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羲其实还没有确定桑千欢到底是什么态度,对于付经纶的死桑千欢没有多问一个字,对于灵雷没有多问一个字,对于蓝星城没有多问一个字……这种态度算是正常的吗?陈羲不确定,也无法去确定。
如果是在一个熟悉的环境面对一个熟悉的人,从对方的一个眼神陈羲就能猜到他的心思。可是在这里,桑千欢的话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陈羲无从去推测。陈羲已经尽最大努力的去了解桑千欢,一路上陈叮当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他。
但是陈叮当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桑千欢这样的人,甚至每一个在执暗法司掌权的人都是无法靠平日里的观察来推测出其性格和喜好的。因为这样的人全都带着厚厚的面具,在大部分时候呈现在他们自己面前的样子都是假的。
“大人,门后面是什么?”
陈羲问。
桑千欢站在第二道门外,只是很简单的回答了四个字:“你的命运。”
关于执暗法司对于新招收人员的处置,关烈用一句话让陈羲感觉到了寒冷。那么门后面,自然就是生死。
“能不能明天再面对考核?卑职需要一天的时间恢复精力。”
陈羲再问。
桑千欢摇了摇头:“没有时间。”
陈羲没有去问为什么没有时间,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不该问。要想让上司对自己没有偏见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对上司的话有太多疑问。疑问太多,上司就会觉得你不尊敬不懂规矩。因为一般来说,上司告诉你去做什么的时候仅仅是让你去执行而没必要让你去问为什么那样做。
陈羲点了点头:“卑职知道了。”
桑千欢道:“从你进门开始到走出去,一共只有三十三步远。但是绝大部分人都没有走完这三十三步,我不希望你属于那绝大部分。我刚才对你说了,神司之前折损了不少人手,需要新鲜的血液补充进来。”
听到新鲜血液四个字,陈羲忽然间不由自主的在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那个坐在梨木马车中的首座大人,端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杯子里是鲜艳夺目的血。他举起杯勾着舌尖喝进去,品尝那新鲜味道。
桑千欢见陈羲没有问,心里觉得有几分舒服,所以他忍不住多说了几句:“现在是非常时期,皇都城里可能要出些乱子,神司之下各档口都在忙着。我刚刚从满天宗回来就还没有闲下来过,而你只要通过考核就立刻要分派任务了。”
陈羲忽然间想到一件事……神司在昆仑山攻打神木的时候确实折损了一大批人手,至少有数百人之多。可以神司的底蕴,以神司首座的能力,难道没有猜到有可能失去这么多人手?既然能猜到,那么这个损失的数量应该是神司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如果连这一点都考虑不到,那么那个人有什么资格乘坐梨木马车出行?
然后陈羲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各大家族攻打满天宗的人手是回不来了,对于各大家族来说这绝对是巨大损失。那么作为这些家族的对手,国师会没有任何动作?
如果有的话,那么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的皇都城……暗地里早就血流成河了吧?所以桑千欢才会强调了几次,神司现在人手不足。
“那卑职进去了。”
陈羲抱拳施礼,然后走进第二扇门。
……
……
第二扇门后面是个宽阔的大厅,从这一头走到另一头最少需要两百三十三步,但桑千欢却说只有三十三步……陈羲脑子里想到的是,也就是说考核从一进门开始而并不是以走到大厅另一头的出口为止。三十三步之后走出的也不是大殿,而是死局。
站在陈羲背后的桑千欢看着陈羲的背影,眼神里有一种很复杂的东西一闪即逝。他没有等陈羲,或许是猜到了结果又或许是没有时间去猜,他还有很多事要做。陈叮当说过桑千欢这个人对往上爬这三个字痴迷到了极处,他才刚刚返回神司本部,那么肯定会逼着自己好好表现。
陈羲迈出第一步,脚下踩着的砖石亮了一下。
然后陈羲面前出现了一个光幕,光幕上有一行字:暗夜无星无光,大湖行舟,前后不可见。行至疲乏,仍不知何时到达彼岸。此时,选择向前还是后退?
陈羲回答:“向前”
光幕散去,陈羲迈出第二步。
再次出现光幕,光幕上还是一行字:行至无力,还不见彼岸。此时,选择向前还是后退?
陈羲回答:“抛锚休息,然后起锚继续向前。”
光幕消失,陈羲走出第三步。
船底忽然破漏,水灌入船中再难前行,如何处置?
陈羲回答:“弃船,游向对岸。”
第四步:筋疲力尽,坠入湖底,你死了。
陈羲回答:“虽死无憾。”
光幕消失,陈羲走出第五步。
这时出现在陈羲面前的是一片柔和温暖的光芒,就好像刚刚从寒风凛冽的外面回到暖洋洋的屋子里感觉一样。没有字出现,也没有任何提示。只是这样一团光芒缠绕着陈羲,好像在为他疗伤一样。
“卑职谢过神司。”
陈羲抱拳施礼,微微俯身。
光芒散去。
陈羲稍稍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也就是说,他又回答对了。其实这个没有问题出现的光芒,还是问题。只是这问题藏的有些深,其意思是你已经坠入湖底死了,光芒将你照耀让你回暖,这便是救了你一命。这也可以不算问题,而是神司的一种态度……神司会对他负责,哪怕是让他起死回生也做的到。如果不是心思细密到了极致的人,可能永远猜不到这第五步的含义。
连走了五步,陈羲没有浪费一秒钟时间。
就在此时,桑千欢出现在一个房间中。这是一个独立的房间,并不是很宽敞,而且光线很暗。屋子里只有一把椅子一张书桌一个很大的书架,书架上摆放着很多厚厚的卷宗,桌子上放在一个茶壶一个茶杯。
他在椅子上坐下来,倒了一杯茶。
除了他之外,屋子里还站着四个人。看样子都不会超过四十岁,最年轻的那个二十七八岁左右。四个人身上穿的衣服一摸一样,都是黑色锦衣。锦衣的左胸和两个袖口上都用红线绣着一个不是很大的十字,那是身份的象征。
桑千欢坐下来之后缓缓道:“我才刚回京城接管这个档口,按照规矩每个档口满员是一百三十人,但是现在只剩下五十一个。你们运气好的是没有去昆仑山做事,你们运气不好的是接下来皇都城里比去昆仑山还要凶险。这次昆仑山之行打残了七八个档口,你们原来的百爵也战死在昆仑山上。”
“荀阳明”
他看向那个最年轻的男人说道:“如果新来的陈羲通过了考核,补进你的组,只有你的组现在人员还差一个。”
叫荀阳明的男人点了点头:“卑职遵命。”
“你们可能还不了解我。”
桑千欢喝了一口茶,然后看向年纪最大的那个男人:“纪无礼,刚才你在这把椅子上坐过对不对?”
差半年满四十岁的纪无礼脸色一变,想说没有,却没敢。他垂首说道:“卑职确实刚才在您的椅子上坐了一下……卑职只是……”
桑千欢摆了摆手:“别和我解释,我会觉得你胆小怕是很恶心。坐了就是坐了,你已经将满四十岁却还只是个组率,我理解你想爬上来做百爵的迫切。这也是为什么我一次就能猜到是你坐过这把椅子而不是他们三个……因为他们三个还年轻而你已经快要老了。”
他语气转变的有些森寒:“今天我先谢谢你替我暖了椅子,我肠胃不好,不然冷冰冰的椅子坐上去会想放屁……但是如果你把我接下来说的话当放屁,我可以保证你死的会很慢……再敢坐在这把椅子上,我就杀你七天七夜。”
纪无礼立刻跪下来,叩首:“卑职不敢!”
“荀阳明,明儿一早带着你的组去盯着那个不入流的黑虎帮。虽然当年被人屠了几百口子人都没有灭帮,倒是够顽强。黑虎帮暗中为户衙做事,掌管户衙的是九门之一商门宋家的人。这次国师到底有多狠表面上谁也看不出来,可是尸体终究要处理,黑虎帮下面有个车马行。”
荀阳明立刻点头:“卑职遵命。”
桑千欢摆了摆手:“都出去吧,我会尽快请求神司补齐了这个档口的人员,现在你们就多辛苦些。”
他一边说话一边翻开桌子上一本很大但很薄的书。
“喏!”
四个人整齐划一的站直了身子,右臂横陈胸前行礼。
“咦?”
桑千欢忽然咦了一声:“这个陈羲,怎么会这么快就走了二十六步?这些问题难道变简单了?”
四个组率同时一怔,下意识的看向桌子上的那本大书。那其实不是书,而是一本平面图。打开的这一页画的一个大殿的图形,有个红点已经走到了距离大殿门口二十六步那么远的地方。
“他用了不到五分钟。”
桑千欢的嘴巴张的稍稍有些大,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而那个叫荀阳明的年轻男人,眼神里闪过一丝震惊和不甘。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桑千欢问了一句:“你当初走到二十六步的时候用了多久?”
荀阳明垂首回答:“三十五分钟……”
桑千欢忍不住笑起来:“那么如果他过关后跟着你,你会不高兴吧?”
荀阳明脸色一变:“卑职不会!”
桑千欢笑道:“会也没关系,我喜欢看到自己手下人不是一团和气。一团和气,没有攀比,那才是悲哀。”
……
……
大殿
陈羲缓缓的舒出一口气,然后深深吸一口气。
第二十七步不再是问题,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木头人。这是一个看起来没有任何生机的木头人,也只是简简单单有个人的模样罢了。头上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耳朵,但有一张很大的嘴,嘴巴张着,露出两颗很尖很硬的獠牙。
木头人忽然抬起头,嘴巴动了动:“杀了我,你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