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各大电视台的晚间新闻都争相报导发生于今日下午的一宗高速公路数十辆车连环相撞的恶性交通事故。因大雾弥漫,两辆车发生追尾,其后数十辆车躲闪不及,形成一连串相撞效应,截止发稿时间,死亡人数与重伤人数不详。
其中,席母的车就在里面。
席向桓和席向晚第一时间赶往了现场,于混乱现场中救出席母跟随现场派出的医疗车送往最近的医院,到达医院的时候席向晴也到了,三个人看着早已昏迷不醒的席母被送进手术室。席向晚摸一摸手,觉得粘腻,低头一看,才发觉手上沾到了血迹,再一看,席向桓身上沾到更多。
一时间,等在手术室外的三个人都沉默了。半晌以后,还是席向晴的声音首先响了起来:“司机呢?”
席向桓没应声。
席向晚只能回答她:“已经不行了。”他们到现场的时候,已经被告知司机当场死亡的事实。
于是席向晴也不说话了,靠着冰冷的墙壁滑了下去,坐在了地板上静静地等。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
浮生如歌,余音多悲,再冰冷飘荡如吉普赛的心也一样会负痛,会疲累。
“没事的。”
席向晚自知不是一个擅长安慰的人,但今天的席向桓却隐隐让她觉得异常反常,好像一下子全部放弃了,连挣扎都没有了。
向晚蹲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也不说话了。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当然了,席向桓也没有像通常小言男配那样什么紧紧地抱住她哭着说“你不要走”之类的,母亲面前,儿女情长都是浮云。
“我出去买点东西回来吃。”
这一晚,大家都还没吃晚饭。席向桓和席向晴两个人根本没有“还要吃饭睡觉”的人类自觉了,除了等手术结果之外两个人什么事都不会做了。向晚看着他们两个,这才知,这个家就算再散再乱,始终还是一家人,亲情不是假的。
起身走去便利店买晚饭,却在走廊转角处忽然被人抓住了右手,向晚抬头,看见来人,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来?”
唐辰睿温和的身影在夜色中格外温暖。
“看到新闻,知道伤者都被送往了这家医院,所以就过来了。”
向晚猛地想到今晚她答应过他的事,“你要介绍我认识两个人对吧?现在我去给哥哥和向晴买晚饭,再过去见他们来得及吗?”
唐辰睿看着她。
他看得出,连着东奔西跑她已经很累了,她心里装了太多人太多事,想对每一个人都好,累得只有她自己。
“不用了,”唐辰睿摸了摸她的脸,“下次吧,下次好了。”
向晚顿了顿,好半晌以后,才鼓起勇气问:“你要介绍给我认识的人是……?”
“朋友。”
说一个谎,因为不想她内疚。
她本能反应地求证:“……真的?”
“啊,好久没见面的两个朋友,大学时就认识了,今天从国外回来在这里住一晚,机会难得,所以才想把你介绍给他们人认识。”唐辰睿说起谎来才是真正的像模像样。
“哦……”
不是父母啊……
向晚心里松了一口气,却也同时涌起了好浓的失落感。她以为今晚会是见他父母的……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想让他失望,“我很快的,去趟便利店就回来,阿姨的手术还要几个小时才好,我可以和你回去见你朋友的。”
“不用了,”唐辰睿牵着她的手往外面便利店走,“还是留下来吧,你这么东奔西跑的我也不放心。”
“那……你呢?”
“你说呢。”
他带她来到便利店,放开她的手,“要什么自己去拿,”顺便拿出一张卡交给营业小姐示意给这位席小姐结账,“我在这里等你。”
不得不承认,有他在身边,她比从前感到最多的即是安全感。
两个人买了晚饭回去,有唐辰睿看着,席向晚乖乖地首先自己吃了饭。席向晴大概是因为自知上次亏欠向晚,所以当向晚给她便利店盒饭时也没有大爷似地拒绝说“吃不下”,而是轻声说了谢谢,心情再乱再糟也还是吃了晚饭,比起多年前那个鬼畜似的女生形象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剩下的只有席向桓。
他一脸灰色的样子,向晚连上前安慰都不敢多说几句。其实她对席向桓的心情说奇怪也不奇怪,小时候失去父亲后第一个给她依靠的人就是席向桓——标准的雏鸟情结。自此以后数十年间,席向晚对这个男人始终怀有一份敬重心理。
唐辰睿忽然上前拉过向晚,“你回避一下,我有话对他说。”
向晚不解,随之点头:“恩。”
走廊里只剩下唐辰睿和席向桓两个人。
“发生这种事,我很遗憾。”
席向桓没什么情绪地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势必很糟糕,很担心母亲,但如果我是你,就不会白白浪费时间坐在这里等,眼见局势恶化,发生更不乐观的状况。”
“……”
“贵公司的内部夺权斗争早已白热化,你在前几天辞去职务,今天你母亲又发生这种事,你想,有心之人会错过这样大好的机会么?如果是我,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令你不得翻身。”
席向桓笑笑,有点嘲讽,“唐辰睿,你在担心我吗?不用了,我没有你那么大的野心,也没有你那么好的定力,能在母亲出事时还想着夺权的事。”
“这样,”他耸耸肩,点点头:“明白了。”
转身,唐辰睿举步就走。
“你母亲最重视什么,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你守不守得住,我想,这才是席董事长最放不下的心事。……还有,我不是担心你,我是不想看见将来向晚为了你来求我。”
席向桓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唐辰睿走得很快,整个人隐在夜色中,看不清表情,直到在走廊尽头冷不防撞到席向晚,她才看清他脸上隐约闪着三分冷意。
看到她,唐辰睿整个人柔软下来,仿佛刚才的冷意都是她的错觉。
“怎么了,这种表情?”
她坦白得很快:“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唐辰睿抚额,惆怅:“都说了你该回避的。”
她不跟他打哈哈:“你说的那些,说我哥哥会有很大的麻烦,是真的吗?”
唐辰睿笑了笑,答非所问:“那么你呢,会为了他在这一刻就来求我帮他吗。”
一分钟沉默。
席向晚忽然摇摇头,道:“我不会的,你怎么做,是你的事,我信你。”
唐辰睿呼吸一滞。
他就站在她面前,看得清她每一个表情变化,深知她说的是真的,不显得快乐,亦不显得难过,这应是一个人站在浩荡芦苇水泊时,知道身后有人会守住她不让她落水的信任表情。
唐辰睿忽然伸手搂她入怀,抱紧她。
他想这下真是惨了,他真是被她抓住了逃不掉了,她给他的信任,让他无论如何没办法置身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