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梅,有人说女人决定爱情的走向,男人决定婚姻的走向;男人希望做女人的初恋情人,女人却想成为男人的最后的情人。这些话虽说得有些极端,却也不无道理。男人对女人,很多时候是始乱终弃,但是在抛弃的时候,还会挖空心思找个好借口的。”南妮提醒她。
“西风在目前还谈不上抛弃我,相反,他在说我要抛弃他。他为此还写了首诗,塞在了我的提包里。”她说着将那首诗掏出来拿给她看:
不管怎么说,
你不该抛弃我,
我的心已经深深地坠入了爱河。
我想重新爬上爱的舟,
依偎着恋人诉说:
请原谅我的潇洒,
请还给我的温柔。
即使到不了爱的彼岸,
我也不会悲哀和退缩。
不管怎么说,你不该抛弃我。
“想听听我的评价吗?”南妮问她。
“当然了。”
“送他四个字:脸皮真厚。”她忿忿地说,“我记得鲁迅先生说过这样一句话: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报复,主张宽容的人,万勿接近。”
川梅点了点头说:“我先前太浪漫了,总爱把爱情想得那般美妙,像海市蜃楼一样。”
“我也曾浪漫过。”南妮说:“我们女人有几个没有过美妙的憧憬呢?我能体味到你此时的心情。”
川梅说:“我当初来广州是出于对西风的爱。如今爱情已经不属于我了,我也没呆在这儿的必要了,南妮姐,我想跟你回去。”
“可以呀,”她爽快地说,“我还可以帮你重新联系工作。”
“我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是不是有点太惨了,我不知道我过去的同事和朋友会怎么看我。”她心有余悸地说。
“这有什么,从哪里跌倒了,就从哪里再爬起来嘛。”她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亲切地说。
“南妮姐,你真好。”她感动地说,“何野找到你会很幸福的。”
一提到何野,南妮的心便抽搐了一下。她在寻觅爱情中已经是伤痕累累了,现在的伤口刚刚愈合,她实在是怕再留下一道伤疤。她冲川梅淡淡一笑,说:“借你吉言吧。”
“怎么?”川梅不觉一愣,说“你们之间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我们挺好的。我这次来广州,是他送我到机场的。我们每天都在通电话。”她极力掩饰着纷乱的内心世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川梅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她想,也许是她多心了。前天晚上,她陪莎莎和南妮上街,她俩跑了好几个商厦,为心仪的男人挑选T恤衫,最后,她在华联商厦各买了一件鳄鱼T恤,莎莎选中的是件花条纹的,南妮则选了一件深蓝色的。
南妮当时还说,何野穿衣太古板,从来也不会去赶什么时髦,韩强就不一样了,永远在追逐时装的新潮流。川梅问莎莎是这样吗?莎莎说,大概如此吧。两个人都会意地笑了笑。就在这时,莎莎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她在广州的一个记者朋友打给她的。她走到一边同那人说了几句话,便跑过来告诉说,珠江晚报的记者朋友已经帮她找到了黑社会的线索,她必须马上赶过去。
记得川梅还逗莎莎一句:“哎,那个记者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是男的。”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故意拉着长音气她。
“南妮姐,我发现莎莎是个工作狂。一搞起采访来,就把什么都忘记了,也不想着跟咱们通个电话,再见到她,我非训训她不可。”
“是啊,我也在琢磨这事呢,她怎么连手机都不开,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们是不是去找找她?”
“广州太大,到哪儿去找呀。”南妮皱起了眉头。
南妮看看表,说:“都快10点了,咱们先回去吧,若是明天还没有消息,可就得报警了。”
他们离开了长椅,又沿着来时的路线往回走。当她们走到江边广场时,刚好10点。矗立在广场西侧的大型液晶显示屏正在播放当地的晚间新闻。她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那里。新闻的头条是会议消息,并没有引起她们的注意,对于坐在主席台上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她们不认识,也不想认识。第二条新闻是广州正在举办的第六届南国时装模特大赛,这倒吸引了不少驻足观看的行人目光。
五彩缤纷的灯光下,T型台闪动着一个个姿态优美而风骚的模特身影。她们像走马灯似的走过来,又走过去,猫步沉稳而轻盈,扭动的腰身美妙怡人,又落落大方。无论是时装,晚装,还是泳装都引来台下的阵阵喝采。
南妮对这种表演不感兴趣,拉起川梅便走。川梅却恋恋不舍地说:“这些女孩子的体形可真好,我真羡慕死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南妮说:“我接触过不少模特,她们不过是徒有虚名的躯壳而已。”
她们说话间,大屏幕上播音员又口播了一条令她们惊愕的社会新闻:“据广州警方提供的消息,前天晚上九时许,流窜到广州做案的一个黑社会团伙绑架了两名暗访他们犯罪事实的记者。其中有珠江晚报的记者何安邦,另外一名是来自北华晚报的女记者,姓名不详。目前警方正在竭力搜捕黑社会团伙成员,解救遭歹徒动持的记者。本台将密切注视事态发展,进行追踪报道。”
她们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川梅六神无主地说:“现在也不知道莎莎是死是活,这可怎么办呢!”
南妮也紧锁眉头说:“川梅,咱们赶快打车去公安局向他们提供一下情况,这对他们破案也许会有帮助的。”
她们跑到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风驰电掣地向市公安局驶去。……
“谢谢你们给我们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破案线索。”市局刑侦处的张处长十分感谢地对她们说。
“他们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我们已经在所有进出广州的路口进行了布控,估计他们还在城里的某个居民区里,你放心,我们会采取一切措施来保护他们安全的。”
川梅焦急地说:“张处长,莎莎不光是我们的朋友,也是个非常优秀的记者,你们可一定要把她救出来呀。”
张处长脸上现出一丝不快,说:“我并不赞成你的老乡那种做法的。她完全可以先同我们取得联系吗。为什么要像搞地下工作似的,这样做有多危险啊。”
南妮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有亡羊补牢了,张处长,你看能不能尽快和北华市的公安机关进行联络,让他们提供一下犯罪团伙的有关资料,也许对破案有帮助的。”
“你说的,我们已经都做了。不过,我还得谢谢你。”张处长说。
南妮不好意思地笑了说:“看来,我是雨后送伞了。”
“不,应当说是锦上添花。”他笑了。
“张处长可真会说话,”川梅说,“把我们的女作家都说笑了。”
“女作家?”他注视着南妮欲问又止。
“我叫南妮。”她大大方方地说。
“噢,你就是写《女人空间》的女作家呀。幸会幸会。”他热情地说,“我爱人十分喜欢你的作品,读起来就爱不释手的,把我也感染了,也拜读了你的大作,挺不错的。”
“过奖了。”南妮对千里之遥仍有热心的读者而感到欣慰。
这时,一个女警员进来报告说,已经发现了罪犯藏匿的地址,遭绑架的记者可能就在那里。
“快说说案情和具体方位。”他大步走到市区挂图前说。
“据前方侦察员报告,这股犯罪团伙共计八人,五男三女。他们前天晚上绑架两名记者后,驾着一辆中型丰田面包曾试图逃出广州,但由于被目击者举报,出城的路口警戒森严,他们又折回白云区平安路的秘密据点。这是一幢26层的公寓,住着许多来华投资的外商,罪犯身上又携带着武器,情况很复杂。”张处长用铅笔在地图上标出方位,神情严峻地说:“通知各行动小组立即执行第二号方案。我马上就去现场。”
“是,张处。”女警员匆忙走了。
“对不起,失陪了。”他歉意地说着往外走。
“哎,等一等,”川梅追了上去,恳切地说:“能不能把我们也带上?”
“开什么玩笑,”他冷冷地说,“你以为是去看西洋景啊!”
“哎,你这是什么话。”川梅有点不高兴了。
南妮拉着了川梅一下,说:“人家是在执行公务,顾不上咱们的,我看咱们还是打车去现场吧。”
“他完全可以换个口气说嘛,什么态度。”她一边走一边嘟囔说。
她俩走出大门,却见张处长坐在警车上向她俩招手。她俩上车后,张处长对川梅说:“我这可是看在作家的面子才让你坐车的。”
川梅半开玩笑地说:“也好,这样我就可以不领你的情了。”
张处长坐在车里用手机将最新的情况向局长作了汇报。局长说,这个案子已经引起了省委领导的重视,一定要保证记者的安全,保证外商的安全。南妮在车上想,现在要不要给韩强打个电话,把情况告诉他?
她正在犹豫,韩强却把电话打过来了,说他和莎莎联系不上了,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南妮把情况一讲,韩强就急了,说他马上去订机票,明天一早就飞过来。
川梅在一边听得真真切切,评论说:“韩强这次的表现还不错,我给他打85分。”
南妮感慨地说:“韩强如果能像对莎莎那样对我,我们也许就不会分开了。”
车子在远离现场的地方停下了,张处长下车和先期到达的同事交换着看法。南妮和川梅想接近那幢公寓,却让路边的便衣给拦住了。
“对不起,这里已经戒严了,许出不许进。”那人很客气地说。
“可我们和被绑架的记者是朋友啊。”川梅说。
“那就更不允许了。现在如果稍有疏忽,就可能危及人质的生命安全。”他严肃地说。
川梅无奈地对南妮说:“看来,我们只好返回去了。”
此时,已夜深人静,那幢公寓的灯火也大都熄灭了,一切都似乎没发生过似的。
南妮眼中的现场没有电视剧中那种警灯闪烁,警笛长鸣,也没有武警战士荷枪实弹,瞄准建筑物,指挥员手持话筒对大楼喊话的场景。她只是隐隐发现四周都埋伏着便衣警察,并不时用带有耳麦的对讲机保持着联络。
“看来,这伙罪犯还没有发现他们被包围了。”南妮悄声对川梅说。
“可是,他们怎么还不行动,真急死人了。”川梅焦躁地说。
“不要着急,欲速则不达嘛。”南妮劝慰说。
“请问哪位叫南妮?我们处长请她过去。”一个年轻人走过来说。
“我就是。”她说着跟了过去。
“南妮同志,情况是这样,就在几分钟之前,罪犯团伙中的一个探风的家伙让我们抓住了。他提供了罪犯现在的准确位置,也证实了两名记者都在他们那里关着,但他不肯配合我们。你和他们是老乡,能不能帮我们做做工作。这是解救人质,防止重大伤亡的最佳方案了。”
“让我试试看吧。”南妮没加思索便答应了。
她按着张处长的指点钻进了一辆停在附近的警车。那个罪犯被铐在坐椅上神情紧张地注视着进来的女人。南妮见他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模样也很端正,不觉生出几分怜悯。
“你是北华人?”他态度温合地问。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那我们是老乡了。”她微笑着说,“我叫南妮,咱们交个朋友吧。”
他一愣,说,“你敢和我交朋友?”
“这不存在敢与不敢的问题,那些大人物连战犯都可以交朋友,我们小人物之间有什么不可以呢。”
“我知道你是来做说客的。可这办不到,我不能出卖哥们儿。这样我会活不成的。”他焦躁不安地说。
“谁让你活不成了?是你的那些哥们儿?”南妮尖刻地说,“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你们为非作歹给社会造成的危害吗?你的命难道就比那些遭受凌辱的无辜女性和敢于仗义直言的记者更值钱吗?”
“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活法,我也是为了混口饭吃。”他狡辩说。
“混饭吃就可以违法犯罪吗?”南妮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你自己也有姐妹,将来也许还会有妻子女儿,如果她们也遭受了欺侮,你会怎么想!”
“可我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呀,”他大声说,“我只不过是个打杂的,看老板的眼色行事而已。”
“这正是我想挽救你的动机。你现在反悔,戴罪立功还来得及。如果你执迷不悟,下场可就危险了。”南妮晓以厉害,字字千钧。他的心灵受到了极大震撼。面色苍白,汗珠从额头上滴落下来。
“你害怕黑社会报复你,你难道就不怕正义的惩罚吗?”
“你让我好好想想。”他惶恐不安地说,“他们公安真的会宽大我吗?”
“这点我可以保证,只要你有重大立功表现,我想这不成问题的。”
“好吧,我要见他们的头。”他终于心动了。
随后,张处长上了车。经过一番交谈,那人答应协助公安机关抓捕其余罪犯,解救记者。按着修改后的行动方案,那人将在释放回去的半个小时之内,打开房门,将潜伏的特警放进屋里,然后将其罪犯治服,救出人质。
“就这样把他放了?”川梅不解地问张处长。她担心这家伙回去后变卦,那样一来,莎莎可就更危险了。
“没有关系,我们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张处长神色疑重地说。
南妮也心存顾虑,但没有说。她此时的心一直都在悬着,担心一旦出了什么闪失,最先遭难的可能就是莎莎了。这期间,韩强又打来电话询问这里的情况,南妮不想让他担心,便说一切还都正常。
“南妮姐,”川梅牵了她衣角一下,将她拉到一边说,“我看张处长好像有什么心事,魂不守舍的。”
南妮见他在一边来回踱着步,便说:“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头,他怎么能那么轻信罪犯的允诺呢?万一他回去后,立场不坚定或者让同伙看出破绽来,情况岂不更糟了。”她的话音未落,只听那座公寓里传出一声沉闷的枪声。
南妮的脑袋嗡得一下好像炸开一样,川梅也“啊”的一声张大了嘴巴。
张处长和身边的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说:“成败在此一举,立即和行动小组联系。”
正在这时,他手中攥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将手机接通,里边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张处,行动成功了!”
他没有喜出望外的表情,而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哎,他可真有大将风度啊。”川梅悄声在南妮耳边说。
南妮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拉了一下川梅的手说:“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看看莎莎呀。”
“对呀,我一高兴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她们说着,便朝那幢公寓跑去。
“谁批准你们去了,给我回来。”张处长故意大声喊道。
南妮回过头也大声地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张处长笑笑,也跟了上去。他此时对南妮已经有了一个深刻的印象。她的老练,她的机敏,她的反应迅速,让他信服地感觉到她是个思维敏捷的优秀作家。
南妮和川梅还没跑到公寓门口,几个特警已经押解着罪犯率先出来了,其中有一个罪犯还是抬着出来的。其他几个罪犯个个都神情沮丧,精神疲惫的样子。南妮一抬头,猛然发现整个公寓似乎都亮起了灯。他们许多人也许还不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多人从窗户探出头来往下张望。她心里一热,真没有想到警方会这么干净利落地解决了问题,太不可思议了,张处长他们真是好样的。
“莎莎!”川梅大喊一声,朝刚迈出楼门的莎莎奔去。
南妮也惊喜地跑了过去。三个女人紧紧抱在了一起,落下了悲喜交加的泪水。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年轻的女孩儿也扑向了那个蓬头垢面的珠江晚报记者何安邦。她使劲捶打他的肩头,眼里闪动着激动的泪花。那男记者似乎还没完全从惊恐中恢复过来,木然地站在那里流着泪水。那女孩儿霍地伸出双臂将男人紧紧箍在怀里,旁若无人地开始了她的长吻……
南妮此时方真实地体味到生离死别在心灵中所造成的震撼。她久久凝望着莎莎,短短的两天两夜,她仿佛憔悴了许多。她的头发散乱着,眼里充满了血丝,浑身也布满伤痕,真不知道她陷入魔窟后是怎么熬过来的。
“莎莎,他们没对你怎样吧。”川梅关切地问。
莎莎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流泪。南妮一切都明白了,这帮禽兽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她将自己的手绢递给她,安慰说:“莎莎,能活着出来就好。”
“南妮姐,”莎莎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愤,一头扑到她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南妮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头发,两行热泪也骤然涌出。
川梅也跟着黯然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