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光夫说出的这一番话让刘恭正大为叹服:“光夫啊,你是吃金融饭的,我是吃娱乐饭的,毕竟眼界不一样。我现在有一点后悔了,当初你找我合作办银行时,我没有下得了那个决心,不然的话,恐怕我也是这个委员会的成员了吧?”
佟光夫反讽他:“怎么,你也想玩火啊?其实我这样努力为蒋介石筹款,也是在下赌注。你知道,我是在西方受的金融教育,我向往的是银行的自由发展。而在军阀割据的情况下,地方军阀以武力借款时有发生,我们银行的押款车也遭到过土匪军阀的抢劫,对此我深恶痛绝。我希望有一个能够扫除军阀割据,统一全国的政府,使银行业能够脱离地方军政势力的干扰而发展。不知道这位蒋先生,是不是能够成为我希望的那样一个人?”
1927年的春天,刘晓男已经长成了一个婷婷玉立的美少女。
这天早上,在自家的前门庭院里,她正拉着妹妹亚男帮她练习一段《罗蜜欧与朱丽叶》中的台词。亚男却一付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晓男演朱丽叶:“……我认识你的声音,你是罗密欧,蒙太古家里的人!”
亚男演罗密欧:“不是,美人,要是你不喜欢这两个名字。”
晓男道:“洪正秋叔叔说过,要是想当一个演艺明星,就要全身心的投入。亚男,你台词念得太无精打采了!”
亚男撅着嘴:“我又不想当明星,不过陪你这个明星背台词罢了。”
晓男无奈:“好吧,我们继续—--告诉我,你怎么会到这儿来,花园的墙这么高,是不容易爬上来的,要是我家里的人瞧见你在这儿,他们一定不让你活命。”
亚男念:“我借着爱的轻翼飞过园墙……”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人从院墙上跳下来,重重落在地上。姐妹两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潘凯。
亚男吃惊地:“潘凯!你怎么翻墙进来了?”
晓男笑道:“说到罗密欧,罗密欧就从墙上掉下来了!”
潘凯紧张地:“这是什么时候,还开玩笑!快把我给藏起来,要是被追我的人抓去,我就没命了!”
这时候,弄堂里已经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
刘晓男对亚男:“还怔什么,你快带他到楼上去藏起来,快呀!”
亚男拉着潘凯跑了进去。稍顷,大门就被追过来的军警拍响了。门外一片“开门!开门!”的叫喊声。
晓男镇静了一下,走到大门前,并不开门,只是打开了大门上一个可以观望的小窗,对外面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啦?这样凶地敲我们家的门干什么?”
“我们是抓共产党的,刚才有一个共产党跑进这条弄堂,有没有跑到你们家里去?”
“没有啊,共产党到我们家来干什么?”
“你打开门,我们要进去搜一搜!”外面喊道。
刘晓男装得一本正经:“我还想开门呢,可是没有钥匙,现在外面乱得很,我爸爸把我锁在家里不让我出去!”
外面一个声音:“不开门,就把门撞开!”
外面另一个声音:“不要乱来,我们要抓的是共产党,又不是资本家。蒋总司令说过了,共产党是我们的敌人,资本家是我们的朋友。”
刘晓男在里面叫道:“对呀对呀,我爸爸是大世界的老板,是恭正出租车公司的董事长,还是171号大赌场的经理,你们要真是资本家的朋友,就帮我从外面把门打开,让我出去透透气,我关在家里都快闷死了!”
外面的声音:“原来这是刘恭正刘老板的家,我们到别处去搜吧,他是顾老板的好朋友,我们要是真的撞破了他家的门,顾老板不给我们吃生活才怪!”
门外杂沓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刘晓男一直极其紧张地靠在大门上,听到外面那些人走远了,才一下子松懈了下来,滑坐在地上。
亚男从屋里走出来,掏出手绢帮她擦去头上的冷汗:“姐姐,你演得真像!刚才我的心都要跳到喉咙口了!”
晓男站起来,掸掸裙子后面:“这算什么?五卅运动的时候我就帮洪正秋叔叔掩护过一次了,那次摄影机就藏在我的裙子下面,要是被发现,洪叔叔恐怕就没命了!
王鼎松、顾业成和江上蛟这三个流氓大亨各穿着一套并不合身的军装站在王
公馆的正厅里,正由唐立在往他们胸前挂上勋章。
挂好以后,唐立退一步看着他们笑道:“过去有个刘关张,现在上海滩上有你们三位大亨王、顾、江,现在你们都是蒋总司令亲授的少将参议了,可喜可贺!”
顾业成道:“这还要多谢唐老弟在蒋总司令面前为我们说话。”
唐立说:“好了,清党委员会还要开会,我先走一步。刚才拜托的事情,还望你们三位前辈多多上心!”
见唐立出了门,江上蛟没好气地摘下军帽往桌上一摔:“当我们是小孩子啊,只拿个空头少将参议来哄我们,一点实惠也没有!什么清党不清党,关我们屁事!四一二我们帮他出力气,一点好处也没捞到。大功告成之后,倒要我们把武器统统上交,我们瞎忙一场,帮别人做了冲天炮,最后却落个光屁股收场,太不划算了!”
顾业成手里把玩着唐立代表蒋介石送他的那枝左轮手枪,笑道:“和大人物做生意,是不能斤斤计较的。怎么是光屁股收场呢?不帮他这个帮,他会给你这身军装、勋章,还有少将参议的委任书吗?”
“那有什么用?空的!我这人实在,有奶就是娘,没奶就骂娘!”江上蛟看着顾业成手中的那枝手枪:“你这枝手枪不错嘛!你又不用,送我如何?”
顾业成不无得意地:“这是蒋总司令特意送我的,我自己虽然用不到它,又怎敢随便送人?”
江上蛟醋意十足地:“看来蒋总司令对你顾先生是另眼相看啊!”
“哪里哪里,我们三个人都是少将参议嘛!这个名头说没用也没有,说有用就有用,全看我们自己如何用了!”
王鼎松沉吟道:“业成说得对,就说清党吧,他清他的党,我们也可以清我们的党。他清共产党是为了排除异已,我们清共产党有什么用?都是些穷鬼,只会流血,榨不出油水。我们要清,就要清有产党,借机多抓些嫌疑分子,要他们家里拿钱来赎!”
江上蛟顿时来了兴趣:“王老板就是王老板,一说就说到点子上了,这才是我们应该干的事。王老板你说,先拿谁开刀?”
王鼎松说:“那个小白脸,吃杜兰春的软饭不要吃得太适意!上趟在赌场里,让他把吃进去的钱吐了一些出来,算子小子门槛精,不敢再呑钩了。他不呑钩了,我们再用网去捉,清党清党,不是正好给我们送来了一张网吗?”
“盛姨太,你评评理看,我不就是输了一点钱吗?赌运气的事,有输就有赢,
输了一点,就不让我去赌场了,我哪里还有翻本的机会?那些钱不是就白白输掉了吗?”
李乐为正在对前来做客的盛姨太抱怨着。
杜兰春哼了一声:“你说得倒轻巧,你是逢赌必输,不是中了别人的局又是什么?我唱一个月戏才能挣到的包银, 你一晚上就可以输掉。照这样下去,我就是有座金山银山也不够你输啊!”
李乐为委曲地:“可我毕竟是个男人,你不能为了怕我进赌场,连外出应酬也不让我去吧?成天闷在家里我不是要变成一只缩头乌龟了吗?”
盛姨太笑道:“你要有乌龟那么老实就好了,我看你是一只甲鱼,咬住了赌场这根筋就不想松口。”
李乐为说:“兰春,你要怕赌场里有人设局害我,我可以去跑马厅啊!跑马,那可是硬碰硬的竞赛;买马票,也是硬碰硬的碰运气,人会作弊,马总不会骗人吧!”
盛姨太道:“这倒也是。兰春啊,要不我们也到跑马厅去白相相,看看热闹,撞撞大运?”
“我才不去那种地方呢,人多眼杂,被人认出来,不是又给小报多了花边新闻了吗?”
李乐为说:“到了跑马厅,人家都看马,谁来看你呢?去吧去吧!”
杜兰春生气:“反正我不去,要去你们去好了!”
李乐为抓住了话把:“这可是你说的!不要说话不算数哦!。”
盛姨太打圆场道:“这样吧,你要不想去,就让乐为带我去看看热闹,我也帮你看管住他,不许他乱来,买马票不准超过一百块,就算放他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杜兰春无奈地:“那好吧,只许去跑马厅,不许到别处去,看完了赛马就回来!”
散场了,李乐为和盛姨太随着散场的人群一同走出跑马场。
李乐为无限懊恼地:“差一号,离中奖就差一号!你看看,我就知道你们女人的话不能听,买马票不准超过一百元,你还当真帮她看得紧!要是听我的,买两百元马票,那张中奖的票不就被我买到了吗?”
盛姨太只能安慰他道:“好了好了,那运气原本就不该你,抱怨又有什么用?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省得兰春不放心。”他们走到了马路边,盛姨太伸出手去招起了出租车:“四万号!四万号!”
不远处有一辆绿色的四万号向他们开来,但是忽然一辆黑色轿车抢先停在他们面前,从车上下来两三个人,不由分说就把李乐为塞进了车内。
盛姨太惊惶地:“哎,这是怎么回事啦?你们是不是搞错啦?”
一个戴黑眼镜的人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对她道:“没错,我们抓得就是李乐为这个共产党!要想活命,就叫他家里人拿钱来赎!”
黑色汽车开走了。
盛姨太怔在那里:“李乐为会是共产党?”
“什么?李乐为是共产党?他顶多就是个拆白党!”杜兰春闻讯无比吃惊。
盛姨太一脸无辜地:“我也不信啊,可是捉他去的人说他是共产党?还说要想活命,就要拿钱去赎。我看,大概是被人做了局了。”
杜兰春问:“是什么人抓他去的?当兵的?巡捕?”
盛姨太说:“都不是,一辆黑汽车,几个打手模样的人。”
杜兰春想了想:“我明白了,他哪里会是共产党,他们是要用他来共我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