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岁月浮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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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理发

小的时候,睡农村的大土炕,身上虱子多,经常跑到头发里,头皮就整天痒得难受,所以那时候特别喜欢理发,每次都要爷爷帮我剃个“光葫芦”。上初中时,慢慢注意形象了,也就不剃头了,父亲会用推子挨着我的头皮理出一个平头。上了高中以后,已经看不上父亲理的平头了,感觉土得掉牙,这时,才有机会光顾一下外面的理发店。

那时的理发店已经如雨后春笋般遍地冒尖儿了,几乎每个村里都有,但人总有一种偏执的想法,就是认为大地方的理发店比小地方的水平要高,宁愿多跑上几里路到乡里去,也不愿意去村里的理发店。当然,村里的理发店并不因此就没了生意,老人和小孩还是很喜欢光顾的。

理发店的师傅有男有女,有时还有学徒在旁边看,相比于其它技艺,拿一把剪刀理发确实只能算是小手艺了,有副对联很有意思:虽为毫末技艺,却是顶上功夫。一语双关,小技艺中见出大功夫。

第一次走进理发店,心里还真有点小紧张,在并不知晓理发流程的情况下,只得听从理发师的,他让如何咱就乖乖地配合。等理发出来,心中就有一种内疚:洗头这样的事自己明明能做得了,却又坐在那里让人家伺候,真是过意不去啊!从小到大,自己能做的事都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可这理发,却是让我一个有手有脚的正常人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地享受这种县太爷的待遇,受不了,真是受不了。但是转念一想,别人不也都这样么?我何必要自寻烦恼呢?

于是,在心里慢慢接受了这样的待遇,这是别人提供的服务,费用都含在里面了,即便我要坚持自己洗头,那份钱也不一定会退给我。这样一想,心里就平衡了。有一回,我一个人跑到揉谷街道理发,那里开的四、五家理发店里是清一色的女理发师,急得我从这边走到那边,从那边走到这边之后,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其中一家。

“里面坐!”女人极其热情。

女人的热情使我镇静了许多,便只身坐在那条长椅上。理发的人很多,而且也都是些男的。我便自然注意到女人的相貌,女人很年轻,长得也很漂亮,这似乎是条“真理”——女人一漂亮客人就会多。抬头又瞅了瞅墙上贴的明星照片,明星就是明星,发型也那么美,我似乎也信了女人能理出那样美的发型。

不觉轮到我了。

女人纤长的手指在我头上乱舞,那感觉是酥酥醉人的,也似是吃了仙果般飘飘然。女人替我揩干了头,让我坐在镜前。

女人理发不用梳子,用手捏住一绺头发“咔嚓”就剪,手法极快,那手指似乎是天然的尺子,稍加变换手型就能理出不同长短的头发来,我暗叫女人技艺高超。女人理发时的神情非常专注,就像是正在打造一件艺术品,而恰恰就是这样的神情吸引了我,让我忍不住从前面的镜子中观察起她来,她的五官搭配以绘画中的三停五眼标准来看,可算是标准的美人了,那眼眉、鼻子、嘴唇、耳朵就像是玉雕了一般,绝对称得上惊艳。女人是个聪明人,也许她早就知道这房间里的男人们那火辣辣的眼神了,只是她并不想坏了他们的心情才假装不知道。

时间过得真快,正当我还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幻想中时,发便理好了。此时,我脸上也爬满了汗珠,女人递过毛巾,我接过来就擦,该死的天,怎么那么热!

付了钱,女人微笑着送我出了店门,这时感觉刚才真似乎是作了一场梦。其实女人理的发并不好,回到家我在镜前拽着头发看了半天,发现头发仍是七长八短,理的时候头发湿着,粘在一起,看不到这种真相而已。不过感觉还是好的,于是我想那理发店名字叫“梦幻发屋”再恰当不过。而且我知道了:男人理发并不完全看重手艺,还有手艺之外的东西——醉翁之意不在酒。

(1993年于绛帐高中,2016年9月28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