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羲现在已经无法不去好奇这是个什么地方了,为什么那强大的巨兽尸体上会残存有父亲血烈长枪的气息?如果这战场真的是当初人类和神兽争夺霸主之位时候的遗迹,那么距今最少也有上千年。千年,白骨不化,气息尚存……当初那些修行者究竟有多强大而那些神兽又是何等的霸气?
陈羲触摸着神兽的伤口,血烈长枪的气息虽然已经很淡薄,但依然能清晰的感受到。曾经有一个绝强的修行者使用过血烈长枪,给了这头神兽最后一击。
千年之后,血烈长枪现在在他父亲陈尽然手里。
陈羲起身,看向神兽尸体四周。除了尸体之外,还散落着很多兵器。之前陈羲没有特别去在意,现在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些看起来多半已经残缺不全的兵器。或许这些兵器每一种每一件,曾经都是令人狂热的至强武器。
他看到沙子里埋着一个剑柄,从巨兽的尸体上滑下去将剑柄拔出来,才发现那只是一把断剑,剑柄以上十几厘米之外就没有了,另一截不知道在何处。剑上已经没有什么强大的气息,但是剑身上刻着的三个字却让陈羲心里一震。
凌绝顶
一柄能称之为凌绝顶的宝剑又怎么可能是凡品?
陈羲将断剑放在一边,绕过巨兽的尸体继续往远处走。他现在感觉不到自己的左眼,看这个世界只能用右眼。所以陈羲推测,应该是自己滴血之后那面甲和自己心意相通,带着自己进入了面甲的记忆之中。
强大的宝器,都有自己的灵魂。陈羲之前没有在臂甲和面甲上感觉到什么残存的气息,应该是年岁久远原来主人的印记已经消失了。可是战甲在经历过这样的大战之后,这一幕一幕都深深的刻进了战甲之内。
陈羲踏着沙子往前走,看到了太多太多的尸体。
然后他忽然看到远处似乎有个站着的人,好像还看着这边。离着很远,陈羲无法确定那个人是否还活着。
“我无意冒犯,不知道怎么到了这里。”
陈羲远远的抱拳解释了一句。
那人没有回答,像是对陈羲招了招手。陈羲戒备着走过去,毕竟这里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曾经强大的令人心悸。到处都是大修行者的尸体,只有一个人还活着,这个人的强大只怕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不用怕。”
走到近处之后,那人对陈羲说了一句:“我只是这战甲之中不愿散去的残存记忆,就存在于你刚刚得到的面甲之中。你滴血的时候我就不得不离开面甲,从今往后它就属于你了。在我离开之前我把你带到了这,我只是不希望后人忘记我们曾经付出过的鲜血和努力。”
陈羲看到,这个人很高大,比自己还要高上一些。他身上穿着一整套黑色的战甲,战甲上还有鲜血在缓缓流淌。也不知道那血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带着面甲,一只眼睛露在外面,眼神里都是苍凉。
“已经过去多久了?”
这个人忽然问了一句。
陈羲摇了摇头:“不知道,或许已有千年。”
“人间可好?”
那人又问了一句。
只这一问,陈羲对这个人肃然起敬。他认真的回答:“虽然世间有阴暗有不公,但大部分人生活的很好,安居乐业。老有所依,少有所养。”
“很好……很好。”
黑甲人连着说了两个很好,眼神里出现了一种欣慰的神采:“若如此,也不枉我们付出了这么多。”
他看向陈羲问道:“世间可有神战之传说?”
陈羲回答:“有,不过极为模糊。人们只是说,很久很久以前,人为了和神兽争夺天下霸主之位,曾经有过旷古绝今的恶战。”
黑甲人的眉头一皱,眼神里露出一种浓烈的伤感:“后人竟是如此传说的?想不到,我们当初做出的决定竟然是错误的。我们不希望这样的战争流传后世,希望子孙后代可以安乐祥和的生活。却不曾想到,他们竟是用这样的一种心思来揣测我们付出的一切。”
“我们不是为了争夺什么霸主之位,而是为了自由活着的权力。”
黑家人看向天空:“人类最初在神兽眼里,就是蝼蚁,而且还是必须成为奴隶的蝼蚁。神兽奴役所有其他的生灵,不管是兽还是人,都是奴隶。神兽高兴了,就会杀些人来取乐。神兽不高兴,就会杀些人来泄愤。我们隐忍了数百年,才发动了反抗,为的可不是后人说的一句争夺什么霸主之位!”
他语气中的愤慨,那般浓烈。
……
……
“那是穷。”
黑甲人指了指远处那巨大的神兽尸体说道:“是方圆三万九千里的霸主,它统治着这里。穷,是穷凶极恶的穷。它每年需要吞噬一万个孩童的心脏来保持自己的凶气,它所过之处,凶气能让江河断流。我们当初一共有五百五十四个人来,活着离开的只有六十二个人。我所说的五百五十四个人,不包括各自带来的随从,如果全部算上的话,这里埋着上万具尸首。”
黑家人缓缓道:“这六十二个人,又战死在了下一场大战之中。”
陈羲心中一凛,对这些千年前的古修充满了敬意。这些人是真正的无私之人,他们为了子孙后代不再受神兽的肆虐折磨,一个一个的战死在沙场之上。他们抗争的目的是为了自由的活着,是为了后代能安乐康宁。
“为了杀死穷,我们准备了很久。可是开战之后我们才发现,原来我们还是低估了穷的力量。它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那么强大,哪怕是从它身体上分离出来的一根羽毛,也能斩杀一个灵山境巅峰的修行者。”
黑甲人长长的叹息一声,眼神扫过那些尸体:“他们曾经和我并肩而战……我叫樊迟,你不会听过这个名字。”
他指向远处一个不小的沙丘:“那是我的青衣军,我带着三百六十青衣军士兵作为诱敌的人马第一批开到,我们挑衅穷,引诱它进了埋伏之地。我答应过我的青衣军士兵们,一定会带着他们活着回去……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活下来,甚至没有一个人尸首是完整的。”
“这套战甲,名为【执争】。”
黑甲人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身上的甲胄:“执,是执着的执。争,是抗争的争。战甲做好之初,浸泡在采集了九十九万人的血液之中。每人一滴血,每一滴血里都是不屈的抗争之意。我知道战甲现在已经散落各处,再想齐聚只怕已经很难了。现在你得到了面甲和臂甲,也已经滴血认主……我只想让你许诺,不要以这战甲来行凶作恶。”
他说的郑重认真,陈羲回答的同样郑重认真:“我不会!”
黑甲人点了点头:“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心地纯净之人,若非如此你的血也不会让【执争】接纳。只希望你以后能将【执争】重新凑齐,然后穿着它守护人间。”
守护,这两个字让陈羲心里一震。
“修行者为什么要修行?”
黑甲人看向陈羲,他缓缓的说道:“不是为了名利,不是为了享受,不是为了自己。修行者修行,是要保护那些不能修行的人,是守护这个世界。人越强大,身上的责任就越重。如果修行者的目的是为了自己,那么距离修行者的末日只怕也不远了。”
陈羲忽然想到了无尽深渊。
无尽深渊里的渊兽,都是人的恶念所生。
黑甲人说,若是修行者只为了自己,那么末日不远。陈羲恍然,自己可能就会遇到这个末日来临。
“可能是冥冥之中的感应吧。”
黑甲人对陈羲说道:“你得到了第一块战甲之后,就会在无形之中有一种感觉指引着你。也许你自己无法察觉,但是战甲会做出反应。你刚刚得到的面甲,看起来是你随随便便就得到的,其实是你的臂甲无形之中引领着你来的。”
他笑了笑:“希望你能得到完整的【执争】。”
陈羲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将无尽深渊的事告诉了黑甲人。听完之后,黑家人的脸色凝重肃穆。过了很长很长时间,黑甲人忍不住一声长叹:“果然……我们最初的时候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修行者被贪欲所控制,就连普通人也被这种贪欲所左右,终究还是会出现危机。我只是一抹残魂,已经无力再为这个人间做什么。不过我坚信,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还是会有一批人站出来,为守护这个世界而战。”
他看着陈羲认真的说道:“你说无尽深渊里的渊兽是人的邪念所生,所以比人强大而且数量远比人类要多。但是你不要太过害怕,当一个人纯粹到只是为了守护而战的时候,那么渊兽还能从邪念中获得力量吗?”
陈羲心里一动,隐隐间抓住了什么。可是这中感觉很模糊,无法看清。
“我的时间到了。”
黑甲人看向天空:“他们在等我……年轻人,记住,修行者的使命是守护这个世界,是守护人。”
恍惚了一下之后,黑甲人消失不见。
陈羲觉得头颅里一阵疼痛,再睁开眼时那荒原那尸骨那巨兽都已经消失不见。没有了古战场,没有了那苍凉的气息。他还在客栈的房间里,还站在桌子旁边。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谁也不曾出现过。
他看向桌子上的甲胄,嘴里喃喃了连个字:“【执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