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希音被噎得不轻。
她和他对话的时候总是能很诡异地忘记转移话题,往往一个接不上话,接下来就只能任他慢条斯理地牵着鼻子走。纪湛东最近的话和动作总有点半是蜜糖半是毒药的感觉,前者让她心情愉悦,后者让她无法自拔。
霍希音看着他伸过来想要挽住腰身的手,恨恨地拍手打掉,声音不大动作不大,不足以引起更多的人注意,但她眼神中警告意味明显。
超市中十分温暖,热得霍希音都有些口干舌燥。纪湛东一手推着购物车,袖口挽起来,穿着休闲衫,姿态随意从容。他再次贴身过来,低下头,嘴唇正碰到她的眼睫毛,霍希音一颤,被他立刻注意到,于是她便听到他闷闷的笑声。
她有点懊恼地咬着下唇,纪湛东微微偏头,呼吸近在咫尺,声线也格外好听,还带着几分无辜:“你好像一直以来都没给我买过东西。”
霍希音又远离了他一步,眯起眼看了看头顶上的天花板,慢悠悠地再次警告:“过分了啊。”
纪湛东最近最常做的事就是煽情,极尽恶俗狗血,而她最近最常做的则是打击,毫无回旋余地。他前一刻的模样有多深情款款,后一刻就必定会被霍希音的话扭曲得一塌糊涂。
两个人都是恶趣味,倒也说不得谁。
纪湛东退后一步,稍稍拉开距离,模样十分严肃:“但你得承认你确实没给我买过东西吧?这件衬衫还是你在我的要求下一起买的呢。”
霍希音冷笑,正要反驳,忽然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纪总?是纪总吗?您来超市买东西?”
一回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子,打扮时尚,有一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所特有的光彩和活力。此刻脸上正飞了两片红晕,手紧紧地揪住身前的包,带着一脸的膜拜与惊喜。
纪湛东顺着声音偏过头,看清来人后略略思索了一下,皱了下眉,迟疑地问:“乔矜?”
“是我。”乔矜弯出一个笑弧,眼睛成了一个月牙,“真是没想到您会在这里。我和其他同事都以为您属于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呢。”
霍希音听了这样的话只想笑。这种话对纪湛东这种奸商来说,与其说是莫大的褒奖,倒不如说是莫大的讽刺。
“顺道路过,进来看看。”纪湛东微微一笑,又若无其事地在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两条毛巾,转头问向霍希音,“这两个颜色你喜欢哪个?”说完又转向乔矜,“你自己来的么?”
“还有朋友,她还在一楼呢。”乔矜笑容淡了几分,看了眼一边的霍希音,笑容接着又淡了几分。
纪湛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片刻后又推了推霍希音:“你喜欢哪个?要不全都买下来?
那个女孩子的笑容垮下去,连告辞的步子都有些匆忙。霍希音眼看着她走远,冷笑:“看,想给你买东西的女孩子多了去了。你有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蛋,随便拉一个女孩子都会乐意帮你买。又何必贴我的冷脸。”说完依旧意犹未尽,瞥了眼那毛巾,继续笑得不冷不热,“为什么要两条都买?你想坐拥齐人之福,我可不想。”
纪湛东哭笑不得,他走过去,抱着她的腰,这样明目张胆,让许多路人的眼球都对准了这里。霍希音没他这样的厚脸皮,想挣挣扎不开,只听到他在她耳边,用她对他说过的话回敬她:“我乐意,怎么样?”
再后来纪湛东将车子推到母婴区,解释:“聂染青生了个男孩,我需要买份礼物送过去。”
霍希音一怔,恍然发觉时间已经过了这样久。她上一次见到那对夫妇,习进南在一边小心呵护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想不到已经好几个月过去。她和纪湛东尚处于胶着状态,她甩不掉他,又不想轻易缴械投降,就这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而那边竟然连婴儿都已经抱在了手中。
原来竟这样快。她被他粘着,消磨了他的时间,也消磨了她的时间。
霍希音看着纪湛东敛眉收拾的模样,突然吐出两个字:“阴险。”
纪湛东莫名地看着她,霍希音回给他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直接甩手走人。
霍希音终于去上班,无视纪湛东的阻拦,并拒绝了他接送上下班的提议。她今年因为各种原因旷工太多,自己已十分惭愧。
去江行办公室的时候,江行把笔一扔,绕过桌子打量着她,一笑:“看样子真是不错。养得红润多了呢,真是比之前好太多。”
霍希音一路走到办公室,遇到最多的说辞就是这几个字,脸色红润多了,养得白白的,比之前更加漂亮了。
江行淡淡地笑:“收到邮件了么?母校一百年庆,你去不去?”
“不去。”
“别这样嘛。见见老朋友多好,也好让别人看看我们原来那位漂亮冷感的美人如今是更加漂亮更加冷感了。”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你怎么说话和……”霍希音说到一半收了口。
“和纪湛东一样?”江行不以为意,随口接了句,结果看到霍希音的面无表情,顿时笑颜深了一分,“看样子挺有意思啊。那天他皱眉的模样让我还以为他会踢到多大一块铁板呢,没想到他道行比我想象的深了几分,竟然这么快就把你熔化了。”
“你还有没有事?没事我出去工作了。”
“有啊。你明天不去母校是有其他事吗?”
“没有,我单纯不想去行吧。”
“那你想去哪里?”
“其他任何事都行,除了校庆。”
江行本来正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她,此刻眼角突然微微一挑,霍希音眼皮一跳,直觉不妙,正要反悔,却还是被他抢了先,“那你明天陪我去个晚宴吧,就一个普普通通的晚宴。”
“……”敢情他在这里等着她。真够阴险,她最近怎么这样倒霉,处处都被算计。
“江行,你以前没这么不厚道。”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请假,我没有扣你奖金。你让我帮忙找看护,我的办事效率也挺快吧。我还帮你抵挡住本单位无数男士的盘问,以及无数女人的八卦,”江行忽然向前,一双好看的眸子定定看住她,“甚至我还顺从你内心的愿望故意气了气纪湛东,我对你这样善解人意又体贴关怀,你就这样敷衍我,连个晚宴都不肯陪我去?”
“……”霍希音最对付不了的就是这种可怜巴巴的语气。纪湛东这样说话的时候她就没招架之力,如今江行即使话中有误,她也无力反驳。
但她依旧有些头疼。她欠了就要还,可没想到会这样快。她最近在家中养得有点心宽体胖,不晓得家中那些小礼服还可以不可以穿得上身。
江行还要再说话,被霍希音无力地挥挥手制止住:“我去,我一定去。您老坐回位子上办公吧,我先退下了。”
霍希音最终仍旧是去了晚宴,没有和纪湛东打招呼。他的去向不曾告诉她,那她也不必事事向他报备,更何况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晚宴。
她果然有所增重,小礼服穿在身上,其他地方倒还好,但胸口有些紧,勒得她有些呼吸不畅。但江行见到却吹了声口哨,点点头,还绅士地开了车门:“这一身行头也就你穿最合适。真是有眼光。”
“……”其实这身行头是纪湛东购置的。现在她的体重增加,很多礼服都不再合身,唯有这件,因为可以很好遮掩住某些曲线的缺憾,除去胸部其他地方正好,于是便被她穿上了身。她本没有多想,现在被江行一提,反倒莫名地有些想叹气。
晚宴设在三层,觥筹交错是少不了的。他们去得有些晚,霍希音不晓得这晚宴具体出于什么名目,只晓得十分无趣。满大厅的言笑晏晏,一堆笑容犹如蒙了面纱的女子,让人猜不透真实的面貌。霍希音最近脾气被纪湛东迁就,如今变得有些难以迁就别人。她本就没打算敬业地陪江行到最后,而这场合又太不对她的胃口,便向江行提出下去溜溜。
有一个电梯在维修,只剩下另外一个。所幸来往的人很少,霍希音一个人下了电梯,在电梯门打开的一刻,却看到了纪湛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