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西界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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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谈判与交易

林宇留下了一个烂摊子,残忍的凶案现场,惨不忍睹的尸体,无数的目击证人,而凶案现场竟还是外界社会所不知的郑氏名下的地下产业。那个湖底等待着被揭发,被世人把玩,遭平民唾弃。这一切都是毫无疑问的。所以当承佑开着车回到西界时,校门外,停车场里都已经停满了车子,各处的报社记者,看热闹的普通群众,流浪者,附近的学生,还有不知道哪些人家的宠物,一只大麦町犬悠闲地穿过人群,站在花圃边上抬起后退,旁若无人地撒尿。

为什么这些人都这么不怕冷呢?

地面上已经是水,雪,泥土的混合物了,人们鞋底的泥土混在这雪白的世界里,肮脏不堪,就像很多人此时的那颗心一样,他们各怀鬼胎,用那令人作呕的卑劣人性打着各自的算盘。

承佑、佳其、郑叔依次下了车,他们只能把车停在外面,校门里边已经到处是人。新闻工作者们为了工作方便都摘下手套,手里拿着记事本,笔,录音机,麦克,平板,手冻得通红,他们昂着头焦急地等待着一些一手信息溜进他们视线,还有电视台进行着这一时段的现场直播,摄像机扛着,照相机拿着,他们在拼杀,在抢收视率,就像屎壳郎抢屎一样,完全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看热闹的人等得很是焦急,一只只鸭子伸长了脖子,往前够,使劲地够,拼命地够。

就在此刻有人突然喊道:“郑总!”

记者们连头还没转过来,便先迈开腿朝声音那边跑去,这一行做久了便做出了经验,脑子有没有没关系,腿脚一定要利索,记者们朝大门口跑去,一看是郑泽世,便一拥而上。

“郑总,听说西界湖底有个豪华夜总会,是吗?那是您的产业,对吗?”

“里面发生的命案,您能不能和我们说说?”

“听说凶手是您的儿子,是吗?他杀了城管局局长的儿子,有没有这回事?”

“您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您儿子现在在哪里?”

“您知道事情的起因吗?”

“郑局长会怎么跟您处理呢?”

“他们是因为感情纠纷吗?”

……

媒体重重围堵,承佑把佳其推到外面,自己护着郑叔往里硬挤,光闪个不停,相机的“咔嚓”声不绝于耳,无数的麦克,录音机向这边围过来,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郑叔和承佑陷在了人群里。

“滚!”承佑怒吼着,但是他暴躁的声音完全淹没在那些充满铜臭味的焦灼的嘈杂和揣测里。

“我知道真相!”惊雷般的声音响起,多么熟悉的声音啊!所有人循声望去,承佑转过头,父亲站在那里,就在那一瞬间,人群冲过去,又拧成一堆,仅仅三秒钟的间隙,瞬时,何局长就被淹没在了那鼎沸的人声里面。承佑眼含泪花,心中宽慰,搀着郑叔穿过警方的警戒线,带子后面站着一排警察,面色威武,静静地盯着混乱的人群,像是在看杂耍。

他们两个穿过树林,里面地上都已经积着厚厚的雪,有闲情逸致的人此时会赞叹这里的古典美,雪,树林,泥径,落叶,但是此刻这里应该不太会有闲情的人。大多数地方还是平坦光滑的,只有这一条小径上有着杂乱的脚印,大部分都是往出来的方向,应该是林宇他们出逃后到警方封锁这里之前湖底的人往外跑留下的,往里的只有四排脚印,很深,很沉重--郑叔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两个人从这里走过,留下这四排脚印的景象,一个充满了贪念,一个充满仇恨,他打了个冷战,接下来定是要面对敲骨吸髓的贪念和不共戴天的仇恨了,他就怀着这样的心情,下到湖底。

碑门一开,他才发现,空落落的大厅里面就只剩下两个人,一个坐在椅子上翘着大腿,吸着烟,另一个呆傻地捧着地上尸首的脑袋痴痴地瘫坐在地上。那地上的看到碑门里出来的男人,一瞬间站起来,抡起拳头向这边跑来:“郑泽世,还我儿子命来!你这个天杀的!让我断子绝孙哪!”肥胖的郑彪艰难地跑过来,他一身肥肉颤动着,高举着肥大的拳头。

郑叔默默地站着,眼睛垂视着前方的地面,一动不动,眼看就要打到郑叔了,承佑从旁边伸手抓住郑彪的手。

“你干嘛?小畜生!”

“我不会让你动他一根汗毛!”

“你以为你什么东西!你爸不也就一局长,势力有我大?滚开!我要杀了他!”

“不让,你拿我怎么着?”承佑一副干架的姿势,他右手抓着郑彪的手腕,左手也举起拳头。

“承佑让开。”郑叔冷冷地说了一句。

“不!”

“让开!”郑叔吼道,他的声音好大,在空旷的大厅回响,承佑、郑彪、范德财都吓了一跳,不错,那个坐着抽烟的人正是公安局长范德财。

“好啦好啦,两位郑兄,有话好好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他把烟头扔在地上,走上前来,拉开二人,承佑站在郑叔旁边恶狠狠地盯着这湖底的两个人。

“郑泽世,你给我个说法,我家就这一根独苗啊!你干得这断子绝孙的事啊!你怎么不断子绝孙啊!把你儿子交出来,此事一了百了!”郑彪虽然凶狠,凶狠中却也憔悴不少,我们之前曾经介绍过他的光辉发迹史,知道他是一个特别看重亲情的人,自小心理上的缺失让他经受不了儿子死讯的打击。

“逃了。”

“逃了?”

“逃了。”

“天杀的呀!你不交出他来,我跟你没完!”

“你想怎么样?”

“嘿嘿,怎么办?你竟问我怎么办!笑话!追查到底,立案,通缉,审判,枪毙,我要他死!”

“你确定么?”

“他妈的废话!”

“你知道郑查理做了什么了么?”

“不就是强奸么!我找点关系,顶多算嫖娼!”

“你真的希望你儿子在死后还要背上强奸的罪名吗?他不仅强奸,还害得那个姑娘殒命了,一条人命!”郑叔说到这里,心里凄凉起来,他想到了心里那个可爱姑娘,不禁心痛起来,他太爱她了,但是当他瞥过眼去看诗诗躺着的地方时,整个人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尸体不见了!

“尸体呢?”他惊叫着,一个踉跄倒了下去,承佑连忙扶住,他感到郑叔在发抖。

“我儿子不就在那躺着吗?你瞎呀!”郑彪吼着。

“那个姑娘的尸体!”

“你少糊弄人,哪来的什么姑娘尸体?”

“还给我!”郑叔发怒了,他发怒了,瞪大着眼睛,青筋暴跳,他知道尸体被郑彪毁尸灭迹了,他心疼啊!可是他知道郑彪和范德财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他紧按着疼得厉害的胸口,呼吸困难,“好,好,先不谈尸体,你确定要你儿子承担强奸罪名么?死也不干不净。”

郑彪沉默了一小会。

“我儿子杀了你儿子,你儿子强奸了我儿媳妇,并且害死了她,这账你要怎么算?”

“不就一个女人吗?”

“放屁!”承佑吼道。

“别插嘴,”郑叔摆摆手。

“那你要怎么办?总要给我个说法。”

郑叔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在这时,范德财把郑彪拉到一边低语着:“跟他谈生意。”

“谈什么?”郑彪听到谈生意,突然间来了兴趣。

“要钱要地。”

“我一个儿子啊,值吗?”他内心煎熬了一下,却也在比对。

“你儿子都死了!”范德财狡黠地笑着。

“这的确是的,但我心里怎么过得去呀,就一根苗儿啊,苗儿都没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呀?”郑彪思忖着。

“你跟你儿子本来感情就不好,你也就是惯着他,他哪有点孩子的样,除了会给你惹麻烦。”范德财的语气也很冰冷,他抬抬眉毛,似乎在提点郑彪。

“这倒是。”郑彪点点头,我们以前讲过,他要先是一个生意人,其次才是一个人,没脑子的他三言两语就被说服了,就在这一瞬间,他的仇恨全部转化为对金钱的渴望,悲痛之情瞬时荡然无存。

“我死了儿子,你给我点东西做补偿,我概不追究。”郑彪说出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这反而让郑叔心惊肉跳的,他不知道一个父亲如何竟然这般没有人性,不知亲情冷暖,但是郑彪的决定却让他很轻松。

“你要什么?”

“你给我什么?”

“一千万!”

“我儿子就值一千万吗?”

“那你想怎么样?”

“如果这样,你儿子出了什么事情可不要怪我!”郑彪脸上露出狰狞地笑。这让郑叔一下子慌了。

“好,我把西河区的房地产转到你名下,”郑叔咬咬牙。

“就这些么?”

“那里的地产值一个亿,你不要得寸进尺,就这些,若是我儿子出了什么事,那你就提前准备好自己的棺材!”郑叔说这话时很平静,可就是这种平静让每个人都觉得汗毛直竖。

“我不答应。”

“郑彪你别得寸进尺,”承佑吼了一声,然后走到南三号间,一会儿走出来,拿出一件黑色大衣,郑彪一眼就看出是他儿子郑查理的衣服。承佑伸进内衣口袋,掏出一包白粉,“你儿子贩毒!你再得寸进尺,莫要再在强奸罪上再加上贩毒。你应该知道后果吧?这里有50克!”

听到这话,郑彪一身冷汗,他颤抖着:“你有证据吗?”

“证据在这里,你儿子贩毒的照片和录像,”佳其从电梯里出来,手里拿着相机。

郑彪沉默了,他被人按住了命门,却总感觉这生意还是有点亏,事实上他并不认为自己亏了,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贪念还有很大很大的口子需要填满。他自己不会知道那是永远也填不满的。

“你应该知道,即便此事大白天下,林宇可以说是因为携有郑查理贩毒罪证而被追杀,郑查理挟持郑林宇女朋友诗诗为人质并对其实施强奸,林宇因此过失杀人。法官自然会公正量刑。你儿子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吧?”佳其带着一种戏谑的口吻,这个极其聪明的姑娘被承佑推出来后,就径直回到天台拿了相机来到这里。

郑彪不说话。

“那好吧,”范德财发话了,“郑总,您应该知道这事要成功主要得靠谁,是吧?”

“给你五百万!”

“要得,要得!”范得财搓着手,丑陋地笑着,“您那个西陵石化……”

“给你!”

“爽快!”

“相片在我手上,若是林宇有什么不测,我就公开。”郑叔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佳其挽着他的胳膊,感觉郑叔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承佑跟在后面。大厅里就剩下他们两个,郑彪又扑过去抱着儿子哭起来,毫无悲痛之情。

这场谈判和交易就这样结束了。

我想我们现在应该可以明白郑查理为什么死的时候一直在说自己也是个可怜人,这场交易他完全变成了一个筹码,死后还被充分利用,这难道不可怜么?还有谁比他更可怜?人说虎毒不食子,但这老虎连儿子的骨头都嚼碎了。人性啊!你到底能够丑陋,卑劣到何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