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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霍希音冷眼瞅着对面那两人的表情,真是一个比一个的沉着冷静。这俩人才是真正的天生一对,装模作样都太信手拈来,稍稍的失态也只是一闪神的功夫,两人很快又都毫无破绽地恢复了镇定。

夏未央解释:“我陪妈来体检,顺便上来看看。”

纪湛东点点头,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兀自穿过她从抽屉里取了药袋,倒在杯子里,又接了水,又从另一个药瓶里倒了两粒出来,白色的小药片托在掌心里,另一只手则慢慢地搅着冲剂。

他走到床边,杯子递过来,霍希音微微侧过身,避开挡住她视线的纪湛东,眼角余光瞥过去,夏未央的脸色果然不怎么好看。

霍希音坐直身体,没有接,只无声地和纪湛东对着口型:“你故意的吧。”

纪湛东把水凑到她的嘴边,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该吃药了。”

霍希音的嘴角一扯,不动,摆明了是不配合,依旧对着口型:“你拿我当挡箭牌?”

纪湛东凉凉地看着她,也无声地说:“我在你心里印象就这么差?”

他们僵持,最后反倒是夏未央在后面淡淡地开了口:“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聊。”

等她真的出了病房,霍希音立刻推开了纪湛东。他没有防备,褐色的药洒了他的半只袖子。

霍希音动作过大,有些头疼。她靠在枕头上看着他:“这就是你所谓的待客之道?连个招呼都不打?还故意把人惹炸毛?”

“你现在怎么又开始为她抱不平了?我这就是在故意了?你觉得我至于么?”淡色衬衫深色药,这么明显的对比,又是在没有衣服备用的病房,饶是脾气良好的纪湛东也终于微微蹙了眉,湿淋淋地卷起袖子,表情有点无奈。

“上回你们在步行街那次见面不是挺好么。这次看起来倒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纪湛东,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过犹不及?”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十分有些像吃醋。”

“您说笑了。”霍希音冷眼瞧着他的略略狼狈,“好像该吃醋的人不应是我吧?”

“我和她都比你镇定,这病房里就只有你的一对眼珠子在转来转去,你没看到你想看到的是不是觉得特扫兴?”

“你又不是我,怎么能肯定我想看到什么。倒是你,夏仪肺癌,夏未央伤心得不行,你竟然还在下变相的逐客令。凉薄寡情是不是就你这样的?”

纪湛东的一双桃花眼对准她,看了一会儿后不怒反笑:“说实话,我以前还真没发现你有这么宽广的心胸。你既然连夏未央都能原谅,怎么就不试着原谅一下我?”

霍希音和他对峙,声音冰冰凉凉平平淡淡:“等有朝一日你也能被别人气死的时候再说吧。”

“我如果能被别人气死,那个人肯定是你。”纪湛东哼笑一声,站起身来,阴影罩住她,霍希音以为他要用强,反射性地拽紧了被子。结果他却去了阳台,把江行送的那束百合从花瓶里抽了出来,又把夏未央的那束插了进去。

“你要把江行那束处理到哪儿去?”

纪湛东一本正经地答非所问:“这束有些蔫了。”

只不过一个白天的时间,再衰败又能败到哪儿去。可纪湛东说得面不改色,霍希音也跟着假惺惺地笑:“所以呢?”

“等会儿晚饭就到了,这个时间你该吃药了。”

“你才该吃药,你五脏六腑都该吃药。我再问一遍,你想把它弄到哪儿去?”

“扔到外面垃圾桶。”

“你扔了试试看?”霍希音扬起下巴,笑得不冷不热,“那束可比夏未央的好看也好闻多了,你敢扔了试试看?”

“那就都扔了好了,既然她的这束你也不想要。”

纪湛东面无表情地说完,果真把夏未央的那束又抽了出来,直接走去房门口,连头都不回。

霍希音把枕头使劲扔过去,但东西十分柔软,即使砸到了他的肩上,也没什么效果。

纪湛东的脚步停住,蹲下把枕头捡起来,做出要投回去的姿势,霍希音下意识去挡,却没有接到,再看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嘴角弯出一个淡弧,只把枕头轻扔到了床尾,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满是嘲弄,接着就相当潇洒地转身走了出去。

纪湛东这次又是一去不复返。霍希音把头蒙在被子里待了五分钟,脑子终于清醒下来。

方才他俩明显都不冷静。霍希音如今终于确定,把纪湛东惹毛的话真不会有什么好事。

她一直坚信纪湛东很有折磨人的潜质,刚刚看到夏未央被他噎到的表情,她就更加确信。单是他不动声色地静看着别人如坐针毡,就已足够让人的脾气无处可发气闷郁结,而他那双桃花眼就像一把锐利的武器,更是让人无所遁形。

纪湛东刚刚大步走出去的时候,她隐隐看到了他曾经被她刺伤的那条手臂。比别的地方都白得多,还有虽小但十分明显的疤痕。霍希音从小到大都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连只蚂蚁都没有刻意捏死过,如今他手臂的伤口被她看到,反倒有一点成了她的心病。

她忽然想起那段时间自己曾产生过的想法。她那个时候虽隐隐地有所猜测和感觉,甚至还有少量的验证,但依旧十分乐观地以为自己不会怨恨他。但如今看来,她当时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肚量和忍耐力,以及面对纪湛东时的那份从容。

霍希音一个人呆得十分无聊。她正在等晚饭送过来,没有办法离开房间,只能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瞅到陆华意带来的那只牛皮纸袋,随手拎起来掂了掂,并不重,但有颗粒互相碰撞的哗哗声。

霍希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来,果然是几只大小不一,方方正正的药盒。

霍希音自觉这样十分不礼貌,但还是忍不住快速浏览了一下盒身上的说明。她有些惊讶,她没想到纪湛东还患有胃溃疡。

她以前并未见过他对食物有所顾忌。其实霍希音一直比较喜欢吃辣,他俩聚餐的时候满桌都是川菜的场面并不罕见,她也未曾见他拒绝过。并且她也没有见他像现在这样随身携带过药,在霍希音的印象里,纪湛东的健康程度一直都属于超级。

看护拎着粥进来的时候,霍希音回到床上还不到半分钟。她起初只觉得那粥的包装十分眼熟,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是和纪湛东那晚订的外卖属于同一家店。

“这粥是纪先生特地嘱托过的。”看护见她留意,露出笑容解释,“说是你体质虚弱,需要调理。”

这一整天外面都很阴沉,傍晚时分终于酝酿出倾盆大雨。天空很快就黑得像墨,狂风大作,还不时夹杂着电闪雷鸣,有雨点打在窗户上,阵仗倒十分适合拍恐怖片。

看护顺着她锁着眉的目光看了眼窗外,笑:“幸亏我回来得早,否则一定被淋得不像样子。不知道那送外卖的小弟回到店里了没,他刚刚说他没带雨具。这粥怎么样?还要再来一碗么?”

大概是药膳,所以入口有些苦,不过香气倒很能勾人食欲。霍希音摆摆手,看护却不肯就此放过她:“这粥卖相虽不好,但对身体调养很有一套,再多喝点儿吧。”

霍希音正要解释,后面突然传来一个沉沉的声音:“她胃口小,喝不下就算了。”

纪湛东也不知道是从冒出来的,外面狂风暴雨,他却一身清爽,甚至刚刚那件被她洒了药的上衣也被他一并换了。穿着一件休闲服,乍一看,倒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他见看护正对着剩了大半的粥蹙眉,说:“正好我还没吃晚饭,粥就放在那里吧。”

看护点点头,在他们两个人之间逡巡了两圈,很快就聪明地关了房门悄悄出去。

“有这么惊讶?车里有备用衣服。”纪湛东在床边坐下来,端着她刚刚用过的碗盛了粥,又拿过勺子,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粥,慢条斯理地咽了下去。

霍希音换了个姿势继续看着他,纪湛东终于慢悠悠地抬头:“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么?”

“您的脸蛋艳若桃花。”霍希音忍不住讽刺他,“和病人用一样的餐具,吃同样的饭,这样不大好吧?”她把“病人”两个字咬得很重,刻意忽略掉某些存在暧昧成分的细节,又刻意强调了某些一本正经的细节,但直到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这是明摆着的欲盖弥彰。

纪湛东果然轻笑,轻描淡写,“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我今天订的粥是两人份,里面本来就有我的一份。”说完又端起瓷碗向她示意,“不过你确实喝得不多,还再喝点儿么?”

霍希音嗤了一声,她坐的海拔比他高,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十分具有优越感。她本来还想说些嘲弄的话,但眼睛瞟到了茶几上的牛皮纸袋,于是所有的话又都咽了下去。

纪湛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立刻明了,眼神微闪,笑了一下:“你看我的东西了?我还以为你对它们漠不关心呢。”

“那是因为你的袋子掉到了地上,挡了我的路。”

“那你怎么知道那里面是药?”

“袋子又没有封口,东西掉出来,被我看到,能怪我么?”

纪湛东轻轻地笑,眼角含笑,又咽下一口粥,只点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却又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最近作息不规律,所以有点胃病,不严重。”说完想了一下,又起身从风衣口袋中拿了一包巧克力出来,放到了霍希音的床头上,笑容里带着十足戏谑,“路过超市的时候顺便买的。医生说你的药挺苦,吃完可以含两块这东西。”

“……”

第二天陆华意来取文件的时候,纪湛东不在病房内。霍希音冲她淡淡一笑:“纪湛东等会儿应该就会回来。”

陆华意应了声,坐在床边削了只苹果,笑:“好点了么?胳膊受伤应该很不方便吧?多多注意身体,纪总前段时间胃出血,也在医院休整了半个多月,这住院的滋味很不好受。”

霍希音可真的有点吃惊。她只以为他有胃病,没想到会这样严重。

霍希音顿了一下,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他不是刚休假回来么,怎么会是胃出血?”

“本来是打算休假的,可临走前几天在饭局上突然胃出血,地点就不得不改到了医院。但这事没有几个人知道,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度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