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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龙虎公司(3)

徐美玉回过头去,朝站在台侧的宋小冬和梅倩做了一个无可奈何表情。

宋小冬对梅倩使个眼色:“看到了吧?”

“这么说,王鼎松是打定美玉姐的主意了?”

宋小冬道:“你的如冰姐不是和王鼎松的老婆桂芳姐很要好吗?我看你应该把这个消息通过去,这样一举两得,既帮了桂芳姐,又能帮美玉姐摆脱纠缠。”

梅倩点点头:“我有数了!”

“如冰啊,听说你让小梅倩跟一个洋人走了?”

韩如冰和桂芳姐在喝茶谈天。

“是啊,有刘恭正的面子在里面,就当是放生了吧。”韩如冰笑道。

桂芳姐也笑道:“你倒是有菩萨心肠!”

“那还不是跟你学的!哎,桂芳姐,我这蓝桥别墅你都许久不来了。”

“忙啊,不要说你这蓝桥别墅,连我自家的清和坊我都来得少了。我们当家

的身为法捕房探长,许多事情他不好出面,私下里都是我在帮他料理,比起那些大生意来,清和坊实在是很小的生意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把它关了。”

韩如冰话中有话地:“你帮王老板料理生意,可是听说王老板倒清闲得很,没事就到大新舞台去给人捧场。”

桂芳姐敏感地:“是不是你听说什么了?”

“大新舞台的人都在说王老板是看上那个徐美玉了,桂芳姐,你可要小心一点!”

桂芳姐不以为然地笑笑:“男人的那点心思,我清楚得很。无非是偷空得闲去吃吃花酒,玩玩戏子,逢场作戏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韩如冰道:“可是他要是认了真呢?他们都说,看王老板这次的架势,是非把徐美玉娶回家不可!”

桂芳姐并不在意:“我看他是有贼心没贼胆,他要在外面偷点荤腥也就算了,要想弄到家里来,我这个正宫娘娘又不是吃素的!”

但是王鼎松来大新舞台来得更勤了。

每天上午女演员们走戏的时候,第一排观众席的正中,王鼎松总是坐在那里,垂涎欲滴地看着徐美玉。

舞台上,徐美玉愁容满面地在唱着:

“可怜我苦命人寄他篱下……”

宋小冬悄声问梅倩:“他怎么还是像块牛皮糖粘住美玉姐不放啊?你把消息传过去了吗?”

梅倩说:“如冰和桂芳姐讲过了,可是桂芳姐说,只要他不弄回家,她就不管!”

宋小冬说:“王鼎松已经向美玉姐放出风来了,要包她在外面当外室!”

梅倩急了:“这可怎么办是好?”

“刘老板,我的难事,想来想去,只有请你来救救我了!”

徐美玉泪痕未干地走进刘恭正的办公室,说着,一下子跪在刘恭正面前。

刘恭正连忙把她扶起来:“美玉,起来起来,有话好好说。”

“刘老板,再这样下去是不行了,他不仅天天来缠我,昨天甚至跑到我家里去了。他借酒说话,说有一个和他同样身份的人,想在外面置一处房子,讨我做小老婆,问我妈妈愿意不愿意。什么和他身份一样的人,他不就是在为他自己提亲吗?”

“那你们怎么说?”

“我们当然不肯的,宁到山中变鸟,不在房中做小!更不要说是给人当外室了。可是又不敢当面得罪他。好在他也没有直接挑明,大概也怕把事情弄僵。”

刘恭正道:“说实话,我对他王鼎松三天两头地跑到场子里来追我的演员也很烦,但是也不好直接得罪他这个大亨。让我来想一个办法!”

他在房中踱着步。徐美玉眼巴巴地看着他。

刘恭正忽然停下来:“美玉,我问你,他这样的人,你自然是不肯嫁的。如果有一个人,有身份,人正派,年纪也相当,你肯不肯嫁?”

徐美玉抬起泪眼:“是谁?”

刘恭正道:“只要你愿意,我自有道理。”

“自那日与六郎姻缘相见,行不安坐不宁情意缠绵……”

大新舞台,徐美玉在台上唱着《状元媒》。

王鼎松照旧坐在前排中央为她捧场。

刘恭正陪着佟光夫在后面的一个包厢里看戏。他递给佟光夫一个望远镜,要他好好地看看这个女主角,看得佟光夫频频点头。

“天堑上风云会虎跃龙骧,设坛台祭东风相助周郎……”

蓝桥别墅里,刘恭正心情愉快地哼着《借东风》:

韩如冰奉上茶来:“什么事这么高兴?”

“你知道王鼎松想要徐美玉做外室的事情吗?”

“知道啊,我已经给桂芳姐通过风了,可是桂芳姐好像并不太在意。”

“那是她以为王鼎松只是白相相而已,王鼎松要是真的讨一个小老婆回家,她的醋坛子不打翻才怪!”刘恭正道。

韩如冰关切地:“王鼎松真的要得手了么?”

刘恭正笑笑:“他得不了手了,我已想出了一条退兵妙计!”

“哦?”

“那天徐美玉来求我救她,我忽然想到,我的朋友佟光夫,目前在上海一脚踏在商界,一脚踏在政界,已是一个很有地位的人物,和上海滩上洋人们的关系也很关系密切。但兄一直忙于商务和政务,婚姻大事尚未解决,何不就此机会,把徐美玉介绍给他呢?这样一来绝了王鼎松的念头,二来又为老朋友做了一趟大媒。岂不妙哉!别人说事情做得妙是举一反三,我是举三反一。”

“怎么讲?”

刘恭正说:“你看啊,这事要是成了,帮徐美玉摆脱了困境,帮佟光夫保了大媒,另外还帮桂芳姐免了后患,只是坏了王鼎松一厢情愿的好事,不是举三反一么?”

韩如冰想了一下:“这样做好是好,只是,这个大媒不能由你自己出面,否则,王鼎松要恨你一个洞!”

刘恭正一怔:“你提醒得对!那么这个大媒,由谁来保才好呢?”

韩如冰思量着:“你不是说佟光夫和洋人关系密切吗?他和法国人有没有关系好的?”

“你是什么意思?”

韩如冰提醒道:“你想啊,他王鼎松在上海滩上吃得可是法国人的饭!”

刘恭正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如冰啊,你可真是我的贤内助!”

韩如冰问:“你是这么看我的吗?”

刘恭正说:“诚心诚意!”

王鼎松认认真真地穿起了全套探长礼服,在镜子前照着。

他一伸手:“帽子。”

“今天是礼拜天,你穿戴得这么整齐干什么?莫非又到大新舞台去看戏?

最近你去看戏好像比去巡捕房公干还要勤快!”桂芳姐把帽子递给他,不免敲打他两句。

“哪里的话,今天领事先生要请我吃饭。”

桂芳姐若有所思地:“哦,前天警察总监找你谈话,今天领事要请你吃饭,

不知是凶是吉?”

王鼎松说:“前天总监找我,是为抢土的事情。要我严格维护租界治安,再发生抢劫事件一定要捉拿罪犯,送官严办!”他叹口气,对侍立在边上的顾业成、徐福生等道:“这一段时候,你们都不要再出手了。不要搞得我这个探长坐不稳!”

徐福生焦急地:“这么说,今后抢土的生意不好做了?”

桂芳姐话中有话地:“生意都不好做了,你还有闲心天天去捧戏子?”

王鼎松脸上有些挂不住:“哪里的话,我不过是散散心。这些抢来的生意,总不比我这顶探长的帽子更要紧吧?”

桂芳姐说:“探长的帽子固然要紧,可是只凭你当探长的薪水,你能养得起手下的这么多人?”

王鼎松板起脸来:“那你说怎么办?我脱掉这身警服,明火执杖去当强盗?”

看看师傅和师娘要吵起来了,顾业成站出来道:“师傅师娘,你们不要急,我倒有一个主意。”

桂芳姐看着他:“你说。”

“我们来一个刀切豆腐两面光。师父在法国人面前可以说,要努力消灭抢土事件。我们则去对那些烟商打开天窗说亮话:强龙不犯地头蛇,他们要发财,我们码头上的弟兄也要分些甜头,就算完粮交税,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我们可以对他们这样讲,把交出来的钱加在烟鬼身上,不会吃亏。反过来倒可以保险。被抢掉一箱烟,要损失好几万洋钱呢!”

桂芳姐对这个办法大加赞赏:“好,这叫做从截取生辰纲变为收取买路钱。捕房洋人那边,鼎松你去把事情说明,每月送他们一笔俸禄,总不会再追究了吧?”

顾业成毫不放松:“不过碰到那种不肯纳税的烟商,我们还是照抢不误!”

王鼎松想了一想:“好,这倒是个两全的办法——既不失香财,又维护租界安宁——反正洋人只要不出事情就行。”

徐福生在一边也大为高兴:“这样一来,以后烟土源源不断地运进法租界,我们只要一次次分财香就行了,免得再去费那么多手脚,在公馆里就可以稳吃稳拿!”

桂芳姐白了他一眼:“这样的主意你怎么想不出来?坐着就可以稳吃稳拿,还要你打打杀杀的徐福生干什么?”

王鼎松说:“我手下文臣武将都要有,打打杀杀也是要人去做的。好了,我要去赴宴了,领事先生请我吃饭,这还是头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