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西界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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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崩溃

任何事情都会有自己的极限,这是上帝最明智的地方,若是一个东西没有极限,那它的衍生一定可以取代上帝的位置。死亡就是人类的极限,上帝不让人类无限制地延伸,所以让衰老、疾病和痛苦去击溃它,然后又赐予治愈衰老、疾病和痛苦的力量--信仰,然后人们紧随着上帝的脚步,颓然死去,其实,他们一直不知道信仰只是上帝控制他们的手段。

诗诗感到自己快到极限了,不觉间,她已经从事这行业快一年,她的健康已经被吞噬殆尽,原先的她还是那么精神、快乐,在长时间的压榨里,她所拥有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身边的人几乎是一天天看着她堕落下去,每一个第二天看到她都能明显感觉到她容貌的变化,精神的流失,她的心力在衰竭,灵魂在死去,一切都在干涸。她每天很辛苦地接客,确实挣了不少钱,除去给李国大的钱外,甚至还积蓄了一小笔,那是她留给自己的宇儿的。可是到了后来,尤其是在寒风又一次刮向这片大地的时候,疾病突然间击垮了她--她一病不起了。其实,早在两个月前,她的生意已经在下滑,挣的钱越来越少。一切真得都是命里注定的,她身子底原本就很虚弱,就这原本很孱弱的一个弱姑娘,还成天泡在烈酒里,她吸烟,酗酒,从没有节度,她天天要乱吃好多药,外加日夜颠倒毫无规律的生活,身体本身的病痛,每夜各种男人的各种折磨,让她早就衰朽了,要是一个人有坚强的意志,那或许可以支撑一个人活下去,但是这个可怜的姑娘,她的意志在哪里呢?她的灵魂一天天地被吞噬,那些恶是毫不保留地在撕咬她的,把她撕成碎片,她的心智越来越弱,有很多时候,诗诗都感觉自己快要死去,她感觉自己漂浮在一个毫无知觉的世界里,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闻不到,什么也摸不到。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没有一点力气。她感觉自己在下沉,像是在窒息,她透不过气来,肺似乎要炸了,但一切都是徒劳,她没有一丁点儿违拗的力量,就这么沉沦下去吧,在混沌的黑暗里埋葬自己。一切似乎就要结束了,她再也不会醒来。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孩子的笑声,她猛睁开眼睛,在遥远的地方有一束光穿透黑暗,那里有一片乐土,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扎着辫子,在那里快乐地嬉戏。诗诗感到自己浑身浸透在冰冷里面,但她还是抬起手想往那边游去,她的手臂又有了力量,浑身又有了知觉,她听见水声和海底深谷的流泉,她嗅到海水的腥气,孩子的笑声在整个海底游荡。她使劲地扑棱,终于,她透过气来,一个人汗涔涔地躺在床上,她的脑子好疼好疼,阳光完全被阻隔在深紫色的窗帘后面,她活了过来,就在刚才的梦里,她可能就会那样死去,但是,庆幸那个孩子救了她,她知道那个孩子是谁。她苦苦支撑到现在,不管肉体和灵魂的衰竭,她原本就是一个准备死去的人,一只脚几乎已经踏进了死神的怀抱,但是为了那个孩子,她停住了自己的脚步,并且把那个可爱的孩子带临到这个世界。她活着仅仅是为了宇儿,她能够活着也是因为宇儿,只剩下这种极其微弱却也是唯一有效的意念让她支撑着活下去,去工作,去挣钱,去让那孩子好好地活着,这就是母爱么?

单单用母爱可以形容这一种伟大的情感么?

我们不应该单一地来夸耀一种情感的伟大,它对生存是没有什么益处的,生活本身的残酷在于一切感情在它面前都软弱无力。

诗诗接客没有那么频繁了,她的老顾客也有很多不再光顾她了,里面有玩腻了的,男人都有这种天性。最根本的原因却不是这个,这个女人衰老的很快,她总是病恹恹的,没有一点精神,无精打采,她的脸苍白地像鬼一样,这让那些男人感到很恐惧,连那个爱好强奸女尸的顾客都恐惧万分,她的眼神早已没有了生气,活脱脱地像个女鬼,就是女鬼亲自看到诗诗这幅模样也都会被吓住。哦,天哪!要是这女人没有钱赚,那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她感到很恐惧,很怕短信声响起,但是怕什么来什么,终于,她开始不赚钱,不得不动用她积蓄的那一部分,但是这一部分支持不了多久。她意识到自己必须要起身赚钱,虽然近期她一直发着高烧,浑身无力,但她还是强撑着起来,等待有顾客来照顾她生意,好久好久,没有人找她,屋子里只有挂钟静悄悄的滴答声。终于有一天有一个客人来找她,但是一推门却被诗诗的模样吓住了,立马大骂着跑了出去,诗诗原先是兴奋的,但是男人跑开之后,她变得极其痛苦,忙起身追他,谁知道她的膝盖骨不听使唤,站起来的时候,膝盖爆发出一种绝望的嘎吱声,那种疼痛让她直接跪在了地上,汗珠和泪水夹杂着落在地板上。她整个人陷入那种完全占据她的痛苦里面,她跪了好久好久,爬不起来,手撑在地上,她看着手腕上那只手表,绝望地伏在地上。

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经历了的事情,虽然不算多,但惨烈程度已经足够改变她的心性。她很长时间来学会了思考,这是生活逼迫她学的,但是思考的越是深彻她越是痛苦,见解深刻让她触碰到了最底层的本质,她绝望了。她代替她本身绝望,可惜啊,她并不仅仅代替她本身,若是她只是她自己,她此刻早就选择死去了。她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下躺在床上思考着,总感觉自己总这么躺着并不是办法。半夜的时候,她等到别人都没什么可能看见她的时候艰难地爬起来,穿好衣服,找了根棍子拄着,缓缓地下楼,缓缓地出门,缓缓地在路上蹒跚着,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艰难。这又是一个十二月份了,寒冷的天气让人很不好受。她要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这个找人的人是逼不得已,她目前的一切都已经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