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羲抬起头看向子桑长恨,看的很认真仔细。他的眼神,让本来还带着些得意的子桑长恨忽然觉得有些别扭,那种感觉很不好。明明是他站在高处,明明是他俯视着陈羲,可是为什么陈羲昂着下颌看他时候的那种眼神如此的让他觉得自己才是站在下面的那个?
“你们走。”
陈羲忽然说了一句出乎身边人预料的话。
“我来拖住他,你们走。”
当陈羲说完这句话之后,驿站守将赖豪愣住了,但是很快他就明白过来。陈羲的选择很冷静,他们这些守护驿站的人最清楚传送法阵如何开启,而且陈羲现在已经把消息告诉了他们,回天枢城报信的话,谁回去都一样。
“不”
赖豪却格外坚定的摇了摇头:“那是你的任务,而我的职责是守护蓝星城传送法阵。一个军人,如果放弃了自己的职责就不配称之为军人。你走吧,我派人给你开启传送法阵。这是叛国,驿站就是我们的战场,就算敌人再强大,想要踏入驿站也有我们的尸体拦在他面前。”
陈羲知道,自己劝不住的。
有些时候,军人就是这样的固执,令人敬畏的固执。赖豪说的没错,这是叛国……那么他们这些兵衙的军人,要守护的驿站就是他们的阵地,就是浴血的战场。如果军人在叛国者面前选择逃避,那么军人的尊严何在?
“好!”
陈羲点了点头,因为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误了。一旦子桑长恨的手下尽数赶来的话,那么想走都走不了了。
“谁也走不了的,蓝星城还是我说了算。只要你们在蓝星城里,就由不得你们。”
说完这句话之后,子桑长恨往下踩了一脚。
轰的一声,驿站外面的这三层木楼轰然倒塌,驿站上面那些瞄准了他的甲士全都摔了下去,弩车掉下去之后被坍塌的房屋埋住。几十个甲士从上面掉下来,被砖石土木砸中,手里的兵器都掉了。
子桑长恨缓缓从半空飘落,拦在传送法阵之前。
“叛国?”
他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倒是从不认为自己属于什么国……人啊,就是习惯了给自己太多束缚。你是一个自由的人,偏偏要让自己属于什么国属于什么家,哪里还有自由呢?一旦你属于了什么国,你就有太多的规矩要去遵守。要我说,别说家国,便是你姓什么也根本没意义。”
赖豪上前一步,看着子桑长恨冷笑:“实在想不到,原来你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我也懒得跟你说这些,因为你无法理解。”
“我理解啊。”
子桑长恨看起来像是很悠然的说道:“你们这些人,觉得守护一个国,守护这个国里的人是你们的职责,可是你们为什么这样做?你们得到了什么?你们拼了命的守护老百姓,老百姓说你们好?还是觉得你们伟大?”
赖豪将长刀抽出来,面色坚毅:“我对你无话可说,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杀了你。”
“你行吗?”
子桑长恨问。
赖豪摇头:“我不行,但还是要杀。”
子桑长恨摇了摇头:“你们这些人啊,活着太累了……没有种族的观念,没有国家的观念才是最轻松的。谁强大谁就是主人,这样不好吗?大楚只是一个国号而已,皇族是谁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外族来了,只要够强大,照样做你们的主人。况且现在只是圣皇子之间的争斗,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他有些遗憾的说道:“我只需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管他什么国,管他什么家?甚至,管他什么外人亲人。谁给我我想要的,我就可以帮谁。谁阻挡我去追求我要的,谁就是我的敌人。”
“所以,你就可以想杀谁杀谁了?”
陈羲忍不住叹息一声:“或许,你这样的人真的以为自己没有了约束没有了负担,会觉得很自由快乐吧?赖将军说,你不懂,所以懒得和你说。现在看来,你不是不懂,而是你根本懒得去在意别人,当你想动手杀死自己亲妹妹的那一刻,你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
子桑长恨的脸色猛的一变:“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他一回头,冷冰冰的看向远处才刚刚被人抬着赶到这里的鬼疤:“有些时候,人就是这么贱,连嘴巴都管不住的人就更贱。”
他伸手一指,砰地一声,原本重伤的鬼疤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就被他击杀。鬼疤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修为之力震碎,血肉纷飞。碎肉和骨头渣子飞的到处都是,四周的人被溅了一身一脸。
……
……
子桑长恨杀了鬼疤之后,脸上的阴戾越来越重。他看向陈羲,眼神里的凶狠已经不再掩饰:“我的就是我的,谁抢走就是我的敌人。我说过,家,国,这些都是你们这些人心里的桎梏。有这些桎梏,你们就活得很累。妹妹?就因为是一个娘生出来的,就需要去另眼看待?别跟我提什么血缘关系……那一个铜钱都不值。”
陈羲耸了耸肩膀,似乎也懒得再说什么。
“蓝星城是我的!”
子桑长恨张开双臂,四周的气场立刻就变了。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天空之中降下来,压的所有人都透不过气。
“当初他们把我从天枢城赶出来的时候,可能念着什么狗屁的血缘关系?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有什么割舍不断的东西。只要你想开了,也就无所谓什么荣耀还是卑贱。你们这些人,是不是觉得自己心里有一种感情需要坚守?那么你们注定了不会有个美好的结局。”
“想想被大楚灭掉的诏国。”
子桑长恨大声道:“诏国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诏国那些愿意为了保护国和家而拼死一战的人,都死了。而笑着欢迎大楚军队进入的人,还都好好的活着。依然过着人上人的日子,而那些战死的人呢,得到了什么?”
赖豪忽然笑起来:“原本我还觉得你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毕竟这么多年蓝星城在你治下还算稳定。但是现在看来,原来你只是个可怜虫……我相信,如果有人说给你想要的东西,让你杀死你的爹娘你也会动手吧?”
子桑长恨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赖豪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长刀,眼神里竟是有一种罕见的温柔,而这种温柔后面有的是钢铁一般的坚强:“我是一个军人,从穿上甲胄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你所认为最没有价值的那些东西,恰恰是我觉得最值得用自己生命去守护的。你说国无用,家无用,人情无用,我没有必要和你辩论,因为我守护这些用的不是自己的嘴巴,用的是我的刀和我的命。”
“将士们!”
“呼!”
驿站里还能动的所有甲士都应了一声,每个人都那么的坚毅。
“告诉我,你们要做什么!”
赖豪大声问。
“战!”
“战!”
“战!”
上百名甲士迅速的聚拢在一起,列出了大楚军队最标准的攻击阵型。他们都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一个修为恐怖的人,可能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也根本不是子桑长恨的对手。但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退缩。
战意,强大的战意。
“有人说,大楚的军队已经太多年没有打过仗,早就忘记了如何杀敌。有人说,和平时期养着军队就是浪费钱粮。还有人说,军人就是一个摆设……”
赖豪的脸上,有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自豪:“但是危险到来的时候,所有人还是会第一时间想到我们这些军人。不管是面对外敌还是灾难,不管是面对什么凶险,我们始终都是老百姓面前最坚固的那面盾牌。而对敌人,我们是最锋利的长刀。”
陈羲站在赖豪身边,看着子桑长恨说道:“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约束才是最好的事,没有人情才是真的自由,如果真的是这样,可能你出生就死了,哪里还轮得到你想去杀你的妹妹?因为你妹妹体质比你好,你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杀了她。那么你的体质比别人好,你出生别人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杀了你。”
“不要跟我说这些!”
子桑长恨猛的一摆手:“最讨厌你们这些唧唧歪歪的人,听起来像是满嘴道理,其实都是一群蠢货白痴。人人都为自己有什么不好?人人都为自己才是真正的公平!流放之地蓝星城就是一个例子,大家都为了好处做事,难道这不是一种秩序?只要能有好处,谁活着谁死了有什么关系?”
他一抬手,一股细细的修为之力直上天空,发出一阵很尖锐的声响。这个信号一发出去,蓝星城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杀啊!”
“干掉那些家伙!”
“杀人,抢好处!”
“一家一户都不要放过,先干掉那些守城军,然后杀光所有老百姓,漂亮的妞儿留下先乐呵乐呵,然后杀出蓝星城,一个城一个城的杀!”
暴戾的修行者们开始疯狂,到处都乱了起来。数不清的修行者朝着远处守城军兵营的方向杀过去,一路上的百姓全都死在他们手里。而此时,兵营那边传出来一阵阵嘹亮的号角声,蓝星城的守城军开始紧急集结。
“知道我为什么不急着杀你们了吗?”
子桑长恨冷笑:“因为今天,这蓝星城已经不再是大楚的了。我要让你们亲眼看看,是你们心中那份守护的力量强大,还是我们为了利益而掠夺的力量强大!我要让你们眼睁睁的看着,你们想要守护的人想要守护的家想要守护的国,根本就是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