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陈羲脸上疑惑不定的表情,黄革笑了笑后将长刀收起来。他朝着陈羲抱了抱拳后郑重的说道:“再次打个招呼,我姓黄,名黄革,圣堂黄家现任家主。”
陈羲也抱了抱拳,心里却依然不理解为什么黄革会这样做。从沈九勾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兵衙战统司在当今的皓月城极有地位。而已经没落的黄家,显然无法和战统司相比。所以即便黄革已经继任圣堂将军,但是却不得不成为一个大符师的助手。
大符师的数量就算再少,按照地位来说也根本没有办法和圣堂将军相提并论。从这一点也看得出来,黄家如今早已经失去了什么话语权。
“我知道你很疑惑。”
黄革摆了摆手,示意战舰上的黄家老兵们将铁盔摘下来。这个时候陈羲才发现,那些老兵居然都是男女都有,甚至还有不少半大的孩子。看到这一幕,陈羲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黄革对陈羲认真的说道:“刚才你说,我这样出身的人很少有真正可以交心的朋友,这句话其实不假。但是好在,我和家族里其他人不太一样。我自十六岁从军,从士兵开始,一刀一刀的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军功,和家族没有一点关系。正因为如此,我还是有一些朋友的。大楚虽然还是各大家族把持着最主要的位置,不过对于真正有军功在身的人,大楚历来也不吝啬奖励。所以在兵衙的一些关键位置上,我还有一些故交。”
黄革道:“正因为如此,兵衙的一些举措我还能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瞒不住多久,所以我必须长话短说......林器平不久之前借机除掉了独孤家残存不多的中坚力量,而下一个就是我黄家。他并不是对我黄家有什么仇恨,只是因为我黄家越来越势弱,他打算把我黄家最后一份力压榨干净后一脚踢开,再随随便便选一个家族递补到圣堂将军的行列。”
“我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一直想谋求对策。但是可惜,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带着家族所有人离开。幸好,没有人知道我和执暗法司的次座宁集曾经关系极好。这本来就是很秘密的事,知道我们两个关系不错的人也只有我们两个。正因为如此,宁集才帮我想到了这个办法脱身。”
黄革的表情显然轻松了不少:“其实......在几个月之前我就收到了一封黄希声请人辗转送会黄家的家书,他将自己经历的事大致告诉了我,也对我提起了你和他之间的关系。不可否认的是,如果黄家是另外一个人做家主,只怕对你也不会改变态度,哪怕黄希声对你已经改变了态度。幸好,现在唯一有资格做家主的人就是我了。”
陈羲听到这的时候,基本上就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圣堂黄家已经快要崩塌了,黄革虽然修为不弱,可是和其他的圣堂将军比起来,也相差不少。这样的家族还能继续持有圣堂将军的称号,不过是林器平的一个手段罢了。林器平就是要用圣堂将军这个名号,把黄家最后的血压榨干净。让黄家人为他出力,一直到家族破灭为止。
黄革的阅历足够多,他自然猜到了林器平的打算。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一个机会带着黄家离开皓月城。恰是在这个时候,新任的战统司次座宁集跟了他一个机会。宁集让他做沈九勾的助手来追杀陈羲,而林器平又知道黄家和陈羲之间的仇恨,所以根本就没有怀疑。
这之后的事,就没有什么难度了。
“实在抱歉。”
黄革有些歉然的说道:“不是在这个时候,我无法保证出手一击杀死沈九勾。虽然我和他很近,大符师的身体也无法和灵山境以上的修行者相比,但是我肩膀上扛着现在所有黄家人的性命,不得不小心些。我只能等到你和他之间的战斗到了最紧要的时候出手,那才是最好的机会。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能够以符破符。”
陈羲说道:“这些不用在意,现在战船上就是你们黄家的所有人了?”
黄革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缓缓摇头:“黄家就算没落了,又怎么可能只剩下这些人了。这只是家族的一半人口,剩下的都是年纪大了的老人和家里的仆从......我想把他们每一个人都带出来,可是......我做不到。”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陈羲能感觉到他心里有多痛苦。为了挽救自己的家族,黄革做出了牺牲,可是和那些老人那些仆从相比,他做出的牺牲根本不值一提。那些人此时应该还在皓月城里伪装成黄家所有人都在家的样子,一旦被林器平识破,只怕那些人一个都活不了了。
......
......
陈羲道:“我只是有些想不到,宁集那样的人居然会冒险帮你。他应该很清楚,一旦你带着黄家的人逃离,那么林器平必然会怀疑他。”
黄革道:“宁集说,林器平本来就不信任他。不管有没有这件事,林器平都不会信任他。之所以林器平不杀他,是因为林器平需要他活着来保存那些执暗法司里的秘密。只要他的价值还没有被压榨完,林器平是不会杀他的。他算无遗策,所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陈羲的心往下一沉,让自己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你有个这样的朋友,真好。”
黄革道:“可惜了,我们两个虽然关系很好,但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即便是黄家的人当初选错了方向针对执暗法司的时候,我也不能做些什么。同样,在执暗法司的人报复黄家的人时候,他也不能做些什么。也许这次分别之后,我们两个就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吧。”
“对了。”
黄革从怀里翻出来一块玉佩递给陈羲:“这是宁集让我带给你的东西,他说普天之下,也就把这个东西交给你他才觉得不会亏待了这些东西。”
“是什么?”
陈羲问。
黄革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问他,他却不说。只说如果这个东西不能交给你,那么就毁了吧。他说这辈子到现在为止,唯一能让他觉得在动脑上是个对手的人就是你了,而且他坚信,你超过他并不是什么难事。他说不久之前他和战统司的首座顾惜朝交谈的时候提起过......说只要你能活下去,二十年之后,你就能成为执暗法司的首座。”
陈羲听到这番话,心里涌现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对于宁集,陈羲始终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一种态度。和宁集陈羲没有什么多的交集,对于宁集陈羲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好感。但是在这一刻,陈羲忽然感觉到了宁集对自己惺惺相惜的那种态度。
宁集是自负的,就算他的修为无法和宁小臣那样的强者相比,但是这丝毫也不影响他的自负。因为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算计所有人。他有着令人畏惧的大脑,这就是他最强大的武器。
陈羲将那个玉佩接过来,没有立刻看是什么,压低声音掩饰住自己低落的情绪问黄革:“有什么打算?”
黄革叹了口气道:“本来我是没有什么打算的,虽然我想带着黄家离开皓月城,但是真的没有地方可去。以我们黄家现在的实力,就算是离开了皓月城找一个地方隐居,也挡不住渊兽的。所以我一直很矛盾......但是宁集却都已经替我打算好了。”
黄革提到宁集的时候,语气有些骄傲。似乎因为自己有这样的朋友而骄傲,也因为普天之下执暗法司的次座宁集只有他这一个朋友而骄傲。也许,宁集也是一样的吧......两个人都是朋友很少的那种人,黄革还好些,最起码在军中还有不少旧识。而宁集,是真的不可能有朋友的那种人。
“我知道了。”
陈羲没等黄革把话说完,就已经猜到了宁集的安排是什么。
“你知道了?”
黄革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是啊,他说你是唯一一个可能超越他的人,所以你猜到了他的安排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陈羲道:“他是想让你们去蓝星城,所以才会冒险让你来找我。我同意......但是有两件事我必须说明。第一,允许你们黄家人去蓝星城不是因为你们黄家人,因为我实在对你们没有什么好感,哪怕你是一个想改变家族命运的人。我同意,是因为宁集。也许你还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等到你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第二......你们去了蓝星城之后,蓝星城没有义务养着你们。黄家的所有可以修行的人都要参与守城,那不是你们黄家的乐园,那只是一群人守着希望的家园。”
黄革点了点头:“应该的,这道理我懂。我们去蓝星城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我会让自己的族人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样的态度。谢谢......无论如何都要对你说声谢谢。”
陈羲将玉佩郑重的收好,然后从纳袋里取出一壶酒,倒满了一杯后朝着皓月城的方向敬了敬,敬过之后缓缓的洒在地上:“你不用谢我,你要谢的是宁集......你应该庆幸,你居然能交到这样的朋友。”
陈羲将玉杯捏碎,双手抱拳:“宁次座,这杯酒敬你。我曾经看不起你的为人,也不喜欢你做事的风格。但是今天开始,我敬你是一条汉子。我知道你给我的东西是什么了,若你有知,你尽管放心就是了,你给我的东西我都会记在脑子里,永远不会忘记。那是执暗法司的东西,你这样做是为了朋友,也是为了执暗法司。”
黄革的脸色变得惨白起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羲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皓月城里。
宁集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仔仔细细的拼了一口,他只喝了一小口,看起来却已经微醉。他脸上都是笑,如此的畅快释然,他看着手里的酒杯自言自语道:“救一位老友姓名,托一位可信之人继承,此生足矣,此生足矣!”
门外,林器平寒着脸看着他,眼神里杀意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