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中的祈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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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风中的祈诉(15)

也不知什么时候,杨海红已处在甜甜的梦乡之中,一位淳朴善良的乡村中年妇女坐在炕头轻轻地为她掖好被子,然后又坐在煤油灯前缝针纳线,一条长长的辫子坠在脑后,她似乎能听得出那中年妇女“哧啦哧啦”纳鞋底的响声。那中年妇女一转身,发梢掠过杨海红的额头。杨海红的额头一阵搔痒,她便伸手挠痒,一只苍蝇在她额头飞起,在屋子的上空“嗡嗡嗡”地飞舞……这一夜,杨海红也不知睡了多久,她挠了挠发痒的额头,又揉揉睡意朦胧的双眼,然后翻起身四处寻找刚才睡梦中那位坐在她炕头的中年妇女,可是屋子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身边的王秋生的女儿王小丫,正在酣然入睡中。杨海红如梦初醒,一骨碌翻起身来会意地笑了,看看窗外,此时天已大亮,窗外的树叶在微风的吹拂下“唰唰”作响,早起的鸟儿在枝头上“扑楞扑楞”地拍打着翅膀。

杨海红蹑手蹑脚轻轻地起床,又小心翼翼地为王小丫掖好被子,生怕惊醒睡梦中的孩子,然后拎上相机轻轻地走出了屋外。

清晨,山村的空气让人感到神清气爽,景色更是迷人,门前一排排杨树在微风的吹拂下,传来“呼啦啦”的声响,枝头在半空中勾肩搭背,唧唧喳喳的小鸟在枝头茂密的绿叶中飞窜着。杨海红站在院子中央做了几次深呼吸,习惯性地伸伸腰蹬蹬腿,又轻咳了一声。饥饿的牛羊听到院子里的响声,便哞哞哞、咩咩咩地叫着。

杨海红顾不上梳洗打扮,也等不及王小丫,就根据昨日王秋生的描述,顺着门前的一条小径朝羊头沟石头洞的方向走去。她来到村口,太阳已爬上山尖,村口有一泓池水碧波荡漾,池水的上游有一条小溪,小溪中发出哗啦啦的流水声,小溪中的水清澈见底,两旁碧草青青,偶尔有青蛙在溪水中跳上跳下。王秋生说,这条小溪夹在两山之间,源头就是羊头沟,小溪旁边有一条小径,是通向羊头沟石头洞的必经之路。

杨海红经不住清凌凌的溪水诱惑,找了一处较浅的地方,蹲下身捧起几捧扬在脸上,冰凉冰凉的,好惬意啊。她擦完脸后,又捧起一捧含在口中,清凉甘甜,她又捧起几捧连喝几口。然后起身,沿着那条小径,一路上美景连连,她时不时地停下脚步,拍下了许多在她眼里难得的镜头。就这样,她走走停停,不知走了多少里地儿,终于在一片山坡顶看到了羊群,而此时早已是晌午了。

杨海红看到羊群,正要上山朝有羊群的方向走去,这时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女在身后大声地喊到:“杨阿姨,杨阿姨,等等我!”

她回头一看,是王秋生的姑娘小丫骑着快马,挥着马鞭朝她跑来。她急忙举起相机,连续“咔嚓咔嚓”几声,给王小丫拍了好几张马背上扬鞭的镜头。

不一会儿功夫,王小丫的那匹枣红马来就到了杨海红跟前。马“吐吐吐”地喷着粗气,小丫从马背上跳下来用袖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气喘吁吁地说:“杨阿姨,您让我担心死了。”

杨海红把相机挂在胸前,用双手爱抚地拭擦着小丫脸上的汗水,微笑着说:“阿姨是大人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丫看了杨海红一眼,然后指着山坡上的羊群对她说:“杨阿姨,那就是二婶的羊群,前面不远处就是二婶家的羊圈。”小丫说着把食指和大拇指含在口中,鼓起腮帮发出“嘘……”的一声响亮的口哨声,瞬时那回音响彻山谷。

随着口哨声在山谷中回响,就听传来“汪汪汪……”的狗叫声。不一会儿,一条黑色的牧羊狗出现在山坡上,然后带着叫声摇着尾巴,像一条黑色的闪电一般,眨眼之间出现在杨海红和小丫的面前,看着杨海红“汪汪汪……”直叫。她看着这条高大凶猛、毛色黝黑发亮的大狗,怯怯地躲到了小丫身后。心想,幸亏这丫头来得及时,要不然今天自己就惨了……

小丫双手护着惊悚的杨海红,笑着说:“杨阿姨,有我在,您不用怕,我去给闪电说说。”说着就走近那黑色大狗,那狗见小丫走到它跟前来了,就停住了叫声,摇着尾巴亲热地嗅着小丫。小丫蹲下身,那狗竟然很柔顺地蹲在了小丫旁边,而小丫抱着狗的脖子,指着杨海红对狗说:“闪电,杨阿姨是亲戚,是来找二婶的,以后再不需冲杨阿姨叫唤。”那大狗像是真听懂了小丫的话似的,伸着舌头,看着杨海红站起来摇了摇尾巴。小丫也站起身,拍了拍那大狗的头说:“闪电,快去把二婶叫来。”牧羊狗站起身,转过身“汪汪汪……”地叫着朝山坡上跑去。

杨海红看着远去的牧羊狗,双手搂着小丫的肩膀高兴地说:“小丫,你真棒,这狗咋那么听你的话,真是一条好狗。”

小丫得意地说:“那可不,闪电最听我和二婶的话了。闪电本事大着呢,它还是捕猎高手。”

“是吗?”

……

她们一边说笑着,一边牵着马朝山坡上走去。当她们来到半山坡的时候,妮子和闪电已站在山坡顶上,等着她们了。小丫看到妮子,兴奋地大声喊到:“二婶,有人要找你……”反复这样喊了好几遍,妮子就带着闪电向前迎来。

不一会儿,她们三个很快走到一起。小丫上前拉住妮子的手,笑嘻嘻地看着杨海红说:“二婶,这位杨阿姨要找你。”

妮子把贴在额前的头发撩到耳后,然后仔细地打量着肌肤白皙细嫩、身材苗条、打扮时髦的杨海红,憨憨地笑了笑。

杨海红一手拿着相机,一手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银边近视眼镜,慢慢地走近妮子,一股浓浓的羊膻味儿扑鼻而来。她仔细地打量站在眼前的这位饱经风霜的乡村女人,她发现这个女人的体型,还有坠在脑后的长辫子,跟梦中梦到的几乎没什么两样,黄褐色的面容上露出慈祥的微笑,岁月走过的艰难困苦刻画在她早衰的面容上和笨拙的体型上。但她也同时看出,妮子当年也有着和她一样苗条的身材,有着闭月羞花的面容,只是环境改变了妮子,生活的各种压力改变了妮子。

这时小丫从马鞍上取下两个挎包,一个是杨海红的,另一个递给妮子说:“二婶,这是我妈昨晚上给您留下的鸡肉。”

妮子接过包对小丫说:“看把你妈麻烦的,小丫回去告诉你妈,以后再别给我送东西了,二婶在山里好着呢。”

小丫看看妮子又看看杨海红,牵住马缰绳说:“二婶,杨阿姨,我要回去了,下午还要上课呢。”说着立起脚尖双手拽住马鞍,一只脚踩在马镫上“蹭”的一下骑在马背上,微笑着对妮子说:“二婶,我爹说了,杨阿姨是省城来的大记者,来羊头沟转转,他忙得很,没时间陪,要你好好照顾杨阿姨。”

妮子点了点头,又看着杨海红笑笑。

小丫说着调转马头,又回过头来对杨海红说:“杨阿姨,下午我来接您。”说着又转过头双手拉紧缰绳,双腿一蹬:“驾!”枣红马驮着小丫朝山坡下跑去。

杨海红看着小丫的背影挥着手大声地喊到:“小丫,你慢点,小心别摔着。”

小丫也挥着手大声地说到:“杨阿姨,没事的,您放心。驾!”

杨海红挥着手,还是不放心地看着渐渐远去的小丫。

妮子看着杨海红笑着说:“杨记者,你放心,不用为她担心,小丫那丫头贼精贼精的,从小在马背上长大,跟她爹一样喜欢骑马。”

“我就是有点不放心,她那么小,马又跑得那么快,万一摔下来……”杨海红说着转过头来看着妮子。

就这样杨海红开始以王小丫为话题,跟妮子边放羊边慢慢地聊了起来。至于她来找妮子了解石柱和张笑虎之间的关系,这事只有她和王秋生清楚,而石柱和张笑虎之间是否存在父子关系,只有妮子最清楚,是否能在妮子口中了解到事情的真相,杨海红做了详细的计划。

这天,杨海红只管陪着妮子放羊闲聊,尽情地领略着羊头沟的自然风景。这地儿确实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碧草青青,野花争艳吐芳,蜜蜂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山峦重叠,松树高耸入云,她为此而着迷。妮子不负王秋生“重托”,像导游一样给杨海红介绍着这里的一切。从上午到下午,关于妮子的过去杨海红一句也没有问起过。根据这一天和妮子的接触,她了解到妮子性格的坦诚正直和热情,也充满着对幸福生活的美好憧憬。

下午,当她们俩赶着羊群,顺着山沟朝羊圈方向走去的时候,突然变天了,山里的天气就是这样,说变就变,常常连个预兆都没有。这时候,天空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一阵狂风过后,天就下起了大雨,她们两个像患难的姐妹一样,撑着一把雨伞,艰难地一步一滑地向前走着……山里无处避雨,妮子因穿着单薄,不一会儿浑身就湿透了,杨海红一边撑伞,一边给妮子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裹在妮子瑟瑟发抖的身上,就为这些令妮子已是感动不已。就这样她们两个相互谦让、相互搀扶、相互鼓励、相互帮助,一步一滑,踩着泥泞,赶着羊群进圈,然后像落汤鸡似的匆匆地钻进了石头洞。

两个女人经过一阵换洗后,相互会意地笑笑。杨海红帮助妮子在石头洞里生了火之后,才细细地留意起石头洞来。这石头洞有二十多个平米那么大,干干净净,有条不紊,给人一种舒心的感觉。

雨不紧不慢地下着,石头洞里的两个女人有说有笑,一会儿她给她讲讲山村的故事,一会儿她又给她讲讲城里的故事,两个听得都觉得很新鲜很有趣。就这样,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地天空已拉下黑色的帷幕,洞外的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

一顿特殊风味的野味填饱肚子后,妮子坐在石桌旁的煤油灯前缝针纳线,杨海红斜靠在石床的被子上,迎着煤油灯随意地翻阅着一本杂志,听着妮子絮絮叨叨放羊的故事……也不知什么时候,杨海红斜靠着被子进入了甜甜的梦乡之中,妮子那絮絮叨叨的话题还在没完没了地进行着。她已有好一阵子没听到杨海红“哼儿哈儿”的应答声了,等她纳完一只鞋底,回头去取另一只鞋底时,看到杨海红已酣然入睡。

妮子看着杨海红酣睡的样子,笑了,然后拉开被子,轻轻地给她盖在身上,又慢慢地抽出捏在杨海红手指间翻开的那本杂志合上,放在石桌的一角,用锥鞋底的针尖拨去满灯头灯芯,又拿起鞋底纳起来。

妮子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回过头来看了看正在熟睡的杨海红,又看看石桌上的那本杂志。突然,她不由自主地停住了正在缝针纳线的手,目光紧紧地盯着那本杂志封面上的人一动不动了,那个人咋看上去那么熟悉呢?而且,那人微笑着,静静地,似乎正看着她,好像要跟她说话似的。妮子迅速放下手中的针线和鞋底,双手急急地捧起杂志,迎着煤油灯那微弱的灯光,仔细认真地端详起来。看着看着,泪水就慢慢地溢满了眼眶,不由得把那本杂志紧紧地贴在胸口……

她的心跳得厉害,她的思绪走了很远……

二十多年了,她无一日不在思念的那个人,竟然就在这里!二十多年里,她无一日不在为他祈祷,无一日不在向他诉说着自己心中的痛和苦……

深夜雨过天晴,凄清的月光斜斜地射进洞口,妮子还处在凄美的回忆之中。杨海红一觉醒来,看到妮子双手捧着那本杂志看了又看,然后又把那本杂志贴在胸前,坐在昏黄的煤油灯前痴痴地发呆,脸上流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眼角荡漾着幸福的泪水,反反复复,复复反反好多次。

杨海红翻起身坐在妮子身旁问到:“大姐,你在想什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呀?”

妮子回过神来,慌乱地把紧贴在胸口的杂志放在石桌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回过头来微笑着对杨海红说:“啊,你醒了,是我把你吵醒的吧。”

杨海红迎着昏暗的灯光,看了一眼放在石桌上的杂志,然后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说:“不管你的事,是我自己睡醒的,不是你把我吵醒的。”杨海红说着看了一眼脸颊微微发红的妮子,又指着杂志封面上的那个人说:“大姐,这个人你认识啊,看把你看他看得那样入神。”

其实这一切都是杨海红刻意安排的。

“不,不,我不认识他……”妮子吞吞吐吐地说着,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心里也紧张起来,像个大姑娘似的羞涩地看了杨海红一眼。

杨海红仔细地观察着妮子的表情说:“哦?你不认识呀。我还以为你刚才看着杂志上的这个人,你认识呢。他可是位出了名的大企业家啊,我和这个人挺熟悉的。”杨海红说着看了一眼妮子接着又说:“大姐,你想听听这个人的故事吗?”

妮子看了一眼石桌上的杂志摇了摇头,又回过头来看着杨海红点了点头。

杨海红看着妮子急切诚恳的眼神说:“这个人创业不容易啊,能拥有今天的这一切,来之不易。可惜这个人没那个福分享受拥有的这一切了,就在前不久我听到他……”杨海红说着装作处于极度悲伤的样子长叹了一声。

妮子抬起眼看着杨海红悲伤的表情问到:“他,他,怎么样了?”

杨海红看到妮子急切的样子,心中一阵窃喜。她为了迅速弄明白真相,当初不得不想出了这个连自己都觉得心慌的计谋。她斜靠在被子上慢悠悠地说:“他病了,而且是……”

妮子急切地问到:“他得了什么病,病的厉害吗?”

“听大夫说是不治之症。”

“啊?”妮子听后如五雷轰顶,呆呆地坐在那里。过了半晌,妮子回过神来,转过头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斜靠在被子上的杨海红问道:“杨记者,请你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了?”

杨海红看着双眼又浸满泪水的妮子,又坐起身继续添油加醋地说到:“前几日我去看望过他,大夫说,他所剩时日已不多了。”

“啊?”妮子又一声惊叫。

杨海红看到妮子惊讶的样子,故意问到:“大姐,你紧张什么?你和他素不相识,他是死是活,管你啥事?”

“咋不管我的事啊!”妮子说着浸在眼眶里的泪水顿时滚滚而落,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拿起那边杂志,指着封面上的那个人对杨海红说:“杨记者,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说着看了杨海红一眼,用手掌轻轻地抚摸着那个人说:“这个人就是我的柱子哥啊!”

“原来你认识这个人。”