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君主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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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论亚当因神赐予而享有主权(2)

首先,罗伯特爵士明目张胆地直接违反《圣经》原文,并力图让我们相信,这里赐予诺亚的东西,并不是同样也赐予他的儿子们;他是这样说的:“至于塞尔登先生想要赐给他们的诺亚和他的儿子们之间的社会,在《圣经》中根本找不到根据。”圣经的这段文字简单明了,只有唯一的一种解释,如果它还不能使我们这位自许完全以《圣经》为根据的作者满意,那他究竟想要什么样的证据,那真是难以想象的了。经文说:“上帝祝福诺亚和他的儿子们,并对他们说,”按我们的作者的意图,应该是“对他说,”“因为”这位作者说,“尽管在祝福时同时提到儿子们和诺亚,但最好理解为从属,或继承。”在我们的作者看来,最能服务于他的目的的解释才是最好的解释;但对别人来说,与原文句子结构一致,而又来源于其明显意义的解释才是最好的解释;把上帝在他的赐予中自己没有表达、也没有提及任何这一类限制的话,理解为从属或继承,不是最好的解释。然而,我们的作者又举出最好这样解释的其它理由。他接着说,“如果儿子们在父亲之下或身后,享有个人统治权,这个祝福确实可以实现,”这就是说,以明确文字给予现在的共同权利的赐予(因为原文说,“把它们都交到你们手里,”),最好理解释成具有从属或继承之意,因为在从属或继承的情况下享有这种权利是可能的。这就相当于说,对现在拥有的任何东西的赐予,最好理解为继承的权力;因为一个人活着继承它是可能的。假使真的是把这种赐予给予一个父亲和他的儿子们,而父亲又非常仁慈,让儿子们和他同享,那人们真的可以说,在这件事情上两种情况完全一致,但是如果认为明文赐予共同享有的占有权是指将来可以继承的权力,那是完全错误的。他的全部推理的结论等于告诉我们,上帝不曾同时把世界赐予诺亚和他的儿子们,让他们共享,因为他们在父亲之下或身后可能享有它。这真是一个与《圣经》原文针锋相对的绝妙论证!但是,如果上帝自己想做的事情与罗伯特爵士的假说有矛盾时,哪怕是上帝亲口说过的话,他也必定是不相信的。

非常明显,不管罗伯特爵士如何把他们排除在外,在这段祝福中他解释为继承的那一部分是许给儿子们的,而绝非许给诺亚自己的,这一点确信无疑。在这次祝福时,上帝说:“尔们要生育众多,布满大地。”这一段祝词,联系上下文便可以明白,与诺亚本人毫不相关,因为我们没有看到过他在洪水之后生(4-4)过儿女的记载,在下一章计算他的后代时,也不曾提到这一点,因此,这种表示继承的祝福,要到三百五十年以后才能发生,为了挽救我们作者所想象的君主制,世界上人类的繁衍也就只好推迟三百五十年;因为除非我们的作者说,诺亚的儿子们非要得到父亲的许可,才能和他们的妻子同居,否则祝词的这个部分就不能解释为含有从属的意义。但是,在我们作者的一切论着中,在这一点上都是始终不变的,他最关心的是世界上应当有君主,却不大在意有没有人民。他的这种统治术,决不会是有利于世界上人类繁衍的办法。因为从现在那些幸运地听命于士耳其政府的辽阔和富有的国家的情况,就可以看清绝对君主制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帮助实现万能上帝的这一重大首要祝福:“尔们要生育众多,布满大地”,当然,这里面也包括艺术、科学和生活设施等方面的改善。现在上述地区的人口不到古代的三分之一,甚至在许多地方--即使不是大多数地方,不到三十分之一,我甚至还可以说不到百分之一。只要人们把现在那些地方的记载和古代的历史稍做比较,就不难发现这一点,于此很快我还要论及。

这个祝福或赐予的别的部分,表述得更加明确,以至必须被理解为属于诺亚的儿子们,而且没有从属或继承的意义,与对诺亚本身一样广泛和平等。上帝说,“使一切的兽类都害怕和畏惧你们。……”除了我们的作者之外,没有任何人会说,兽类只害怕诺亚一个人,如果没有得到他的许可或他不死,它们就不害怕他的子孙。上帝接下来的话是,“我把它们都交在你们的手里”。这是否要按我们作者所说的那样被理解为,如果你们的父亲愿意,或者要等以后才把它们交付给你们呢·如果这就是按照《圣经》的论证,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不能用《圣经》来加以证明,我实在不明白这与虚构和幻想有什么分别,我也难以看出,它证明的根据,比起我们的作者在他的序言中横加指责的哲学家和诗人们的看法来,在多大程度上更为准确可信。

然而我们的作者继续证明说“最好理解成含有从属的意思,或解释成继承的祝福,”因为他说,“上帝给予亚当的、并根据亚当的赠与、指定或转让而给予他的儿子们的个人统治权是不可能取消的,诺亚和他的儿子们共同拥有所有东西也是不可能的。诺亚是世界留存的唯一继承人,为什么会有人认为上帝会夺走他生而享有的继承权,并使他在世界全体人类中成为与他的子孙们平等的唯一的占有者呢?”

我们自己的根据不足的那些偏见,无论我们怎样说它都是可以的,都不能使我们合法地违反原文简单而明确的意义去理解《圣经》。我承认,在这里,亚当的个人统治权被取消是不大可能的。这是由于它是超过不可能的事,因为我们绝不能对它加以证明。因为《圣经》的一些类似的地方,最大可能地使我们明白如何最好地理解它们,只需比较一下洪水之后给予诺亚和他的儿子们的祝福词与创世后给予亚当的祝福词,任何人都会确信,上帝不曾给予亚当那样的个人统治权。我承认,在洪水以后,诺亚是有可能享有名号、所有权和统治权的,这与亚当在洪水以前拥有的相同,但是,个人统治权与上帝给予诺亚和他的儿子们共同拥有的祝福和赐予并不一样,这个充分的理由足够使人得出结论:亚当没有这类个人统治权,尤其是在给他的赐予中没有词句表示这一点,或至少支持这一点的情况下。在《圣经》中的一个地方,没有一个字加以肯定,更别说上文已经证实了(原文自身证明与它相反),在另一个地方,文字和意义都与它直接相反,那我只好让读者自己判断,罗伯特爵士的理解是否是最好的理解。

但是,我们的作者说:“诺亚是人类唯一的继承人,为什么有人竟认为上帝会剥夺他生而有之的继承权呢?”不错,在英国继承人是指长子,根据英国法律,他享有他父亲的全部地产;但是上帝在什么地方指定过任何那样的“世界的继承人”,上帝又是如何“剥夺了他生而有之的继承权”,或者如果上帝赐给诺亚的儿子们使用一部分土地的权利,以养活他们自己和家庭,会对诺亚有什么损害?因为当时全部世界只供诺亚一人之用已大有余地,就是全体儿子们共同使用也仍然取之不尽,一方的占有根本不会妨碍另一方占有或使用。对于以上诸问题,我们的作者最好能给我们一些指示。

我们的作者或许已经料到他的这种诱使别人使之悖于常理的伎俩不大可能成功,而且无论他说什么,人们还是更加容易相信《圣经》上那些简单清晰的文字,并且根据他们所看到的,认为上帝的赐予是一并对诺亚和他的儿子们说的。于是他努力作出暗示,好像对诺亚的赐予并不包括所有权和统治权,因为征服地上世界和统治生物在那里都没有引起注意,地上世界根本没有被提及。因此,他说,“这两处经文差别极大。第一次祝福把对地上世界和一切生物的统治权给予亚当,后来的祝福则允许诺亚拥有取食生物的自由。在这里,他对万物的所有权没有变更或减缩,而只是扩大了他的使用范围。”因此按我们作者的理解,这时对诺亚和他的儿子们所说的全部言语,并没有给予他们统治权或所有权,而仅仅将使用的范围扩大了。我应该说是“他们的”使用范围,因为上帝说“这一切我都给予你们”,但是我们的作者却说是“他的”,于是根据罗伯特爵士的规定,诺亚的儿子们,只要他们的父亲活着,就一定得以禁食度日。

在给诺亚和他的儿子们的祝福中,只看到扩大了使用的范围而看不见什么别的东西的人,除我们的作者以外,都会被怀疑是昧于偏见。因为,对于我们的作者认为是被剔除了的统治权而言,我以为,上帝所说的“我使一切兽类都害怕和畏惧你们”就表明了统治权,或者指定了人类对其它生物的最大可能的优越地位。因为在这种“害怕”和“畏惧”之中,似乎主要意味着把高于低级动物的权力给予亚当,不管亚当是什么样的一个绝对君主,他也没有胆量为了充饥与一只云雀或兔子搏斗,而只能跟兽类一样去吃草本植物,《创世记》第一章第二节、第九节和第三十节,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在接下来的一个地方,这一点得到了明确的证实,这次给诺亚和他的儿子们的祝福中,不仅明确表述了所有权,而且比给予亚当的范围还要大。上帝对诺亚和他的儿子们说,“我把它们都交到你们的手里”,这如果不代表给予所有权--不,是占有权,那就很难找出能够表示这个意思的语言了。因为没有一种比“交付他们的手里”更自然、更确切的方式,来表示一个人对一件东西的占有。为表明他们已被授予人类所能拥有的最大可能的所有权,即拥有对任何东西因使用它而损耗它,上帝说:“凡活着的走动之物,都可以作你们的食物”,而亚当就没有得到这种特许。这一点,我们的作者称之为“食用它们的自由,它只是使用范围的扩大,而不是变更所有权。” 真是很难理解,除了“使用它们的自由”,人类在动物身上还有别的什么所有权。因此,如我们的作者所说,若第一次祝福“把对生物的统治权给予亚当”,而对诺亚和他的儿子们的祝福,是赐予他们“利用它们的自由”--这是亚当所没有的,那么,给予他们的肯定是某种具有全部主权的亚当所没有的东西,它很易于被人们当作是一种更大的所有权;因为,亚当的确对于野兽没有绝对的统治权,而且对于它们的所有权也是狭窄和有限的,不能随意使用它们,就像上帝许可给别人那样。如果一个国家的绝对君主,命令我们的作者去“征服这地上世界”,给予他对世界生物的统治权,但不准他从羊群中拿去一只小山羊或小绵羊当作食物,那么我估计他决不会把自己看成是那个地方的或那个地方的牲畜的主人或所有者,他懂得一个牧羊人所具有的支配权和一个所有者所具有的完全所有权之间的区别。因此我相信,如果这是罗伯特爵士自己的处境,那他一定会认为这里有一种变更,更确切地说是一种所有权的扩大,并且会认为根据这处特许,诺亚和他的儿子们不仅得到了被给予的所有权,而且也被给予了对生物的所有权,这种所有权亚当是没有的。因为就二者之间的关系而言,人类可能被允许对生物的某些确定的部分享有所有权,然而就创造天地的全世界的唯一主人和所有者的上帝而言,人类对生物的所有权只是“利用它们的自由”,这是上帝允诺过的。所以,人类的所有权在洪水过后可以被变更和扩大,如同我们在这里看到的一样,一些以前禁用的现在也被允许使用了。根据以上论述,我认为,显而易见,亚当和诺亚都不具有任何“个人统治权”,也没有任何不包括他的后裔的对生物的所有权,他的后裔只能在长大成人而需要它们和有能力利用它们时,才得到这种权利。

关于我们的作者根据上帝所宣布的祝福词作出了亚当享有君权的论,到此为止,我们都仔细地考察了过了。我相信任何有头脑的读者,在那里所看到的无非是在我们这个可居住的地球上人类的位置被提高到其他种类的生物之上,此外,不可能再有别的收获了。这仅仅是给予了作为地上主要居民--代表他的创造者的形像--的整个人类对其他生物的统治权。在《圣经》浅显的文字中,这个意思是那样地一目了然,以至除了我们的作者之外,任何人都会觉得没有必要去证明,这些似乎表达完全相反的思想的文字怎样给予亚当统治人类的绝对君主权,或者对全部生物的唯一所有权。我认为,在这样一件重要的事情上,也就是他要把整个下文建基于其上的基础,应当做更多的论证,而不能只是简单地引用一些明显同他的意思相反的文字。我承认,在这些文字中,我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倾向于“亚当的君权或个人统治权”,我只能发现完全相反的东西。我绝不悲叹自己对这一点理解的迟钝,因为我发现使徒和我一样,好像对于亚当的任何这样的个人统治权都没有概念,他说,“上帝给予我们丰富的东西,供我们享用”,如果一切东西都早已交给了君主亚当、继承的君主们及其子孙与继承人,那他就不会这样说了。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说,这段经文远远不能证明亚当是唯一的所有者,相反,它进一步证实,人类中的所有东西最初都是共有的,上帝的这次赐予表明了这一点,《圣经》的其它文字也一样表明了这一点,因为没有任何支持它的基础,建立在个人统治权之上的所谓亚当的主权,必然是不能成立的。

然而,如果有人非得要坚持,认为根据上帝的这个赐予,亚当成为全世界的唯一所有者,那么,这与他的主权又有何干?对土地的所有权,哪怕是对全世界土地的所有权难道就能给予一个人支配另一个人生命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吗?更加荒唐、更加似是而非的观点是:他是全世界的所有者,如果其他人不承认他的主权、不顺从他的意志,他可以不给他们食物,因此可以随心所欲地饿死它们。如果这是真的,那倒是一个用来证明从没有过这样的所有权、上帝绝没有赐予过任何这样的个人统治权的很好论据;下面的想法反而更加合理一些:命令人类生育繁衍的上帝,他自己就应该给予全体人类这种利用食物、衣物和别的生活必需品的权利--他已为他们提供了这些东西的非常丰富的原料--而绝不会使他们的生存服从于一个人的意志,这个人有权随意全部毁灭他们,而由于他并不比别人更出色,会更易于因为困乏和只靠微薄产业维生而强迫其他人去干苦力,不会给予他们生活必需品,以促进上帝要人类“多生多育”这一伟大计划的实施。谁要不相信这一点,就让他考察一下世界的绝对君主国,看看在那里的生活用品和民众变成什么样子了。

可是我们知道,上帝从来不曾让一个人听凭另一个人的虐待,甚至于只要别人愿意,可以将他饿死。上帝,人类的主人和父亲,不会给予他的任何一个儿女对这个世界上特定的东西的这种所有权,但为了防备他贫困的兄弟急需时,遭到不正义的拒绝,他却给了他们享用他的剩余财物的权力。所以一个人不能够凭着对土地的所有权或财产权而获取对其他人的生命的正当权力,因为有财产的人如果不愿从其丰足的财物中拿出来救济贫困,使他们免于饥馁,将是一宗永久的罪恶,就像正义使每个人都有权享受他的正直勤劳的果实和祖先传给他的正当财物一样,在没有别的办法生存时,为免于极端困苦,“仁爱”也有给予每个人一种取得他人丰富财物中的一部分的权力。一个人如果乘火打劫,利用这个机会拒绝上帝要求他提供给贫困兄弟的救济,并强迫他们做自己的臣属,这是一种不义之举,它不亚于一个身强力壮的人袭击一个弱者,拿匕首指着他的咽喉,以当奴隶或死亡相逼,使其臣服。

即便有人如此滥用上帝慷慨地赐予他的祝福,即便有人残酷恶毒达到那样的极点,但是所有这些仍然不能证明土地的所有权,纵使这个例子给人以控制别人人身的权力,但也只有契约才可以做到这一点。因为富有者的权威和穷困乞丐的附属地位,并非由主人的所有权开始,而是由穷人的同意开始,这些人宁愿做主人的臣仆而不想被饿死。他这样服从的那个人,只能根据契约,在他同意的限度内对他拥有权力。形成这种情况的基础是:有人在物资奇缺时代积蓄颇丰、口袋里装满钱、在海上行船、能够游泳等等,这些都和成为世界一切土地的所有者一样,成为支配和统治的基础,因为上述这些东西中的任何一项都足以使我拯救另一个人的生命,我若拒绝给他这种援助,他就会死去。根据这个原理,如果任何一种东西能满足他人保全生命之所需或能保护他人极为宝贵的任何东西,以使他拿自由作代价,这样的东西就都可以成为主权或所有权的基础。上述一切清楚地表明:即使上帝已把个人统治权给予亚当,但这种个人统治权也不能给予他主权,而我们已有充分的依据来证明:上帝并没有让他拥有这种个人统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