们两人也觉得是时候做这件事了。

于是母亲将我的户口资料寄到上海去。因为他父母坚持让我们在上海举行婚礼,所以先期的准备工作就得让他们来完成。等到国庆节的时候,我们就准备回上海把终身大事给办妥。

没想到,户口资料寄到的当天晚上,他父母就来了电话,我看他脸色很难看,就在旁边安静地坐着听他讲完。挂了电话后,他问我:“你怎么是农村户口?还是初中学历?”我当时就有些吃惊,这些事难道至于让他父母这么担心吗?我告诉他:“我从来就没隐瞒过自己的户口在哪啊?而且户口本上的学历是原始记录,你也看过我的学历证书的啊?”但我后来明白了,他的父母一直对农村人有很深很深的成见,现在更是觉得我以后肯定得养父母,而我是女的,赡养的责任肯定会落到他们儿子的身上。到时候不仅要养女儿,还得养女儿的父母,上海那边接受不了。

他把父母的这些话原原本本的告诉我。我一下子就恼了,我生气并不是因为他父母怎样看我,而是他在跟我说这些时,脸上挂着的那一副质疑和猜忌的表情。我说:“你认识我不是个把月了,我的为人怎样你还不清楚?我现在的工资还需要你来养吗?况且,赡养父母是我们这些做儿女的责任,就算我爸妈不让我养他们,我也一样会这么做。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很郁闷的把头扭过去。我突然觉得很好笑,同居时候两个人的感情一帆风顺,结果真的要结婚了,反而问题全部成群结队跑出来了。更让我觉得讽刺的是,面前的这个人,彻彻底底地换了一张嘴脸。这还是那个最初在我伤心的时候把肩膀借给我,还是那个想方设法讨我欢心,还是那个给我厮守承诺的人吗?

冷战就这样持续到了国庆节,期间他家里来过无数次的电话,他都拿着手机到厨房里去接。我不想过去听,也不愿意过去听。我知道肯定没什么好话。他回来后跟我说,国庆节他先一个人回上海一趟,跟父母做做思想工作。我点头。

“结婚还真不是两个人的事,”我突然想到之前艾柯的母亲跟她说的那些话,觉得很赞同。

是啊,其实换句话说,别说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了,有时候连主动权都不是你的。他从上海回来后,就很坚决地通知我:“父母不同意我们两个人的事,他们觉得你欺骗了他们,我没办法说服。”我很恼怒:“欺骗?欺骗什么?我农村户口的事?”我想要解释,但已经没了力气,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单单是看他那冷漠的眼神,我就明白,一切都完了。

那之后,上海那边来的电话越来越频繁。有时候一天都要打来两次。有一天,电话直接打到我手机上了,是他爸爸:“小王,你们就算了吧。在一起真的是不适合。你把装修房子的钱算一下,让他还给你。”我都快哭了:“叔叔,你别这样说,这不是什么钱的问题啊。为什么不能谈一谈呢?”

他爸爸并不会跟我谈,相反,他很快地挂上了电话。那天晚上,他说他去单位里住,就先不回来了。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傻子。感情为什么可以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就彻底崩溃了?我觉得很无助,也很寂寞,终于忍不住给父母打了电话,之前怕他们担心还一直不敢提这件事。

妈妈在三天后就坐上飞机过来了。那天我去机场接她,她看着我哭红的眼睛,什么都没说。平时特别爱唠唠叨叨的她,这个时候却把安静留给了女儿。晚上回家时,发现门开不了了,锁居然被换了。我敲门,居然是他妈妈来开的。她把我的行李从门口抬出来:“他说你的东西就这么多了,你今天就搬走。”我妈在身后气得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妈妈又递给我一个信封,说这是装修的钱。哼,单单是这个厚度,我就知道和我的花费相比,是杯水车薪。但现在,我心里所想的却并不是钱的问题。我望着远远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他,说:“你愿意让我走吗?这么晚你让我和我妈到哪里去!”他没有说话,这就是答案。我不争气地哭了:“你这个窝囊废!”我不知道他听见没有,因为他妈妈已经把门给关上了……

艾柯说到这里时,眼泪慢慢地流出来。我给她递了一张纸巾,然后问她:

“那你现在什么打算?”

“我先租了一套房子,我妈这段时间在这边照顾我。”

艾柯接着说:“其实把这些故事说出来真的很傻很傻。别人都会觉得我是一个笑话。努力了这么多年,细心计划的未来就在顷刻间灰飞烟灭了。但我必须要说出来,因为我希望你能告诉其他的女孩儿,不要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生活里有太多太多比它现实的东西,在它们面前,爱情变得一文不值,什么承诺啊誓言啊,无非是一时兴起的装饰品。身为一个女人,一定要懂得如何去保护自己,要不只能像我现在这样,一无所有。”

我望着艾柯:“你并不是一无所有。你有你的事业,你还有爱你的父母……到了这个时候,相比压抑和自我折磨,你更需要尽快从阴霾中走出来。”

艾柯苦笑了一下:“走出来?我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才努力走进去,现在哪有这么容易走出来……”

爱情能够让你的生活充满阳光,但当它死去的时候,很多东西也被轻而易举地带走了。在这个时候,你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