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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忆·一夕家族

大炎朝,尊启三十五年,春。

千荷亭后院,荷花居。

千荷亭虽说是一个武林门派,可是当初在设计修建的时候,却沿承了水脉的雅致之处,将整个门庭布置的十分清幽,山水楼阁,亭台舞榭不紧不慢的排列着,让置身其中的人心旷神怡。

这也是千荷亭百年来不断壮大的原因之一,而这荷花居,独建在千荷亭后山的荷塘边,是历代亭主居住的地方,风景该有多美,自是不用多说了。

而就在这个荷花居的庭院中,此刻正站着一个年过六旬的妇人,刚入春的天气还有些寒意,这妇人披着件雪白的狐裘,着一身水色长纱裙,那裙摆一直搭到了地。

此人便是千荷亭的第一任亭主,一夕寒月,尽管已经年过六旬,可是她那一身雪白的肌肤仍然剔透着,唯独可惜的是,那副赞绝的容颜稍稍有些经不住岁月的摧残,终究还是留下了几条皱纹。

一夕寒月双手交叠在身前,轻闭着双眼安静的站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这荷花居的院落里静谧无声,唯有那栋修建的恬雅的小居中,微微传来些急走的脚步声,气氛显得紧张而神秘。

突然!

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在房中惊起,划破天穹,清脆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异常突出。

这分明是一个孩子出世时的声响,可是孩子的娘似乎在生产的过程中强忍住了剧痛,硬是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

荷花居的房门被打开,一个干瘦的稳婆用襁褓裹着一个婴儿走了出来,那婴儿哭得厉害,可是那个稳婆却连哄也不哄一下,只是径直走到了一夕寒月的身边。

“小姐出世了。”干瘦的稳婆语气中不带丝毫的情感,那张被褶皱挤满的老脸上,唯有眼神依旧干练。

房中紧随着稳婆出来的丫鬟连忙捧上来一碗清水,递到了稳婆和一夕寒月的中间。

稳婆二话不说,抽出那婴儿的小手,用她那厚的结痂的指甲在婴儿水嫩的指尖一划,一滴还有些淡淡发紫的新鲜血液就从婴儿的指尖滴落到了丫鬟手中的那碗清水里。

一夕寒月这才慢慢的张开了双眼,回过身来,却瞧也不瞧那刚出世的婴儿一眼,只是抬起一指在唇边一掠,将被齿尖划破的手指向着那碗清水一挤,一夕寒月的血便跟着也坠落了进去。

两滴鲜血都滴入了清水中,婴儿的微微发紫,一夕寒月的浓厚深红。这两滴血液落入水中还不到眨眼的功夫,便立刻起了变化。

一夕寒月和稳婆都在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碗清水,只见那滴深红色的血还没来得及散开,就被那滴淡紫色的血液猛地吸了过去,像是受了什么牵引力一般,或许,用“吞噬”这个词来形容这个奇异的现象要更加贴切一些。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融合,婴儿的血液把一夕寒月的那滴血彻底吸收之后,颜色没有丝毫的改变,形状大小也没有任何的变化,那一滴淡紫色的血滴就那么圆滚滚的悬浮在清水里,再没了动静。

稳婆的嘴角这才扯出一个森然的笑,跟着用沙哑的嗓音说道:“看来小姐的血脉,比您的还要更加精纯呐……哼哼,可喜可贺。”

一夕寒月长出口气,冷声道:“那么你就回去告诉本家的人,这个孩子已经有了可以活下去的资格,叫他们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罢,一夕寒月从稳婆手中抢过孩子抱在了怀中,背过身去不再搭理稳婆,一副送客的模样。

一旁的丫鬟还算懂事,连忙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稳婆离开此处。

稳婆也不气,只是咯咯的妖笑了几声,阴恻恻的说道:“那老婆子便告辞了,你的话我会转告过去,但是请你不要忘记了,若干年后,本家一样还是会找上门来,为了一夕家族的传承,哼哼哼哼——”

留下这么一句话,稳婆总算走了,这个老婆子在一夕寒月面前能如此说话,只因为她并不是只是一个稳婆这么简单,她的背后,是整个一夕家族的本家势力。

“亭主?”

“亭主,您怎么不躺着——”

“是啊,亭主,您身子还弱着,多多休息才是啊——”

一夕寒月正在出神,忽然听到荷花居的小屋门口响起一阵丫鬟侍女的关切声,她连忙转身看了过去,只见一个扶着门栏的虚弱女子正从屋里走出来,那女子面无血色,浑身似乎也没什么力气,她那身绸缎裁制的连衣白裙的底边上,甚至还染着血迹。

她就是这些丫鬟口中的“亭主”,如今千荷亭的第二任主人,一夕寒月的女儿——一夕颜,显然,生下刚才那个婴儿的人就是一夕颜,能在整个生产中一声不吭,不知道此人究竟具有多么惊人的毅力。

一夕寒月一惊,连忙急走了过去,一边腾出一只手想去扶一夕颜,一边恳切道:“颜儿,你出来做什么?身子还没恢复元气之前,应该多多休息才是。”

“少假惺惺!”一夕颜一把甩开一夕寒月伸过来的手,问道,“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一夕寒月眼神一黯,将襁褓拨开来一点,让婴儿的脸蛋露出来给一夕颜看,接着答道:“你放心,这个孩子的血脉比我的还要精纯,本家不会对她怎么样,你应该庆幸第一胎的孩子就合格了,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怎么样?”一夕颜惨淡着脸色低低的嘲笑道,“不然的话就像你一样?继续被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野男人糟蹋,一胎一胎的生个没完吗?”

一夕颜会这么说,是因为她是一夕寒月第三胎的女儿,是血脉纯度最接近一夕寒月的一个,也是最后有资格活下来的那一个。

一夕颜这话,无异于是根毒刺,生生挑破了一夕寒月的伤口,让一夕寒月猛地一窒,一股无名怒火一股子冲到了她的胸口,可是她怔怔看着自己女儿的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硬是没有发作,只是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的面颊抖得太厉害。

一夕寒月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住火气,解释道:“那些男人都是本家的人为了更优秀的血统,精心挑选的良种,并不是什么野男人……”

“有什么分别!?”一夕颜似乎更加激动了,“我答应你接受这些荒唐的安排,你也要履行你的承诺,从今往后,我跟一夕家再没有关系。”

“你就这么想脱离一夕家吗?”一夕寒月无声叹道。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

一夕颜绝然一语,让一夕寒月视线不禁有些模糊,她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缺了一块什么,再也找不回来。

“好,那这个孩子呢?你也不管?”一夕寒月问道。

问起孩子,一夕颜这才终于平静下来,那副淡然忧伤的表情中,不难看出她多少对这个孩子还是有些留恋的,然而一夕颜只是沉默了短短的片刻。

“这个孩子成了一夕家的一颗新的种子,迟早也要遭受跟我一样的事情,我不希望看到那一天,所以这个孩子怎么样都好,与我再无干系。”

一夕颜留下这么一句话,开始撑着自己那尚且虚弱的身子向着荷花居的门口挪去,再不让人扶她。

眼看着一夕颜的身影快要消失,一夕寒月扬声一喊:“你连名字也不给孩子留下一个吗?”

一夕颜轻轻顿住身形,已是清泪成行,她眼中的荷塘骤然朦胧起来,那水棠花在风中摇曳起舞,美轮美奂。

“水棠——”

一夕颜泣难成声,只是头也不回的喊出了两个字,终于挪起步子越走越远,走出了千荷亭,走出了大燮。

“水棠,一夕水棠……看来你娘,也是个狠心的娘呐。”一夕寒月喃喃自语,有些失魂落魄。

一夕颜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知道是生是死,千荷亭的人再也没有见过她。

但是这件事并没有让太多的外人和弟子知道,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极少数的元老级的堂主和首席,所以在名义上,一夕颜仍然是千荷亭的亭主,只是所有的事务,又再一次的交到了一夕寒月的手里,也是理所当然的。

如此一来,一夕水棠从记事起,便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爹娘,她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严厉的外婆,以及从外婆口中听来的一些关于娘亲的故事。

十六年春秋冬夏,十六年周而复始。

一夕水棠并没有辜负她那精纯无比的一夕家的血统,她用她过人的天赋极快的掌握了千荷亭的全部术法和武功,不仅如此,她的聪慧和野心比起一夕寒月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六岁的一夕水棠从一夕寒月手里接过了千荷亭的执掌权,成为了千荷亭的第三任亭主。

她用她那超群的武艺和绝世的美貌,将千荷亭的发展推上了一个全新的高峰,太多太多的人慕名而来,有的人拼死通过入门的重重考验,甚至只是为了一睹一夕水棠的芳容。

时间之轮看似平淡无奇的运行着,到了一夕水棠年满十九岁的那一年,年纪已经八十有余的一夕寒月因为晚年在身体上积累的病痛,终于撒手人寰,也就是这一年,该来的还是来了。

一夕寒月的丧期,千荷亭一片素白,在前来悼怀的人群中,来了一夕本家的人。

丧事之后,一夕本家的人找上了一夕水棠,也就是这个时候,一夕水棠才真正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自己的娘和外婆都经历过什么样的过去,也知道了她自己将来,也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这种所谓的“责任“是本家的铁则,一夕水棠想起,每次自己想要跟外婆谈起关于本家的事,外婆总是会简单应付两句就岔开话题,但是在一次偶然的谈笑中,当她问起“外婆你在本家是不是也是最厉害的呀?”的时候。

她确实记得一夕寒月是这么回答她的:“呵呵,外婆的本家有数不胜数的通过筛选留下来的人,我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那个时候的一夕水棠还不明白“筛选留下来的人”指的是什么,不过这次本家的人找上门来,总算让她彻底了解了始末,而一夕寒月的话也意味着一夕的本家有着非比寻常的实力。

本家的人知道一夕水棠的血脉精纯无比,所以很重视她的下一代的传承会有什么惊人的结果。

可是,一夕水棠绝不甘心成为一个这样的容器,她那颗高高在上的野心无时不刻不在告诉她自己,她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人。

然而一夕水棠并没有当场反抗本家的人,而是更加理智的选择了应付了事,她答应本家的人会照他们的话去做,但是要再给她几年的时间,才换来了妥协。

一夕水棠明白,想要摆脱一夕本家的控制,就必须让千荷亭壮大,再壮大,壮大到可以和本家相抗衡,才能让自己真正的自由,而且这件事还必须要在短短的几年内完成才行,她恨不得将整个大炎朝都吞并了。

也就是这样一个信念,让一夕水棠的野心有了更加充分的理由,这样磅礴无边的野心,终于引动了命运赋予在她身上的奇迹——星脉的力量悠然觉醒过来,那一脉代表着野心的星宿,毫无保留的把力量赐予给了一夕水棠。

一切之源,一切之初,吞并陈家也好,进犯蜀中也罢,并非是人性好战,而是这些人,总都自己有不得不战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