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言接到傅梦菲电话的时候正在给街道发免费套，一箱箱包装严实的套炸药包似的从二楼往下扔，震得旁边两台小车的防盗锁杀猪似地叫。
装箱完毕，街道计生办干事潘宁心抬头微笑着朝罗素言挥了挥手：“罗姐，我先走了，晚上游戏里见。”
罗素言亦冲她微微一笑摆手告别，此时电话那头的傅梦菲的声音还在饶有兴味地继续着：“所以呢？最后你表妹和她老公离了吗？”
罗素言的表妹田静和她的丈夫蔡坤正在闹离婚，这时最近才发生的事情，傅梦菲之所以这么感兴趣是因为那表妹夫是栀阳市颇有名气的企业家，这可是个十分有新闻价值的素材，作为职业敏感性傅梦菲当然会像只闻到腥味的猫似的一个劲地黏上来打听内幕。
听得出傅梦菲身处的环境十分忙乱，背景里全是嘈杂的人声和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也难怪，如果连身为电视台的总编每天除了拿着苍蝇拍到处乱挥以外就无事可做的话，那估计这个电视台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还僵着呢。”罗素言语气沉重，“我表妹没有工作，她老公家里又争着要小孩的抚养权，再加上离婚财产分割等现实问题都摆在那儿，估计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而且最主要的是我舅舅舍不得表妹夫那亿万家产。”
“这就是为了条件而结婚的悲哀。”傅梦菲下结论，“蔡坤已经四十好几，不仅长得跟武大郎似的还带着两个托油品，像你表妹这种正值青春的90后当时愿意嫁给他，也就是看上了男方家里的条件。像这种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婚姻就是不牢靠，彼此间没有共同语言和爱好，到最后只能以结束收场。”
“所以我才宁愿华丽的单着，也绝不会为了结婚而结婚。”罗素言深有同感地附和。
“那要不要为了咱们那明智的选择而好好庆祝一下？晚上老地方见，我请客”
“我表妹都那样了，说庆祝好像不太厚道吧？”
“那犒劳咱们的毅力和恒心，在单身路上一路披荆斩棘，奋勇向前，即使撞得遍体鳞伤也绝不退缩。”
罗素言被傅梦菲的一番豪言壮语逗笑了：“不好意思，我晚上真没时间，和街道的小潘约好了打游戏。”
“你都多大了，还在玩网游呐？”傅梦菲主动替罗素言汗颜。
“哪条法律规定年龄大不能玩游戏了？再说，姐姐我从面相上看来顶多也就二十五，穿上休闲装和那些90后的小妹妹走在一起毫无违和感好不好……”
“噗！”正说着，旁边忽然响起一声男子的轻笑。
罗素言一愣，循声望去，却见走廊上站着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罗素言大惊，该是来办事的，却被听见自己那番厚颜无耻的年龄论，真是有够丢脸，于是对着电话急急忙忙地说了句：“有人来办事了，不说了，改天给你打电话。”便挂断了电话。
此时男子已径直来到罗素言面前，罗素言随意地扫视了一眼男子，浓密的头发，细细的丹凤眼，大大的鼻头，身材有些发福，以至于那身流线形的西装穿在他身上失去了原有的韵味，看上去就像是个大人硬生生穿上了小孩的服装。
不知道为什么，罗素言看着他，脑子里竟然不自觉地蹦出了“暴发户的儿子”这个词，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于是连忙收起心神，走过去，冲男子礼貌地微笑：“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想咨询一下相关的计生政策。”男子说着，若有所思的眼神开始在罗素言身上游离。
“可以，您请坐。”罗素言说着，伸手礼貌地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办公室，待男子在椅子上坐下后，她又走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递给男子，“你想咨询哪方面的问题？”
“呃？”男子正盯着罗素言的背影沉思，被罗素言这样一问，忽然愣住了，“哦，我……想咨询的是……”说着，他的眼睛开始环顾室内，忽然看到墙上一张宣传计生政策的海报，于是收回目光愉快地问，“有关生二孩的政策，我想知道什么样的夫妻可以生二孩。”
“按照过去的政策有两个条件，如果是城镇户口，要求双方都是独生子女，农村则要求夫妻双方都是农村户口。不过现在国家的政策已经放宽了，只要一方是独生子女也能生育二孩。”
男子一边听一边点头，此时他的注意力已经从罗素言的穿着打扮移到了她的脸上：“哦，是吗？”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应道，“那如果是再婚，而对方又有小孩呢？”
“那就要看其中一方是否初婚，是否有小孩……”罗素言耐心地解释，从头至尾她都表现地彬彬有礼、落落大方，计生政策也向男子解释得很到位。男子似是很满意，临走时还不忘激动地握住了罗素言的手对她表示了衷心的感谢。
送走了该男子，罗素言返回办公室，正要整理局长交给她的文件，忽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到眼前一看是田雅莲打来的，嘴角立刻浮现一抹浅笑，按下接通键她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一边整理文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喂，妈，什么事儿？”
“还能是什么事儿？当然是想问你觉得小刘怎么样？”田雅莲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地进入主题。
罗素言被问得是一头雾水：“哪个小刘？”
“刘凯，他说刚和你见了面，对你印象挺不错的，你呢？觉得他怎么样？”
“妈，你在说什么啊？我刚才根本没和什么叫刘凯的人见面，我只是见了一个来咨询计生政策的人……”说到这，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急急地问，“那个刘凯张什么样？”
“戴着眼镜，人斯斯文文的。”
罗素言扶额：“妈，您饶了我吧。您再猴急也不能把这亲相到单位来啊，这要是让我同事知道了还不被笑死。”
“你都三十了还没嫁出去才会被人笑死。”田雅莲不悦地打断她的话，继续之前的话题，“小刘这小伙子怎么样？你对他有没有感觉？”
“能有什么感觉？从头至尾我都在给她解释计生政策，哪有时间去谈感觉？”
“只要不讨厌就行，小刘家条件非常好，爸爸是市税务局长，妈妈是大学教授，自己又是师大化学系的博士生讲师，要不是之前醉心学业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终生大事哪有机会轮到你来对他挑挑拣拣的？”
“您看看，您看看，张口闭口都是条件，条件的，有田静那个前车之鉴在那儿，您还能这么不遗余力地把我往火坑里推呐？”
“你都没接触怎么知道是火坑？田静的事是一码事，你的另一码事，不要混为一谈。”田雅莲说着态度忽然严肃起来，语气也回到了她当局长那会儿的威严，“告诉你，这人我已经替你考察过了，不管是软件还是硬件我都很满意，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两件事第一，要端正态度，第二，要转变思想，把这次的相亲当作一项政治任务，你愿意也要接触，不愿意也要接触！”
罗素言长长地叹了口气，每次田雅莲说不过她就会拿出她当领导时那一套来压她，如若反抗又会像个小孩儿样闹脾气，都说老小老小，大概指的就是田雅莲这样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领导，我都照您的指示办可以吧？”罗素言决定采取缓兵之策，先将这位老小的情绪稳定下来，然后再想办法在不伤害双方感情的前提下把这个刘凯打发回去。
怎料知女莫若母，田雅莲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把戏：“你少在那边给我耍花腔，你是不是想先把我安抚下来，然后再想办法把小刘打发回去？”
罗素言愕然，田雅莲果然是火眼金睛，洞察入微：“妈……”她想继续使用怀柔政策，田雅莲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打断了她的念想，“行了，你什么也别说了，小刘今晚想约你吃饭，7：00，在你单位对面的西餐厅，我已经替你答应下来了。如果让我知道你没有赴约，小心回来家法伺候。”说完，她也不管罗素言是否答应便径直挂断了电话，只剩下罗素言对着电话里那单调的忙音呆若木鸡，此刻她真的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和刘凯吃饭比罗素言预想的还要来得煎熬。
刘凯不愧是搞科研的，对什么都要知根究底，比如好好的一盘青菜他非要和服务员深究用的是什么油，什么锅，在煮的时候用的是多大的火候，然后又捉着人家服务员念叨说锅里哪种化学物质会和食用油产生何种化学反应，对人体造成何种影响。别说服务员，连罗素言都被他念晕了。好容易和服务员讲解完了他的长篇大论，又开始和罗素言卖弄他的学识，从钠离子讲到钾离子，再从钾离子讲到电离子，紧接着是整篇整篇的有机物、无机物、化合物……
罗素言感觉自己从餐厅出来的时候简直脱了一层皮，以至于当刘凯邀请她唱K时，她宁愿恶毒地将自己的盲肠和胃狠狠地诅咒了一遍，以急需吃药为由逃回了家也不愿再和这位被各种离子泡大的仁兄多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