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明治天皇:碧血怒涛卷(中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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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志士之家

正如梅田源次郎坚信自己的主张绝对正确并我行我素一样,长野主膳义言也坚信,井伊直弼才是能够应对危局,拯救日本国难的唯一人选。

从这一意义而言,二人的信念都是不可动摇的。这也预示着一场激烈的冲突已全然无法避免。

义言从酒井忠义处出来后,径直去了位于鞍马口的彦根宅院,在那里修书一封,然后让人给忠义的用人三浦七兵卫送去。

此时他还并未认为,忠义会听从他的献言,立即动手拘捕源次郎……

还是要再推一把。再推一把,若狭守一定会有所动作……

他一直认定,祸害宫廷的罪魁之一就是梅田云浜。要是首先抓住云浜严加拷问,便可清楚地知道从市中的浪人、处士到公卿公家的家臣,这些人是通过何种手段图谋不轨的。

于是,作为第二手,他想到了给用人三浦七兵卫写信。

先般多有失礼。关于向太守献言之事,容于此再度陈述。梅田源次郎为应拘捕之第一要犯,若迟疑不决,万一使其逃脱,则将违背铲除奸佞恶徒之大本。

据闻,其唤关东为朝敌。对此,江户方面已有表示,若太守大人不便拘捕,当然应交由公边处置,而由彦根(井伊家)代为执行。彦根留守处业以得命,计划于6日之前安排人员抵京。

拘捕源次郎之后,只需再捕获以梁川星岩为首之交往者四五名,审问后定可查明恶徒之首。直至彼时,国家方可拨乱反正。此方为妥善之策,恭望计议……(后略)

在义言看来,一旦以井伊家将代为动手相威胁,酒井家自然不会漠视不问。可以说,这也就决定了源次郎的命运。

4日、5日两天,源次郎染上风寒,在家卧床不起。

而也是在这一期间,梁川星岩因患霍乱离开了人世。不过,源次郎并不知晓。

当时,这种恐怖的传染病沿东海道而来,伴随着秋风进入京城,并日渐猖獗。

“或许我也染上了霍乱。”

霍乱的症状是剧烈的腹泻,并伴有呕吐。据说当呕吐物变成乳白色的水状液体时,人就没救了。

可能是由于知道这种传染病的杀伤力,星岩的妻子红兰女士特意向源次郎隐瞒了星岩的死讯。

好在源次郎得的似乎并不是霍乱。一刻也歇不住的他难得在家待到了6日。这段时间,他的月代和胡子都长了起来。

6日这天中午,结义弟兄、备中的三宅定太郎前来探望。

“听说兄长病了,让我吃惊不小呢。”

定太郎似乎非常乐意称这位著名的学者为兄长。

而源次郎也有乐于被人如此称呼的喜好。

“喂,千代子,义弟远道而来,快去弄点酒菜来。”

此时的千代子身无分文。前任妻子信子同样如此。为了源次郎的酒,两人吃尽了苦头。

不过相比之下,千代子并没有亡妻信子吃的苦头多。

因为身为上原立斋之女的信子比源次郎年少12岁,结婚时才是位17岁的少女。

有一次,源次郎接待赖三树三郎,酒兴正酣时,源次郎命信子为客人弹琴。信子为了从当铺赎回琴,不得已用自己身上衣物作为抵押,最终仅身系一根腰带,在里屋为客人演奏。

信子留下的两个孩子于安政2年3月2日去世。紧接着第二年,5岁的长子也死了。千代子在自己32岁那年,从大和高田的一家富农之家嫁入了源次郎这个不幸的家庭。

千代子知道,每次客人来访时,源次郎总会马上以酒相待。

他是太孤独了!所以,他是想一醉解千愁,在酒醉之中抒发豪情……

只能以酒解脱悲情……这样的人不是坏人,而很可能是性格上朴实善良,生活中谨小慎微的人。

那天,千代子同样张罗了酒菜。然而不知为什么,丈夫并没像往常那样喝醉。

“兄长大人,您是不是有心事呀?”

三宅定太郎边喝着酒边不解地问道。

“其实这正是中川宫家的伊丹藏人所担心的……他说,可能我已被公仪之人盯上了。”

说这话时,或许是月代已经长长的缘故,他显得无精打采,也就没像往常那样一喝就醉了。

“这倒是真让人担心。或者说,兄长大人已经成了幕府最大的威胁。”

“所以伊丹非常担心。为安全着想,他劝我开个什么小店,装出放弃勤皇的样子。但我云浜绝不能这么做!现在我所考虑的,是在这一忠告背后隐藏的东西。”

“是吗……”

“当然,发出这一忠告是伊丹担心我的安全,但到底是什么让伊丹如此担心,这才是问题所在……这说明,京城已经弥漫着一股空气,就是幕府的弹压开始指向宫家了!”

公仪:指幕府及将军。同期的“公家”一词指朝廷及天皇。

源次郎一直凝视着三宅的额头说道。接着,他又叹了口气。

“总之,万一我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今后的事就拜托了!望继承在下之志,继续为与长州藩之间的物产交易竭尽全力。此外,还要尽量筹措钱款,以资助贫寒的志士们。”

三宅定太郎感动地点了点头。

“那样的结果万万不能出现。不过,请兄长放心,如果兄长出现闪失,愚弟定将倾尽不肖之力,孝忠天朝!”

“这我就放心了……三宅君,我有些东西想请你保管。如果我出现不测,就权当我的遗物吧。”

源次郎好像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从书箱中取出了《诗经》和《四书》

这上面有高徒浅见炯斋悉心抄写的山崎斋的讲义。此宝物定太郎曾多次看到过。

“兄长是想把这些得意宝物交给愚弟……”

“正是。你先替我存着,我不想丢失它们。”

刚把东西交给定太郎,源次郎立刻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唱起了楠公父子离别时的歌谣。此时,最初准备的酒已快喝尽。

“喂,千代子!你说一个人的生命能够活到什么时候?在这个世上,人们相会其实就是离别!我要用大杯来个浩然离别。去,再去弄些酒来!”

“兄长,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怕什么!我家的贤妻是不会缺我们的酒的。是吧,千代子?”

说完,源次郎不自然地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呆滞。

千代子按照他的吩咐,又张罗了些酒菜来。

源次郎贪婪地大口喝着,但依然没像往常那样痛快地一醉方休。

或许他的心中已经有了预感。定太郎走后,源次郎黄昏时分便上了床。

这是梅田源次郎在自己家中最后一次做梦了……

楠公:即楠木正成,生卒年份不详,镰仓末期至南北朝时期的武将,勤皇家。明治以后被尊称为“大楠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