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一点,发生这样一个争论:究竟是被人爱戴好还是被人畏惧好呢?他回答说:最好是两者兼备;但是两者合在一起是难乎其难的。如果一个人对两者必须有所取舍,那么,被人畏惧比受人爱戴是安全得多的。因为对于人类,一般的可以这样地说:他们是忘恩负义、容易变心的,是伪装者,是避难者,是追逐利益的。当你对他们有好处的时候,他们是整个儿属于你的。正如他在前面谈到的,当需要还很遥远的时候,他们就背弃你了。因此,君主如果完全信赖人们说的话而缺乏其他准备的话,他就要灭亡。因为不是依靠伟大与崇高的精神取得的友谊,而是用金钱买来的,是不可靠的。在需要的时候,它是不能够依靠的。而且人们冒犯一个自己爱戴的人比冒犯一个自己畏惧的人较少顾忌,因为爱戴是靠恩义这条纽带维系的;然而由于人性是恶劣的,在任何时候,只要对自己有利,人们便把这条纽带一刀两断了。可是畏惧,则由于害怕受到绝不会放弃的惩罚而保持着。
可是,当君主和军队在一起并且指挥庞大的军队的时候,他完全有必要置残酷之名于度外;因为如果没有这个残酷之名,他就绝对不能使自己的军队保持团结和踊跃执行任何任务。
在这里必须注意一点,善行和恶行一样可以招致憎恨。所以正如马基雅维里所说,一位君主为着保存自己的国家往往被迫做不好的事情;因为为了保持你的地位,当你认为自己需要的那些人——无论民众也好、军队也好、贵族也好——腐化堕落的时候,你为着使他们高兴,不得不迎合他们的脾胃,从而善行将与你为敌。
但是让我们看看亚历山大吧。这是一位非常善良的人,在他受到赞扬的事情当中,有一件事就是:在他统治的14年中,不曾有一个人未经审判而被他处死。然而由于他被人们认为懦弱无能,是一个听任自己的母亲支配的人,于是,他为人所轻视,军队谋反了并且把他杀死了。
我们可以举出一些和他相反的人的性格。如科姆莫多、塞韦罗、马西米诺(罗马皇帝亚历山大逝世后的掌权者)等人的性格。你会发现,他们全是最残酷、最贪婪的人物。为了使军人得到满足,他们不惜给予人民以任何的危害。而所有这些人都落得了可悲的下场,只有塞韦罗除外,因为塞韦罗非常能干,他虽然压迫人民,可是能够使军队对自己一直很好,因此,他始终是称心如意的统治者。因为他的才能使他在军队和人民的眼中都显得十分神奇,人民对他惊讶恐惧;军队则尊敬他,对他感到满意。因为,作为一个新君主而论,他的行动是伟大非凡的,我想要扼要地说明他是怎样善于运用狐狸与狮子的性格,正如马基雅维里说过的,这两者必须是君主效法的。
塞韦罗因为知道朱利亚诺皇帝怠惰昏庸,便说服他所统帅的驻在斯基亚沃尼亚的军队,要他们相信进军罗马替那个被罗马禁卫军杀害的佩尔蒂纳切复仇是正当的。在这个幌子之下,他没有泄露出自己对于皇帝之位的羡慕之心,就向罗马进军。在人们还不知道他已经出发的时候,他已经到达意大利。塞韦罗一到罗马,元老院就害怕了,便把他选为皇帝,并且把朱利亚诺杀掉了。
塞韦罗要想成为整个帝国的主宰,在这之后,他还有两项困难:其一在亚洲,亚洲军队的统帅尼格罗已经在那里称帝;其二在西方,有个阿尔皮诺在那里,正在执政,也在对帝国图谋不轨。
塞韦罗认为,如果暴露自己,同时与两者为敌是危险的,于是决心袭击尼格罗,而对阿尔皮诺则进行欺骗。他给阿尔皮诺写信说,他被元老院选为皇帝,愿意和阿尔皮诺共享这个荣誉,所以赠送后者以恺撒的称号,并且由元老院决定,加封后者作为他的同袍。对于这些事情,阿尔皮诺竟然信以为真。可是在塞韦罗打败并杀死了尼格罗之后,并且解决了东方事件之后,他回到罗马,就向元老院申诉说,阿尔皮诺忘记了从他那里获得的恩惠,正在使用阴谋诡计企图杀害他,因此,他必须对阿尔皮诺的忘恩负义加以惩罚。其后,塞韦罗在法国找到了阿尔皮诺,于是把阿尔皮诺的政权和生命一起剥夺了。
现在谁要是研究塞韦罗的行为的话,就会察觉他既是一头最凶猛的狮子又是一只极狡猾的狐狸,并且还会发觉他受到每个人的敬畏,同时军人并不憎恨他。他作为一个新人物,却能够很好地保持住这个帝国,这是不足为奇的。因为他享有的最高的声誉,使他能够始终抵消人民由于他的掠夺行为可能产生的憎恨。
但是他的儿子安托尼诺也是一个非常卓越的人物,他在人民的眼中是可敬爱的,在军人方面是受欢迎的。这是因为他是一个尚武的人,最能容忍一切艰难困苦,瞧不起一切美味和任何其他奢侈品,这一点使他赢得全体军人的爱戴。可是,他的凶残却是前所未有的,他杀人无数,其后又杀害罗马大部分居民和亚历山大里亚的全部居民。这件事使全世界都痛恨他,而且在他左右的人们对他感到恐惧,以致他后来被自己军队中的一个“百人队”队长杀害了。
科姆莫多,因为他是以马尔科的太子身份根据继承权而享有帝位的,他只要踏着他父亲的足迹前进,使人民和士兵满意,他就能够最容易不过地保有这个帝国。可是,由于他秉性残忍和野蛮,为了自己能够鱼肉人民,他要买好军人,让他们放纵不羁;另一方面,他没有保持自己的尊严,常常走到竞技场同搏斗者格斗,并且做出其他卑鄙的、同皇帝的尊严极不相称的事情,因此,他受到士兵轻视。由于一方面憎恨他,而另外一方面蔑视他,于是人们合谋谋害他,并且终于把他杀害了。
至于其他人,就不多说了,因为他们都是十足可鄙的,所以很快就被消灭了。现在可以简单地总结一下:那个时代的君主要使自己政府的军队特别满意,其困难比平时减少了。尽管他们必须对那些军队予以照顾,可是如果有各种困难很快地就给解决了。马基雅维里认为他所在时代的任何一位君主都没有一支军队像罗马帝国的军队那样,同政府和地方行政当局一道根深蒂固。如果说,在罗马帝国时代,满足军人比满足人民更重要,那么,此时所有的君主,倒是相反了。因为此时的人民比军人更有力量了。
4. 赢得尊敬和信任
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比得上伟大的事业和做出卓越的范例,能够使君主赢得人们更大的尊敬。
当一位君主是一个人的真正的朋友或者是一个人的真正的敌人的时候,就是说,如果他公开表示自己毫无保留地赞助某一方而反对另外一方的话,这位君主也会受到尊重。他采取这种方法总是比保持中立更有好处。因为如果你的两个强大的邻国打起来的话,情况必定是这样:他们当中一国战胜的时候,你必须害怕这个战胜国;或者你不用害怕他。在这两种情况之中,无论将来出现哪一种情况,你公开表态并且勇猛地参战总是有好处的。因为,如果在前一种情况下,你不公开表态,你将来总要成为胜利者的战利品,而使那个战败者因而感到高兴和满意,而且你提不出任何理由和任何事情为你辩护,或者使人辩护你,因为胜利者不需要在处于逆境的时候不援助自己的可疑的朋友;那个失败者也不会庇护你,因为你过去不愿拿起武器和他共命运。
一个君主必须表明自己是一个珍爱才能的人,引用有才艺的人,对各个行业中杰出的人物给予荣誉。此外,他必须激励他的公民在商业、农业以及其他一切职业上,能够安心地从事他们的业务,使之不致因为害怕他们的财产被拿走而不愿意有所增益,不致因为害怕赋税而不愿意开办一项行业。相反,君主对于愿意从事这些事情的人,以及试图以任何方法发展他的城市或国家的人都应该提供奖励。
除此之外,应当在每年适当的节日,使人民欢度节日和赛会。同时,由于每个城市都分为各种行会或者部族集团,因此君主必须重视这些社会集团,有时会见他们,自己做出谦虚有礼和宽厚博济的范例,但是总是保持着他的至尊地位的威严,因为这一点在任何事情上都是必要的。任何人都认为,君主守信,立身行事,不使用诡计,而是非常正直,这是多么值得赞美呵!然而历史的经验表明:那些曾经建立丰功伟业的君主们却不重视守信,而是懂得这样利用诡计,使人们晕头转向,并且终于把那些一本信义的人们征服了。
君主还应该考虑到如何避免那些可能使自己受到憎恨或者轻视的事情。如果他能够避免这些事情,他就尽到自己的本分了,即使有其他的什么丑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正如马基雅维里前面已经说过,贪婪、霸占臣民的财产和妻女,特别使君主被人憎恨;因此,他必须避免这两件事情。当大多数人的财产和体面都没有受到侵犯的时候,他们就安居乐业,君主只需要同很少数人的野心进行斗争,他可以有许多方法并且轻而易举地就把这些热闹控制住。
君主如果被人认为变幻无常、轻率浅薄、软弱怯懦、优柔寡断就会受到轻视。因此,他就必须像提防暗礁一样提防这一切。他应该努力在行动中表现伟大、英勇、严肃庄重、坚韧不拔。关于臣民的私事问题,他所做的决断应该是不可更改的。而且,他应该支持人们对他抱有这样的一种见解:谁都不要指望欺骗他或者瞒过他。
君主使人们对自己抱有这种见解,就会深受敬重,而阴谋反对一个受到敬重的人是很困难的。如果大家都认为他卓越非凡而且受到他的臣民的尊敬,要攻击他也是困难的。因此君主必须注意两件事:其一是内部的,它来自臣民方面;其二是外部的,它来自外国势力方面。对于后一种情况,依靠坚甲利兵和依靠亲密的盟友就能够防御了。而且,如果他拥有坚甲利兵,他们总会有亲密的盟友。除非国内已经受到阴谋的捣乱,否则在对外泰然无事的时候,国内也是泰然无事的。即使遇到外患,如果君主已经具有上述的印象,只要他不是自暴自弃,他就能够抵御一切攻击。
5. 驱使人们必须对你忠诚
人们对于一位君主及其能力的第一个印象,就是通过对他左右的人们的观察得来的,如果左右的人们是有能力的而且是忠诚的,他就常常能够被认为是明智的,因为他已经知道怎样认识他们的能力并且使他们忠贞不渝。但是如果他们不是这样的人,人们就往往会对他作出不好的判断,因为他所犯的一个错误就是出在此项选择上。
但问题是一位君主应该如何使自己的臣子对自己忠诚?这里有一条屡试不爽的方法:如果你察觉该大臣想着自己甚于想及你,并且在他的一切行动中追求他自己的利益,那么这样一个人就绝不是一个忠诚的大臣,你绝不能信赖他。因为国家操纵在他的手上,他就不应该想着他自己,而应该只想着君主,并且绝对不想及与君主无关的事情。另一方面,为了使大臣保持忠贞不渝,君主必须常常想着大臣,尊敬他,使他富贵,使他感恩戴德,让他分享荣耀,分担职责;使他知道如果没有自己,他就站不住,而且他已经有许多荣耀使他更无追求,他已经有许多财富使他不想更有所得,而且他已经负重使他害怕更迭。因此,当大臣以及君主和大臣们的关系是处于这样的一种情况的时候,他们彼此之间就能够诚信相待;如果不如此,其结果对此对彼都总是有损的。
马基雅维里说,君主如果不是十分审慎或者不是很好的选择,他们就很难保护自己不犯错误——这就是来自谄媚者的威胁,这种人充满朝廷。因为人们对自己的事情是如此的自足自满,并且自己欺骗自己,以至他们难以防御这种瘟疫;而且如果他们想防御的话,他们就要冒被人轻视的危险。因为一个人要防止人们阿谀奉承,除非人们知道讲真话不会问罪,此外没有别的办法;但是,当大家能够对你讲真话的时候,对你的尊敬就减少了。
因此,一位明智的君主必须选择第三种方法,在他的国家里选择一些有识之士,单独让他们享有对他讲真话的自由权,但是只是就他所询问的事情。但是他对于一切事情都必须询问他们,并且听取他们的意见;然后按照自己的看法做出决定。对于这些忠告和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他的为人要使每一个人都认识到谁愈敢言,谁就愈受欢迎。除了这些人之外,他应该不再聆听别人的话;他推行已经决定的事情,并且对于自己的决定坚决不改变。任何人如果不如此行事,不是被那些谄媚者所毁,就是由于主张多变导致改革频繁,其结果是,他不受人尊重。
一个君主应该常常征求意见,但是应该在他自己愿意的时候,而不是在他自己不愿意的时候;另一方面,对于他不想征询意见的任何事情,他应该使每一个人都没有提意见的勇气。但是,他必须是一位经常不断的征询意见者,而且关于他征询意见的一切事情,他必须是一位耐心倾听真话的聆听者。如果他了解到任何人不论处于任何原因,不把真话告诉他,他应该赫然震怒。因为许多人认为任何赢得英明之誉的君主,其所以至此,不是由于他的本质,而是由于他身边有一些好的顾问,毫无疑问,那是误解了。因为这里有一条颠扑不破的法则:一位君主如果不是本人明智的话,他就不可能很好地获得忠告;除非碰运气,他把自己寄托在某一个人身上,完全由后者支配,而此人恰好是一个极为英明的人。在这种场合,君主可能过得很好,然而日子长不了,因为那个支配者在短促的时间里会把他的国家夺过来。但是,当所咨询的不只是一个人的时候,君主如果不明智就绝不能获得统一的忠言,自己也不知道怎样把他们统一起来;那些顾问每个人都想着他自己的利益,而君主却不能矫正或者洞察他们。情况不可能是两样的,因为除非某种需要驱使人们必须对你忠诚外,他们总是变成邪恶的。
6. 坚决惩治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