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强想把她揽在怀里,又怕遭到拒绝,想去发掘那两泓深潭所蕴藏的东西,又怕迷失在里面。这个高傲的公主实在太让人琢磨不透了。
“南妮,在你的视野里,我不敢夸口我是最优秀的;可在对你的感情上,没有人能与我相比的。从我们成为同学的那天起,我就偷偷地爱上了你。不怕你见笑,上高一时,我就连你坐过的椅子都想去坐一坐。这些年来,你的影子始终在我的眼前晃动。暗恋之苦,你知道是什么滋味吗?韩强声情并茂地说着。
南妮听着听着,眼睛湿润了。她从来也没想到韩强对她会这般的一往情深。自己先前为什么会没有感觉呢?
此时,她的脑海乱极了。从高中时代起,她就始终处于被男孩子宠着的氛围里,让她觉得做女孩子的感觉那般好。这也养成了她对男孩子献殷勤熟视无睹的习性。乔楠的事出来后,她的自尊心受到一次沉重的打击,逼得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韩强恰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让她又重新认识到自己的魅力。
她意识到,理想中完美的男人是不存在的。她之所以苦苦寻觅而未有其果,毛病就出在她的择偶观上。女人的爱不该太偏执,否则,就很难有生活中真正的幸福。
南妮思索着。只见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车流闪动着各色的灯,构成几道美丽的链条。
车流匆匆,人生不也如此吗?
韩强依然喋喋不休地表白着自己。他已经注意到有一股情感的暗流在她的脸上流露,她的前胸微微起伏着,让他似乎能够感觉出她怦怦的心跳和温馨的气息。
“南妮,我爱你。”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连我也弄不清今天我是怎么了。”
“你会永远对我这样好吗?”南妮转过脸,认真地问。
“会的。你要相信我。”
韩强从南妮的话语中受到了鼓舞。他大胆地将她揽到怀中,感到她的全身在颤抖。
她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可他抱得更紧了。
他俯视着她那亮晶晶的眼睛和微微开启的朱唇。
南妮长这般大,还从未经历过躺在男人怀抱里的滋味。她羞涩地阖上眼睛,酥软得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这从未有过的人生体验,莫非是情的交融?是心的熨贴,是魂的飞翔?她没想到会这般快地给韩强俘虏了,爱情会这般快地降临到她的头上。她完全解除了武装,任凭他的亲吻和抚摸,任凭他的喘息和动作。她脸上泛着红晕,映衬着一头柔软的秀发。
夜色朦胧中,她越发显得妩媚……
从那天晚上起,南妮发现她已经恋爱了,俨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她变得开朗起来,笑起来像个无忧无虑的天使。她的创作也形成了一个高峰期,爱情小说一篇一篇地往外涌。主人公多是柔情似水,婀娜多姿的纯情女子。与此同时,玉笺尺素,鸿雁翔飞的情书,在倾吐着温柔缱绻的喁喁私语。
她一度认为,这就是真正的爱情。它不是朝夕厮守,而是双方心灵的倾慕和情感的交融。为了爱情,她舍弃了在北京发展的机会,回到了省城。她迷恋在某个月夜聆听他激情的表白,火烫的情话,抑或在某天的清晨,他突然推开她的房门,捧上一束鲜艳欲滴的玫瑰。
有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是最低的。在一个情人节的夜晚,他们同居了。为此她精心营造了一个温馨的氛围。卧室里数盏烛光,莹莹点点闪烁其间,一曲轻柔的音乐在似有似无之间渲染着一份绵绵的情思。
这天晚上,她穿上紫色的曵地长裙。在柔和的灯光下,她美妙的曲线变成了神秘而高贵的紫色。她将飘逸的长发挽了起来,那张俏丽的脸鲜亮地裸露着,性感得让韩强心跳。她今晚的美丽光彩夺目,让韩强如痴如醉,让韩强发疯发狂。他猛然将她拦腰抱起,就地旋转起来。她咯咯地笑着,感受到自己身体像棉絮那般轻盈。
恋爱的感觉真好,青春的感觉真好。他们当晚疯狂地在床上一次又一次地做爱。南妮陶醉了,陶醉在爱情的海洋里。她甚至觉得她已经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了。
南妮万万没想到,几年后的今天,他们的爱情会是这样一个无言的结局。他们曾是一对相互吸引,相互爱抚,相濡以沫的痴心恋人啊。刘莎莎究竟有一种什么样的魔法,从她的心中抢走了她的爱恋?
失恋的痛苦在不断地撕裂她受伤的心灵,让她不得安宁。
刘莎莎其实是通过南妮才认识韩强的。她也弄不清为什么会爱上了韩强。恋情就是这般奇怪,不知不觉地爱上了一什人,想甩都甩不掉。而失恋的南妮则感到了其创作灵感的退化和才思的枯竭。在书房的电脑前,她常常发呆,以至于整个一上午都写不出几个字。
对于爱情:受挫一次,她对生活的理解便加深了一层;失误一次,她对人生的醒悟便增添一分。
先前,南妮小说中的爱情可以写得像康德的哲学一样深奥玄妙,可以写得像铜管乐器一样悦耳动听,像泰戈尔散文诗一样优美浪漫。她幻想着营造一个美好的家庭氛围。闲暇时,夫妻举案齐眉,共同谈文学,谈音乐,谈绘画,然后她再相夫教子,做好那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
而今,她已经现实多了。很多看过她作品的人都很难将她与她的作品联系起来。她实际上并不浪漫,是个很注重实际并且性格内向的女人。但是,她的情感世界又是相当丰富的,像波涛汹涌的大海,奔腾不息。梦的碎片飘落了,她为追求爱情的完美而不能实现而痛苦万分。此时此刻,她欲哭无泪。她甚至想到了死。
夜幕下,她走上阳台,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她的脸。站在世纪花园7号公寓的十六楼上,鸟瞰这座百万人口的大都市,拔地而起的楼群像一座座峭壁高耸着。层层叠叠的小格子里闪着晶莹的灯火。那意味着温暖、和睦的光泽将浓郁的生活气流送上茫茫空间,融入夜色中。而她身处在这样的氛围中,又显得很不协调。她不禁想,其实,死也是挺容易的一桩事。从这阳台纵身一跳而已,张国荣前些天不就是这样跳下去的吗?。
转瞬间,她又觉得这个念头荒谬而可笑。莫非就为了与韩强同居过两年,就为了那个虚无飘渺的爱情?爱情的尴尬之处就在于:当你爱我的时候,我不爱你;而我开始爱你的时候,你却走了。事情就是这般简单,又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让虚幻的爱情见鬼去吧!”她自嘲地想,转身走回卧室。
她打开床头柜的子母灯,在黯淡的灯光下,将衣服一件件脱下,放在床上,再把卫生间的灯打开,进到里面洗澡。这几天来,她脑子里还是摆脱不了韩强的影子。此时,莲头喷出的水雾在她眼前迷漫着,居然也出现了韩强的幻影。毕竟共同度过了耳鬓厮磨的难忘日子,爱是不能忘记的。
一年多以前,韩强已从市工商银行的科长,晋升到行长助理的位置上。平日里西装革履,颐指气使,很风光的样子。随着地位的提高,他的应酬也日益见多,常常很晚才回来,还弄得一身的烟酒味。南妮很不愿意见到韩强这个样子,嘴上便免不了说上两句。
紫湘也私下说:“表姐,你就听我一句忠告:女人可以选择一个男人,但不要培养一个男人。我看你已经把韩强给惯坏了。”
南妮眼里闪现出难以察觉的苦笑,说:“我们在一起生活不是挺好的吗?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们还会结婚。”
紫湘咯咯笑了起来说:“我送你句格言:当女人走投无路时,她会和一个男人结婚;当男人走投无路的时,一个女人会和他离婚。你不会已走投无路了吧?”
“你这个死丫头,舌头尖上长刀子了,那么尖刻。”
“岂敢,岂敢,大作家门下,岂敢弄斧。我不过是给你提个醒,不愿让你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
南妮听了这话,内心好一阵凄楚。
其实,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但凡有精神需求的正常人,都渴望一生中能与异性遭遇铬心刻骨的恋情,以“激活”彼此之间对生活和事业的热情、智慧和成功。对于作家来说,这点尤为重要。文学创作的来源是生活。爱情能激发创作的灵感,这是不争的事实。与韩强相恋五年中,她已出版了五部长篇小说,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可近来,她愈发觉得创作灵感的退化和才思的枯竭。在书房的电脑前,她常常发呆,以至于整个一上午都写不出几个字。脑子里总萦绕着那些烦心的事。这种现象是从未曾有过的。她留恋与韩强在一起的最初日子。他们共同拥有一间温馨的卧室,房间的布局和格调是她设计的。墙上挂着西方抽象绘画大师的作品。靠近墙壁的是一张宽大的双人床,床头有粉色的床头灯和乳白色的电话机。
她喜欢台湾三毛的作品,也喜欢她的浪漫情怀。三毛与荷西的恋情曾让她感叹不已,她也向往有一天能与韩强一道去非洲的撒哈拉大沙漠,去流浪,去浪漫,去做爱……
水雾均匀地散落在她那女神般的胴体上,项的优美、乳的丰满,胯的光滑,条的修长,都曾让韩强着迷,也让自己陶醉。共同的兴趣和爱好,很容易使异性之间产生美妙的情感。这种美妙可以让世间一切美妙都黯然失色。它与友情相比多了一份来自异性的吸引力和魅力,其如痴如醉的意蕴和感觉都是单纯的友情所不可同日而语的。
同居的第一天,他俩一整天都没有迈出卧室一步。他们拔掉了电话机的插头,关闭了手机、BB机,相拥在那张大床上。他们都不说话,却都让对方感受到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幸福。他们疯狂地做爱,直到大汗淋漓,精疲力竭,才瘫软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
南妮知道她的身体很美,每个部位都展示着醉人的诱惑力。她的肌肤光洁白皙,她的身段柔软似水。难怪韩强会如此迷恋她,像个馋猫似的。
“我真想天天都和你这样地躺着,搂着你。”他将脸贴在她的酥胸上,贪婪地吮吸着她身上散发出的芳泽。
“没出息。”南妮怜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说,“你呀,就知道干那种事,你要是个皇帝,还不得从此不早朝。我们可不是行尸走肉。”
“谁让你这样迷人呢。我就是唐明皇,你就是杨贵妃。”
南妮脸色陡变,一把将他从自己的身上推开,不高兴地说:“没想到你还挺有帝王情结呢,别臭美了。”
韩强以为南妮真的生气了,连忙表白说:“亲爱的,我是个男人,我知道男人的责任。你放心,我在事业上会成功的。我会让你幸福的。”
“一个真正的女人是不会把自己的幸福系于一个男人的身上的,”她瞥了他一眼,薄薄的嘴唇露出几分讥诮的神情,“再说,我也并没有答应和你结婚。”
韩强叹了一口气,说:“女人更多的时候是男人的谜。”
这是南妮长篇小说《女人空间》中的一句话。
南妮扑哧笑了,补充道:“男人更多的时候,是女人的谜。”
韩强从南妮的脸上得到了鼓舞,便进一步卖弄说:“幸福能使女人美丽。”
南妮意犹未尽地接下去说:“成功能使男人年轻。”
“怎么样,我这个忠实读者够格吧。”他颇为得意地说,“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南妮陶醉了,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韩强伸出手臂,将她揽了过来,她脸色红润,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难舍难分的狂吻。……
南妮恍然觉得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身边有这样一位深爱自己的男人,创作的灵感又泉涌般的喷发出来。一个女人向往的爱情、事业都如愿而至,她已经十二分的满足了。
她作为市作协的专业作家是可以不坐班的,所以她的日程表是这样安排的:上午和下午各抽出两个小时搞写作,余下的时间,或看书,或参加一些社会活动,会会文朋好友。
韩强上班的路途远,午餐一般是在机关食堂吃的。所以,晚上的时间,她便都给了韩强。她每天都要做她喷香的饭菜,然后解下围裙企盼着他下班回家。
当那熟悉的脚步在耳边响起来时,她会像小鸟似的扑向门边,只要他的脚一跨进门槛,她便会伸出双臂和他紧紧地拥抱,亲吻之后,他们会勾肩搭背地走进餐厅,共进晚餐。
同居之后,他们的这种关系持续了一年之久。虽没有结婚,南妮却是以妻子的身份来尽妻子的义务的。最初的日子里,他们是那般相亲相爱,出双入对的,以至于住在这座公寓的人没有怀疑过他们是不是夫妻。
这是一座百万人口的大都市,都市的人们都在忙忙碌碌地干着各自不同的事情,很少有人关心他人隐私的,就连市作协的领导对此事也一无所知。有一天李主席居然还将她叫进办公室,说是要给她介绍一个男朋友。
南妮婉言谢绝了。
南妮当时并不打算结婚。她希望像台湾女作家三毛那样的生活,注重爱情的质量而不注重爱情的形式。在这方面,表妹紫湘和她有异曲同工之处。所不同的是,她对爱情是专一的,而紫湘的爱情观则有着浓厚的功利意识。按南妮的评价,紫湘是她小说中的另类女孩形象。
紫湘毕业于北京舞蹈学院,曾是省歌舞团的台柱子,在巴黎国际舞大赛上获过银奖,只因不愿受单位的束缚,而辞去了公职,从事个体演出职业。她自诩长着一张巩俐的脸蛋,一心要打进影视圈,便经常游荡于省城与北京之间,渴望能有第二个张艺谋来发现她,但却屡屡失败。于是乎便开始怨天尤人了。
她只有21岁,却有种时不我待的危机感。按照她的理论,女人的青春标志着一种价值,如果不充分施展,便是一种资源的浪费。
这两年,她的男朋友像走马灯似的换了一又一个。她理想的男人应该是“灰色一族”,即有钱、有车、有貌。她说,男人不必有丰满的胸脯,但必须有丰满的腰包;男人不必有直线硬朗的身材,但必须有直线上升的身份。她对表姐与韩强的关系很不以为然,说,她太便宜那个小子了。
南妮却不这样看。她一度是个爱情至上主义者。少女时代,多愁善感的她便渴望有一缕爱的阳光。她甘愿成为一片承接温情的绿叶,让风儿掠过她的秀发,化为慰藉心灵的温馨。
她默默地期待了好多年,才寻觅到一个爱情的港湾。她不想轻易失去它。对此,她与紫湘没少有过唇枪舌战,可每一次都闹得不欢而散。
紫湘曾万般无奈地说:“我说服不了你,可我认为,女人不应当相信爱情。我见过几次韩强,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预感,他不是一个你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你有什么样依据?”
“这还需要什么依据吗?凭我的直觉就足够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多奇谈怪论,当心你以后找不到婆家。”
紫湘咯咯笑了起来:“笑话,像我这样的美女都找不到婆家,那这世界岂不要退化到原始社会去了。”
南妮也憋不住笑了,说:“好啦,我们不要争论了。大路朝天,你我各走半边。不过,我也要劝你一句,世界上的优秀男人有的是,千万别挑花了眼。”
南妮拧上了淋浴的喷头,拿起一块浴巾擦拭着身上的水珠。迷雾中的镜子里隐隐约约地现出一个漂亮的女人。韩强不止一次地说,她是个性感的女人,比那些用身体写作的“美女作家”美丽多了。
这种性感是天然的和美丽的。她有一张漂亮女人都拥有的椭圆形脸庞。此时她的肌肤在浴室灯光的辉映下非常白净光洁,还有那出浴后越发饱满红润的嘴唇和又大又黑的眸子,显得楚楚动人。
她侧过身恍然发现,从雪白的脖颈到修长的秀腿形成一条优美的曲线。这恰恰是女人的魅力之所在。这是种赤裸裸的美丽,至今为止,她还只对韩强一个男人展示过,这种美丽曾吸引过他炽热而疯狂的目光。而今,这一切的一切都无情地过去了,包括他的那些甜言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