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蜜有一段时间研究塔罗牌,曾故作玄妙地对我说,你得相信,这世界正反相吸物物相克,总有个人让你舍不得,放不下,食髓知味,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而这个人就是你命中注定的MR. right。
MR. right这个物种,我自认活过二十八年还不曾遇到过,但是我觉得,对于江承莫来说,Miss Right他大半应是遇到了。
第二日上午,摔了手机的江承莫没有在公司露面。而我则在众目睽睽之下收到一个包裹,来自国外,寄件人签名上是龙飞凤舞的一个“沈”字。
我在同事们孜孜以求的目光之下硬着头皮把包裹拆开,没想到里面会只盛了几片叶子和几块石头。
叶子制成标本,石头明显是沈奕在海边捡的,上面甚至还带着点儿沙子。我把东西都拿出来,又在最下面发现了一张照片。
照片正面拍摄了一小片紧挨海水的沙子,上面被人用手指勾出了“艾木”两个字。右下角还画了一个心形。
我再把照片翻到背面,上面则写着“马尔代夫,致吾爱”七个大字。
我浑身的汗毛一个接一个地紧缩关闭,感觉到牙齿开始发酸,脖子后面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我把东西统统收进最下层的抽屉里,深吸一口气,假作没有看到周围人们不动声色瞟过来的视线,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工作。
过了一会儿,有陌生电话号码拨进来。我接起来,来人报的姓名竟是沈奕的助理。
我说:“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不好意思打扰到您。是这样,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向您询问一下沈董现在的去向。”
我柔声说:“赵小姐,你才是他的助理。”
没想到这位助理比我更温柔:“沈董说只有您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让我有事的话先找您。”
“我不知道。”
“沈董离开之前说您会收到他的包裹,所以一定会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我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收到什么包裹。”
“这……”
我果断挂了电话。
我忍住打电话给沈奕的冲动,拼命告诫自己拿出工作时忍者神龟的能耐来,五分钟后总算把这口气生生咽了下去。
下午的时候又收到一通陌生号码,这次来自江承莫:“艾木,把我的笔记本电脑送到总医院来。病房号A座1407。”
“……”这位老板每年体检时指标都正常得过分,能住院着实出乎我的意料。我说,“您生病了?”
“我没事。”江承莫语气听起来竟然还有几分无奈,我甚至一瞬间想到了他在揉额角的模样,“只不过是有人小题大做而已。总之你送过来就可以。”
我应声,很快就听到有女声在电话那头隐约夹杂进来:“你竟然敢说我在小题大做?我要不是突然想着去你那儿看望看望你,你是不是就打算在家里烧糊涂过去了?发烧两三天也不知道治,你成心的是不是?……”
再后面的我没听清,因为江承莫很果断地挂了电话。
我拎着电脑去了总医院,按图索骥后发现江承莫病房的门没有关严,有清晰的对话从里面飘出来:“我只不过是一个发烧,您至于这么火急火燎吗?还让我住院?”
“都三十九度五了,你还敢不当回事!你都昏迷不醒了!”
“我那只是在睡觉。”
“你还敢跟我犟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江夫人声音不高,但足够威严,“还有,你跟小西多久没回江家看看我们了?你欣姨跟你提过好几次,希望小西能过去看看她,你怎么都不转达?”
“欣姨现在这种培养感情的方法本身就不对。宋西过去看她只会让母女感情更恶化。我跟欣姨提过几次,她都不采纳。等她自己想通了再说。”
“江承莫,你行啊,都敢教训起长辈了?”
“妈,这是病房,您也说了我在发烧,您能小点儿声么?”
“那你也得让我省心成不成!你跟宋西是不是觉得你们大了我们老了,凡事都可以不告诉我们了?宋西交了个男朋友这种事,她要是不好意思说,你怎么也不跟我说?”
江承莫的声音轻描淡写:“又不是什么大事,早晚都得分手。”
江夫人的火气又被激了出来:“听听你这是什么话!”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敲敲门,拎着笔记本和资料进去,江夫人看到我,很快又扭头对着江承莫发火:“都住院了你还充哪门子忙碌?你不看这些东西公司一时半刻就会倒吗?”
我还从未见过我的上司如此孩子气的一面。面对这般不能强攻只能智取的棘手炮火,他的回应是倒头躺在了床上,把自己全部塞进被子里,声音隔着被单淡定地传出来:“艾木,你帮我送送江夫人。”
一贯优雅贵气又美丽的江夫人气得杏眼圆睁,指着被罩那一团白色直吸气:“江承莫!”
等我一直把江夫人送走再回来,江承莫已经把文件都看了一遍。他脸上留有发烧时的红晕,掩去两声咳嗽后对我说:“帮我重新办一支手机。”
我低头,从包袋里取出一只一小时前从数码商店里买到的苹果手机,递过去。
江承莫看看盒子:“……”
我说:“SIM卡没有摔坏。已经剪完安在里面。”
江承莫:“……”
他看我一眼,开机。不久后有多通关机电话提醒弹出来,我看他一条条翻过去,最后把手机扔到一边,面无表情。
这一刻,我真怀疑他这次叫我过来究竟是让我带电脑还是买手机。
第二天江承莫将江夫人的警告置若罔闻,扔了输液瓶出现在公司里。而我则再次收到了来自国外的加急包裹。这回沈奕去了新加坡,包裹里还是几片叶子几块石子,以及一张在新加坡沙滩上写着艾木两字的照片。
然后,沈奕的助理再次打过电话来询问他的行踪。
我终于认为没了忍耐的必要,直接将电话拨了过去。
沈奕开头吹了声口哨,笑意盈盈的声音听了十足的欠扁:“包裹都收到啦?”
“你脑子被海水冲走了?”
“咦,你难道不喜欢那些小东西?”
“我不喜欢。”
“那你扔了就好了。”沈奕口气里透着不以为意,说,“不过我倒是听你那位大学同学周晓研说,你大学时代的梦想之一就是希望有大把大把的钞票,做个全职太太,然后你的男人不管是在世界哪个地方,都能记得你。”
“……”
“周晓研还说,你当时特别文艺,这些话的原话是你希望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你的男人在沙漠绿洲捧起水喝的时候要默念你的名字,在海边游玩的时候要在沙滩上写上你的名字,以及去玛雅文明……”
我打断他的话,咬着牙一字一顿:“那不是我说的。那全都是周晓研自己的梦想。”
“瞎说。”沈奕慢悠悠地继续开口,“周晓研的梦想我也顺便问了,她说她希望能在新西兰拥有自己的别墅和农场,自己开拖拉机挤牛奶收割小麦。然后赚了钱买翡翠珠子,闲着没事洒到床上一颗一颗地数。”
“……”
他开始拿捏出一股诱惑的调调:“所以你看,我没说错对不对?艾木同学,你何必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我这么喜欢你,你享受一下被人喜欢的感觉难道不好么?”
我冷冷地戳破他努力营造出的气氛:“你闭嘴。”
沈奕“啧”了一声,还在再接再厉:“艾木,你是女人。女人呢,生来就得有点享受的自觉。江承莫拿你当男人使,可你自己不能把自己真的当成个男人。女人生来就是被呵护的。而你要是答应跟我交往,你可以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呵护你的。”
我深吸一口气,说:“沈奕,你做件好事,跳海去吧。”
宋小西去A城三天,江承莫面色如常。他淡定地主持会议,淡定地签一份份文件,甚至还淡定地和他的前女友左纤出去吃了一顿饭。
就仿佛那一天摔了手机的人不是他一样。
只不过我还是留意到了一点不同。
江承莫对手机的依赖性似乎比之前更高。不论是他在主持会议还是会客抑或饭局,他的手机都会放在手边十公分内,甚至他连走路的时候都会把手机搁在手里上下把玩。
宋小西去A城第四天,我刚把进度向江承莫汇报完毕,脚还没有迈出办公室,突然接到了宋小西的电话。
“江董……”
“什么?”
我又走回去,把手机屏幕示意给他:“宋小姐的电话。”
下一刻我看到江承莫手里慢悠悠转着的钢笔”啪嗒”一声,被他按在了桌子上。
基于江承莫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很不厚道地按下了免提键。
“宋小姐,你好。”
很快我就听到了宋小西迟疑的声音:“我听沈奕哥哥说,承莫哥哥生病了。是真的吗?”
我偷眼去观察江承莫的脸色,他的眼睛里有东西微微动了一下,又很快隐匿,变作面无表情。
他冲我对口型:“就说我没生病。”
我暗中叹了一口气,说:“江先生的健康状况看上去和以往一样,并没什么不适。”
说完我再次偷眼望过去。没想到这次江承莫竟然用双手捂住了眼,掩去一个装腔作势的呵欠,做出了一副“我很困我真的很困”的模样。
我暗中叹了第二口气。
“那他现在在公司吗?”
“是的。”
“他……最近心情怎么样?”
我抬头又去看江承莫,他敛正了神色,继续无声开口:“我没事。”
于是我只得继续照本宣科:“宋小姐,你也知道,江先生在公司是位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板。”
等宋小西挂了电话,如今的我再看一遍江承莫的表情,一瞬间福至心灵,忽然有点儿领悟这两天我这位老板将手机几乎视为情人一般的存在是为何了。
我收了手机打算出去,转身关门的瞬间听到江承莫的电话响起来。他瞥过去一眼,皱眉,又展开,再皱起来,然后双手抱臂,嘴唇微抿,一直听着手机铃声,却又不接。
爱情就是甜蜜的折磨。我在关上门之前,突然十分文艺女青年地想到了这么一句。
下午开会,江承莫明显的心不在焉。他神情有些倦怠,单手撑着额头听季度报告,我离他很近,便能听到他的手机短信每隔几分钟便在嗡嗡作响。
江承莫在开会初,眉间还敛着几分冷意,等翻了十几条短信以后,脸上的清冷逐渐消失。最后王观战战兢兢讲完,在等待回复时江承莫终于抬起眼来,瞥了一眼幻灯片上的数字,而后嘴角竟然淡淡地弯了弯。
“不错。”
江承莫极少会用这两个字。他平时说一声“还可以”就已经是很大的褒奖。于是我仿佛一瞬间看到王观身后有条尾巴“嘭”地一声冒出来,并且直直地翘到了天上去。
散会的时候王观扯住我,眼睛里几乎饱含了盈盈的泪光:“艾木,今天晚上我请客,你一定要去。”
“请客?理由是什么?”
“你难道不觉得我今天好运当头了么?我竟然能从江董口中听到不错两个字!真是不枉我废寝忘食带着团队连着做了两个星期,没一天睡过囫囵觉……”
我低头微微叹了一口气,抱着文件低声打断了他的漫想:“王经理。”
“什么?”
“不是我打击你。你难道以为江董今天的夸奖真是因为你那计划书完成得不错么?”
王观的脸垮了一半:“……你的意思是?”
“我再换一句。你难道以为你上回被江董批也是因为你做的预算不够好么?”
“……”王观望望远处已经看不见的老板背影,慢慢地说,“你上回后来说是因为江董的妹妹宋小西……这回该不会也……江董他……”
“你听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么?”我同情地看他一眼,“我劝你今天再去找找漏洞,过两天江董可能开始对着你同一份文件挑毛病了也说不定。”
“……”
次日早晨,我给江承莫汇报当天日程安排,他点了点鼻子,沉吟片刻,问我:“中午和下午都没什么事情?”
“是的。”
“你确定?”
我很确定。
但在老板的眼皮底下,我还是把这话生生咽了回去。我低下头苦苦回忆,实在想不出还漏掉了什么。过了一会儿,突然有根神经搭对了弦,立即抬起头,语气肯定且真诚:“对不起,是我忘记了。前段时间A城分部的付总邀请您去A城看看新建的工业园。今天下午没有事情的话,或许您可以考虑去一趟……”
这一次君心难测的江承莫终于微微颔了首:“可以。”
我很想重重叹一口气,表面却仍旧恭敬:“我现在去订机票。”
并且去的时候要两张,回来的时候是三张。
这句话我在江承莫的眼皮底下,也生生地咽了回去。
中午付总前来接机,姿态恭谨而且小心翼翼,明显是对江承莫突然大驾光临表示了莫大的惶恐以及受宠若惊。
他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拖住我,低声说:“艾秘书。”
“什么?”
“分部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劳驾大老板突击检查?”
“难道不是你之前说请江董前来参观新工业园的么?”
“我随口那么一说,哪里敢奢望会真来……你真不能给透点口风吗?”
“没什么口风。”我说,“你安排一顿午餐,下午尽快参观完工业园,然后再配一个司机给江董,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就这么简单?为什么?是要微服私访吗?”
我望望机场大厅高高的天花板,说:“不是。”
“那是什么?”
“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