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明治天皇:碧血怒涛卷(中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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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哈理斯入江户

无论哪个时代,当某个事件遇到巨大阻碍、难以向前推进的时候,总会有好事者纷纷为之出谋划策。

老中笔头堀田正睦眼看着无法拒绝哈理斯提出的要求,只好同意让他谒见将军。

最初,允许哈理斯进入江户其实只是权宜之计,目的在于安抚哈理斯,并无意安排他与将军见面。但是,幕府渐渐地开始意识到,这种策略其实已经变得毫无意义。既然已经到了不得不打开国门的时候,不如索性允许哈里谒见将军,并以此为契机进行改革,谋求变法。

因此,堀田积极地向反对者们宣传开国的必要性,同时,还大胆地推行一系列人事改革,提前做好组织上的准备。

堀田将京都的所司代胁坂安宅提拔为老中,任命本多忠民为所司代,还拔擢板仓胜静做了寺社奉行。

本多和板仓原本就是嫡系大名,而新上任的老中胁坂安宅则是播州龙野的城主,是旁系大名。旁系大名登上老中的宝座还是破天荒第一次。正睦特地增设了外交事务这一官职,启用深得自己信任的优秀人才。因为阿部正弘的去世,幕府发生这一系列的政变其实并不奇怪。

不过,就在堀田正睦罢免了水户齐昭的职务之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事问题又随之浮出水面。

这就是“继嗣问题”也可以说是对幕府政治的最高责任人将军家定的不信任案。

一旦打开国门,将军就必须按照堀田正睦的主张时常接见外国使臣。到了那时,将军就不只是形同虚设的摆设了。

因此,松平庆永和蜂须贺齐裕联名进谏,强调必须选出德才兼备、实力不凡的将军继承人,从而带领国家克服当前的国难。

将军家定并无子嗣。因此,表面上看继嗣问题似乎只是为将军家定选定养子的问题,其实质则是对将军家定彻彻底底的不信任。

家定难以委之以重任,幕府政治将无法逃脱被弱化的命运,人事任免也将乱作一团。

因此,松平和蜂须贺二人在谏书中举荐水户齐昭之子一桥庆喜作为家定的继承人。

在堀田正睦看来,这两人的建议就等同于对自己的不信任。

自己罢免了水户齐昭,现在却有人认为齐昭的儿子德才兼备,能够成将军之大器,主张将其作为家定的继承人。仔细想来,这一建议对堀田正睦而言可以算得上是天大的讽刺了。

从这个时刻开始,幕府内部似乎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纷争。睦田一边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一些人的动作,一边更加强硬地推行自己的政策。

他采纳了岩濑忠震等积极开国派的意见,最终于安政4年10月21日确定了美国使节哈理斯与将军家定会面的日期。

这时,堀田也不再说什么“让不让他谒见将军还是我说了算”之类消极的话,而是话锋一转:

“美国使节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正是我们打开国门的大好时机。如果不能废除锁国政策,果断实行开国政策,就不可能实现富国强兵的愿望。谒见将军之事,根本不必踌躇。”

因为顾忌反对派的攻击,所以堀田并不会公开地、旗帜鲜明地表明自己的观点。不过,他却时常向目付岩濑忠震等人灌输自己的主张。

话说回来,哈理斯来到日本已将近14个月了,他的耐心的确令人佩服。

就这样,哈理斯于10月7日从下田出发,初次前往江户。

堀田正睦下令对哈理斯的必经之路采取特别的警戒和关照,对过往行人严加盘查。

其实,除了嫡系大名之外,就连将军身边的女眷们也竭力反对哈理斯前来谒见将军。

其中有不少人之所以持反对意见,是因为家定患有严重的癫痫,口眼歪斜,缺乏将军应有的威严,唯恐哈理斯因此而小瞧了掌握着日本政权的大将军,从而有辱日本的国格。

哈理斯于10月7日从下田出发后,路途中花费了六七天时间,于14日从陆路抵达了江户。

幕府将位于九段坂下的蕃书调所的衙门作为哈理斯一行下榻的旅馆。许许多多赶来看热闹的老百姓聚集在从品川到旅馆的沿途,像苍蝇一样撵都撵不走。

第二天15日,土岐赖旨作为将军的特使来到旅馆慰问哈理斯。不过,哈理斯看起来兴致并不高。

三天之后的18日,哈理斯来到堀田正睦的府上拜访,这是两人初次见面。

那天,哈理斯将国书的副本呈交给正睦,两人就21日的会见仪式进行了详细的磋商。

“如果日本国对美国总统的国书有失礼之处,使我国蒙受羞辱,我将立刻卷起国旗,离开日本。不过,我们卷旗离开日本之日,便是以炮火反击贵国失礼之时。因此,大人的当务之急便是保证谒见仪式的顺利进行。”

面对趾高气扬的哈理斯,堀田正睦提醒道:

“虽然我国已经同意您谒见将军,但是诸侯之间目前尚未完全达成共识,请您外出行动时务必多加小心。”

堀田说这一番话,是因为他看到哈理斯似乎马上就要骑着高头大马冲向街市,招惹是非了。

21日,终于到了哈理斯谒见将军的日子。

正如前文所述,将军家定乃是有病之躯,身患癫痫,神采风度皆不如常人,他从小在女眷们的呵护下长大,神经质的性格异常敏感,年幼时起就时常发作。

为了防止家定受到惊吓,使谒见仪式顺利举行,幕府做了许多精心的准备。从前,德川家康曾经在骏府接见过英国国王詹姆斯一世派来的使节约翰·塞利斯,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幕府大将军会见白人使节的先例了。经过众番商议,最终决定按照接见朝鲜使节的礼节进行。

只见会见大厅的内堂铺上了七张厚厚的榻榻米,放着太师椅作为将军的坐席,老中以下官员则依次排坐在左右两侧。哈理斯将按照要求在将军宝座的下方向将军行礼。

将军头戴一顶立乌小帽,身穿小直衣。太刀持、刀持、侧众及宫女等伺候在将军身后。

内堂外侧,溜间候见诸侯在西面一字排开,老中们在东面正襟危坐。

此外,若年寄、侧众、奏者番、三番头、芙蓉间候见的幕臣等人也分别跪坐在东西两侧。待众人入座之后,老中笔头堀田正睦对奏者番、大目付点头示意。

按照既定的程序,奏者番担任谒见仪式的司仪,下田奉行井上清直接到奏者番传令之后,将哈理斯带至将军的面前。

其实,此前正睦已经预先按照这套程序演练了多遍,以防止万一不慎出了差错,乱了将军家定的方寸。

哈理斯于上午8时离开蕃书调所,10时之前登城,下了车以后,就在长廊左侧的休息室中等待谒见。

奏者番见将军以下官员均已入席,便大声叫道:

“传美利坚合众国使节!”

下田奉行的井上清直之前已经将哈理斯带至会见大厅一旁的屋子里。这时,哈理斯在奉行的带领下进入大厅之后,先在第二张榻榻米处恭恭敬敬地对坐在内堂的家定行了一礼。

哈理斯礼数十分周到,真不愧是一名外交官。

他在外堂第二张榻榻米处行礼之后,继而向前迈至第四张榻榻米处,又行了一礼。然后,他行至内堂第三张榻榻米处,第三次行礼。

哈理斯对将军郑重其事地拜了三拜之后,开始转达总统的口信。

只听他声音洪亮,余音回荡在大厅的上方。当然,家定全然不知哈理斯在说些什么……

不过,由于日本早在18日就先行收到了国书的副本,家定也事先知晓了国书的内容。此时,家定倒是十分镇静,他以异常稳重的口吻对哈理斯说道:

“贵国派遣使者不远万里前来递交国书,令本将军甚为感动。今后,我国愿与贵国永修国交。请代为转达总统阁下。”

此时,众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当然,家定今天的表现也是多日来练习的结果。

哈理斯又对着将军深施一礼。然后,招手叫来随同的翻译官。翻译官小心翼翼地捧着总统的国书递给哈理斯,然后又径直退回了木板走廊下面。

老中笔头堀田正睦从东面的座位上站起身来,迈着小碎步走到哈理斯跟前,行了一礼,从哈理斯手中接过国书,捧着国书退回了原先的位置。

大厅里一片寂静,这是一场庄严的仪式,却弥漫着不可思议的虚伪和猜疑。

不管怎样,令日本举国上下为之不安的国书交接仪式终于结束了……对于今后将要发生的事情,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猜测,但谁也无法做出准确的预见。就这样,历史的车轮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地向前推进,一刻也不停息。

国书交接结束后,哈理斯在下田奉行的带领下又回到了门廊一侧的休息室。

这时,一名若年寄从堀田正睦手中接过国书,退到西面的走廊下,将国书交给了奥祐笔头。

这时,奏者番再次走出队列,对着大目付点了点头。下田奉行再一次领着哈理斯来到了大厅。

“传哈理斯。”

这次奏者番以个人身份将哈理斯介绍给将军,而不再作为美国使节。

哈理斯见国书已经顺利交接,特地向幕府大将军表示感谢。

“您辛苦了!”

将军家定有些不耐烦地应付着。

哈理斯退了下去。一名老中起身打开另一间屋子的拉门,将军立即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门边,回头环顾众位官员,说了声:

“各位也辛苦了!”

家定的这句客套话也是仪式的一个部分,这样一来,所有的仪式便全部完成了。

将军很快离去,只留下唏嘘不已的大名。

有人长吁了一口气……

有人眼含着热泪……

有人紧咬着牙关……

有人放下了一颗心……

总之,一直紧紧封闭着日本的一把大锁被彻底砸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