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西界雪
2042400000092

第92章 短暂的安定

我们喜欢诗诗应该并不是仅仅出于对她命运的同情,而是因为她就是那么一个招人喜欢的人。这一点在她和声乐坊的姑娘们相处时就发挥了极大的优势。起初,别人对她相当排斥,这是合情合理的,为何平白无故多一个抢饭碗的?这些姑娘都没有什么文化,排斥别人只是一种对自己的保护,这是动物的一种本能,而且女人根本就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动物。她们起初感觉到自己受到了威胁,就连诗诗勤勤恳恳地工作都可以被视为是一种强烈的挑衅,所以她们采取了孤立的举措。当然了,这些人肯定不包括丽姐,也肯定不包括阿静,她们一个是天生的善良,一个是天生的好脾气。诗诗刚进来的时候那些姑娘都冷落她,但她依旧任劳任怨地工作,跟着阿静后面学习,待人待物极其谦和。久而久之,那些姑娘如何不会喜欢她呢?她们并不是坏人,她们也并不是存心孤立。到了后来,她们发现她就是另一个阿静呀,而且比阿静还要好看,还要体贴,还要能干。当然了,阿静是不会嫉妒的,她只是温柔地看着诗诗。再后来,诗诗已经和她们打成一片,她的性格和阿静极其相像,十分不爱说话,虽然她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可大家却叫她小七,为什么叫这个昵称呢?谁也不知道,可能就是单纯地好听。

诗诗单纯地在声乐坊这里剪头发,跟着阿静后面学手艺,每天勤奋努力,除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以外,店里的卫生杂物都被她收拾得妥妥当当,姑娘们的房间很多时候一团糟,她也上去收拾,还帮她们洗衣服,这些完完全全不是她分内的事,可她就是乐意去做,也正因如此,她越来越讨喜。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每个月可以把固定份额的钱送给李国大,理论上还可以余一些,用不了多久,她又可以把借丽姐的钱全部还掉。她没有什么理想,没有什么目标,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人,没有主见,生活施加给她无穷无尽的苦难,却没有教她如何摆脱,她只得一味地忍受,并从这些苦难中自我升华,再从原有的生活蜕变,她已经深深地低到原有生活的尘埃里去了,再也爬不出来,只是走一步算一步,越陷越深,可这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恩赐,在她山穷水尽的时候,总有贵人拉住她的手,她才免于坠落山崖,粉身碎骨。她理发的手艺并不能算是多好,但是刚刚学了几天就已经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实战理发了,虽然颤颤巍巍,剪得也不是太好,但是来这里的女人多是刀子嘴豆腐心,骂骂咧咧地出去后依然继续光顾生意,开始的时候诗诗也曾委屈,一来是感觉为店里丢了脸,二来确实是怪自己学艺不精。时间弥补了这些,久而久之她的手艺就开始好起来,在学习方面,她几乎是一种旱苗汲雨的渴求,总是缠着阿静教她做新发型,她太认真了,技巧慢慢地娴熟起来,手艺也慢慢精巧。久而久之,她也发现那些骂骂咧咧的女人其实并不是真得在怪她,这是这风流街女人的一种特性,不针对任何人,仅是一种习惯而已。

生活就这样平静地过着。我们所说的平静只是一种对比,相对于流萤街其他地方,这里是相对平静的,相对于以前捉襟见肘的生活,她现在是平静的。每天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身边有一群可爱的人,她衣食无忧,宇儿又有人照料,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让她感到安逸。但她是否知道这个道理呢?她当然不知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里终究还是一个风月场所,她必须每天和这些人打交道。幸好的是,这里的顾客等级决定了嫖客们的文明程度,也决定了姑娘们的生活。也就在这里生活了半个多月,诗诗就已经可以看出一些门道,进来的顾客--这里自然是指需求那种服务的--一般都是直接进来,停好汽车,下来,熟门熟路,这肯定是熟客,来这里找熟人,他们总是把脑袋压得低低的进来,进了门才伸直脖子,然后径直上楼去,当然,这是少部分人,大部分人会先色眯眯地盯一会儿诗诗,嘴角挂着淫笑,然后再上去。这些人是这里的主要顾客,有可能是大学的教授,事务所的律师,局里的官员,某某企业的老板,或者是伪君子,或者是真小人。反正他们是这里的熟客,找的也是熟人,就比如说小雪的客人,有一个长得极丑又极胖的房地产商,也有一个长得很清秀帅气的高中数学教师,她喜欢把他们挂在嘴上,诸如邢老板又给了她多少钱,孔老师说将来会娶她之类的,她也就只是说说,别的姐妹也不当回事。小雪似乎没有受过教育,虽然她的嘴很泼辣,但是她的大脑几乎就是一个小学三四年级的思维,什么都不懂。每每她提到这些的时候,众人都只是起哄,因为确实只有她自己相信那是真的,至于她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这些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当然了,除了熟客外,也经常会有一些生面孔来,诗诗很晚在扫地上的头发的时候,会看到有人在店外逡巡一会儿,来来回回地走,还不时往里眺望,就是不进来,来人终于做好决定进来的时候可以看到他是一个很稚嫩的中学生,脸上还泛着红晕,他来这里可能就是纯粹为了刺激和新鲜而已,每每这时,诗诗心中都会有一丝隐痛,她不知道这对那些稚嫩的雏儿意味着什么。

一切都是和谐的。幸好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楼早上八点多开门,一直营业到晚上关店门。楼上的姑娘们晚上陪顾客喝酒唱歌,给顾客按摩,然后往上更进一步,双双倒在温柔乡里。这些男人总是知道该什么时候走,不需要有人守门,男人出去后自己带上就可以。然后,那些狂欢了好久又因床事浪费许多精力的姑娘就会酣睡过去,爱干净的撑着起来洗个澡睡觉,随便点儿的直接就睡过去了,第二天傍晚才醒,早饭中饭都不吃,起来后随便就着甜酒吃一些甜点,然后洗漱打扮,拥抱自己的工作。这就是一种和谐的,风平浪静的,没有波纹的生活。要不是有一天突然间发生了一件事,诗诗绝对不会知道这个行业的惨痛,她知道这表面的平静下却是些恐怖的什么,从那一件事起,她开始慢慢了解,慢慢畏惧,再到,慢慢地深知--她无从选择,只能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